俗话常说,万丈深崖。实际上,望江崖由崖脚算起,高约百丈。
人从百丈高的地方落下,千万别相信神话,即便练就踏草而行的轻功,即便底下是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人也会被震裂五脏而死。唯一能生存的可能,就是在落下的过程中,不断减低降落的速度。
花晨武、少女和猎鹰,几乎同一时间掉落山崖。突如其来的变故,三人都大惊失色,耳际风声呼呼不绝,身体似乎无止尽地下落。少女和花晨武靠得近,这时她除了不断惊恐尖叫以外,唯一能做的只有下意识地紧紧地抱住了花晨武。花晨武强制让自己稍微镇定下来,他看见猎鹰就在身前不远,伸手可及之处。他一咬牙,决定赌上一赌。他大叫一声:『看掌!』提气运劲,使尽全力一掌朝猎鹰拍去。
这是何等状况,还要动手?但不容猎鹰多想,见对方攻势凶猛,他本能地也全力回击。『嘭!』两掌对撞,在空中双双弹开,向两边崖壁滑去。花晨武大喜,这正是他要的,只有靠向崖壁,大家才有活的希望。但身在空中,难以看清方向,这对撞要是方向不对,下场就是粉身碎骨,所以这也是孤注一掷,但这一局,是赢了。
沿著崖壁有大大小小凸出的岩石,也有磐壁而生的各种植物。花晨武不断用剑去卡住各种岩石,用手去抓住各种树木,甚至用身体撞击突出的小树干,全身都已伤痕累累,剑也早断作数截。那少女一直紧紧地抱著花晨武,后来她也冷静下来了,她也腾出一直手,帮忙乱抓,但是衝力太大,他们始终无法稳住下堕之势。但每失败一次,他们下堕的速度就慢了一些。
说起来累赘,实际上一切都只发生在几个弹指之间,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离地面不远了。他们的速度还是太快,若是落在平地之上,两双腿都得报废,但他们很幸运,因为这山崖脚,是一个很陡的斜坡。他们先踏在离地面不太高的最后一颗松枝上,松枝断裂,再往下掉,一落地便向前一倾,然后紧拥而抱,护著头滚著下坡,这一下又抵消了大半下堕之势。
滚势渐消,但山坡到此突然断开,两人突然发现自己又开始在空中下落,但是很快,『噗通』一声,他们跌入了一个小池塘之中。少女不识水性,慌乱挣扎,不过很快发现池水不深,于是她半划半跳,游到池边,忽然发现不见了花晨武,回头一看,花晨武脸朝下地浮在池塘中央。她不知怎地心裡一阵惊慌,忙又游到池中把花晨武拉了上岸,发现他气息尚存,只是昏迷了过去。
适才从掉下山崖开始,两人可说是一直生死相依,时间虽短,却是刻骨铭心,如今没了花晨武,少女不由得一阵手足无措。她举目四望,仍身处深山丛林之中,有气无力地喊了几声救命,也不见有人。心想总得先找个地方休息养伤吧,于是她拉起了花晨武双手,半背半拖地,拉著他走。但觉浑身无力,好几次踏空摔倒,但她坚持要拉著花晨武走。沿著山崖脚的峭壁走著,实在无力了,伸手扶向峭壁,不料一摸空,扑倒了进去。原来裡头是一个山洞,洞口被蔓藤野草所覆盖,若不是跌了进来,还真发现不了。她使尽最后一分力气,把花晨武拖了进来,然后一阵晕眩,终于不支晕倒。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渐渐感觉身体暖洋洋的,悠悠醒来,发现自己仍在山洞之中,不过身旁生了一堆火,却不见了花晨武。她掀开蔓藤走出洞外,只见天色近夕阳,估计自己大概昏睡了一两个时辰了,洞口处也生了一堆火,花晨武正坐在火旁,烤著一隻野兔。花晨武见她出来,喜道:『姑娘醒了!』说著小心翼翼地在地上端起一片装著水的叶子,送到少女眼前。少女正觉口乾舌燥,接过喝了。花晨武道:『姑娘身上衣服尚未乾透,最好进洞内脱下烘乾,以免著凉生病。』少女低头一看,此时才发现,衣服被刮得破破烂烂,不少地方都衣不蔽体,一阵娇羞,不由自主地用手遮掩。花晨武也不禁脸一红,转过身吞吞吐吐道:『适才因担心姑娘伤势,我……帮姑娘检查了一下,但绝无……绝无不敬之意。望姑娘莫怪。但是,姑娘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之伤,并无大碍。』少女听了,不知怎的竟生气不起来,反而说了声『谢谢』。花晨武腼腆笑道:『不敢不敢。这烤野兔很快可以吃了,姑娘先进洞歇息吧,我就在洞口守著。』
少女转身进洞,心想『在洞口守著』的意思,就是『绝对不会闯进来』吧。于是放心脱下衣服在火旁烘烤。烘著烤著,感觉无聊,便大声问道:『喂,你,叫甚麽名字来著?』
花晨武也在外头大声回答:『我叫花晨武,是太乙观的弟子。』
『哦。我叫玉奴。』
『原来是玉奴姑娘。』
『不是玉奴姑娘,就只是玉奴而已。从小到大别人就叫我玉奴,没有加姑娘的。』
『哦……是的,玉……奴。』这一句断得有点痛苦,这与他自小在太乙观受的礼教格格不入。
『你怎麽那麽厉害,那麽快就打到了一隻野兔?』
『这地方久无人烟,有不少小动物,兔子,松鼠,都不怕人,我好像,还看到小狸猫!』
『你身上的伤,也不打紧吧?』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只是刚才好像,掉水里时,后脑撞上了水底石头,所以才昏了过去。说起来,我得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感谢谁?』
『感谢……玉奴……救命之恩。』
『嘻嘻,算啦,是你救我比较多吧。你说,我们从那麽高掉下来,居然死不去,是不是很神奇?』
『的确是很幸运的。』
『也不知道那吴二公子现在怎麽样了,还有那个和我们一起掉下来的人。』
『玉奴不必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路回去的。』
『我才没担心呢。要是回不去,也……也没甚麽不好。』
『哦?』
玉奴没有回话了。
——
天色渐暗,两人把兔肉分了吃,补充体力。要入睡时,花晨武说请玉奴到山洞裡头过夜,自己还是在洞外守著。玉奴睁大了眼道:『晚上外头山风很大,你不怕冷?』花晨武摇头:『不怕。仲夏时节,冷不了的。』话音刚落,天空响起一记闷雷,滴滴答答下起了雨。
玉奴笑道:『不怕风吹,那雨打又怎样?别婆妈了,进来吧。』花晨武想不到其他办法,只好红著脸走进山洞。
洞内闪著火光,花晨武加了些乾柴,现在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山洞。洞口狭隘,裡头较宽敞,三面是凹凸不平的大石块,头上不高,有许多尖尖的钟乳石。空间不大,若是两人躺下,伸手可触。花晨武只好靠著石壁盘膝坐下,说道:『玉奴请自便,我坐这裡便好。』玉奴忍不住噗哧一笑:『你这人好生有礼,真烦人,和我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花晨武道:『和你一起那老人,如果我没看错,就是匿迹多年的大漠苍龙吧?如此说来,你一直在塞外生活,那裡跟中原,自然是不一样的。』
玉奴曲卷著睡在火边,喃喃说道:『那你给我说说,中原是怎样的?』
花晨武抓了抓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便道:『要不我给你说说我们太乙观吧,我很小的时候便住在太乙观了。太乙观在齐元山,从这儿往东北百馀里。观内有个很大的练武场,每天早上,我和上百个师兄弟都会在那裡做早课……』说著说著,听到微微呼噜声,原来玉奴早睡熟了。此时洞外雨愈大,雨声细而清脆,花晨武看著熟睡的玉奴,心裡莫名生起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