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面还有事?
沙守还惊讶于李玲儿竟拜入了众生禅院,听上官锦鲤这么一说,心中咯噔一下,莫非自己担忧的那件事发生了?
上官锦鲤看到沙守面色有变,笑道:“看来老弟有所猜测啊。”
“的确有过担忧,莫不是神枪前辈……”
“没错,”上官锦鲤脸色严肃:“据可靠消息,已经确认神枪秦终南暗中帮助画和尚,江湖中盛传的那个神秘的绝顶高手,就是秦终南本人。”
果然如此。
自从得知琅琊王家造反,沙守就一直在担心这件事,秦终南与王代汝关系莫逆,会不会掺乎进去?
而且红莲教起事之后,四方护法纷纷露面,除了东方护法的身份还不为人所知,其他三方,都已经站在了台前。
南方护法自不必说,是最先暴露身份的大江帮帮主韦南红,当然现在大江帮已经不存在了。
北方护法名叫佟霄,原本并不出名,这次却成了红莲教起事至关重要的一步。佟霄潜伏在公孙裕身边近十年,掌握了公孙家暗地里的力量,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是红莲教的北方护法。
而西方护法的身份,更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那个天天在莫高窟作画的画和尚,摇身一变,成了红莲教西方护法。
两年前,韦南红带着大江帮藏匿起来,过了三个月,他举起红莲教大旗,在南方先行造反,紧接着西方画和尚竖起反旗,请来了西域诸国联军,朝廷出兵,分击两路叛军。
叛军风头正盛,官兵一时半会儿难以将他们击溃,双方来来回回打了有一年。就在朝廷准备从后方调军时,辽东突变,佟霄与百拳门联手,夺取了公孙家的势力,公孙裕的家产尽入叛军手中。
再之后,便是青州传来的噩耗,琅琊王家反叛,红莲教的东方护法也就是在此时出现过,却没有以真面目示人,因此没人知道他是谁。
但世人都知道,红莲教的四方护法,都有宗师高手的实力。
画和尚亮明身份时,沙守还未多想。但是当琅琊王家成为了反贼,沙守不由想起那次王世行的寿宴上,董小蛮带来的那幅画。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秦终南从画和尚手中讨来的。
当时不觉得那幅画有什么奇妙之处,但王家父子却极为慎重,现在想想,那副画里定然蕴含着一些信息,只有红莲教与王家才懂的暗语。
王家与画和尚都有问题,那么秦终南呢?
红莲教起事之后,沙守一直没听说过秦终南的消息,他本以为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但今天上官锦鲤却印证了他的猜想。
秦终南是反贼,那小蛮呢?
沙守摇摇头,董小蛮可能根本不知道,否则以她的性格,早就显露出来。沙守甚至能够肯定,不光董小蛮,琅琊王家的小国公王永廷也被蒙在鼓里,事先根本不知道此事。
可是不知道,不代表在朝廷眼里他们就无罪。
沙守苦笑:“上官兄,你这个消息,真是让我乱了心境。”
“怎么,担心你的小情人了?”
“上官兄莫要调笑,我与小蛮自从两年前分开后,就因为战乱的原因,未曾联络过,这第一次听到与她有关的消息,竟然是她的师父成了反贼,我怎能不担心?”
“哈哈,老弟你怕什么。师父是师父,徒弟是徒弟,这徒弟只要没参与,以老弟你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朝廷不会说什么的,等她嫁过来,就是咱们书院的人了。”
“嫁过来?现在见都见不到,哪敢想那么远?看来我得先去西边走一趟了。”
“老弟,刚才还说要去北边找一找公孙裕的闺女呢,这地位果然不一样。”上官锦鲤打趣道。
“阿萝那边,既然逃了出去,我也不太担心,她身边有人护花,我去找她也只是要安慰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帮她报仇。但此事急不来,找一个绝顶高手报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我之前的打算,准备在破境之后,皇上不再看管着我,我就先去辽东找一找阿萝,然后再去西凉见小蛮。可现在这情况,必须先去一趟凉州了。”
“你准备去把你的小情人偷回来?”
“先想办法见一下吧,我相信小蛮事先不知道她师父所做的事,知道后也不会支持。只是想见到她,恐怕也要费些功夫。”
上官锦鲤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你是担心有秦终南在,会阻拦你见董小蛮吧。”
沙守点头。
“嘿嘿,我偷偷告诉你,现在去凉州,你有很大机会见到董小蛮,并且把她拐出来。”
“为何?”沙守来了精神。
“你可知道朝廷为什么确认了秦终南在帮助叛军?那是因为有内线传来消息,画和尚请那个神秘的绝顶高手东行,到青州去帮王家。而朝廷另外的消息渠道,传来了秦终南近期离开凉州的消息。”
“所以两个消息合在一起,就有人分析出了秦终南是西面叛军里那个神秘的绝顶高手?”
“没错,本来就有种种迹象指向他,现在只是确认了。”
“这我明白。”沙守定睛看着上官锦鲤:“可是我不清楚,这么机密的事情,上官兄从哪里得知?”
上官锦鲤哈哈大笑:“老弟,你上官兄我神通广大,这件事你知道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奇怪的?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去把你的小情人救出来吧。”
沙守没有深究,当务之急,的确是去西凉的事。
凉州啊,这一去,也不知前路都有什么。
思绪飘向远方,不知不觉,马车到了稷下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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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依山而建,大而朴。
说它大,是因为书院占地确实不少,山上山下都有房子,除了学子们在这里读书、生活,周边还有许多农户、商贩,吃喝拉撒一应俱全。
现在的书院,已经不需要朝廷年年拨款,靠着周围的产业,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朴,则说的是书院的风格,朴素、务实。
没有恢弘的门楼,没有华丽的色彩,只是一栋栋普通的房子,有的用木头建造,也有的用石头建造,最高的也不过是一座三层高的书楼。
不过朴素不代表它不漂亮,书院的房子,都是长安城有名的匠人所造,而书院的布局,是当年易连山打下的底子,后来又有其他懂阵法的人填填补补,看起来颇有玄奥。
书院里也有水潭、有花园、药圃,论景色,也是长安城里居民出游的好去处。
沙守与上官锦鲤一路走来,遇到的学生无不行礼,叫一声“上官院长,沙先生。”沙守身上挂着个书院行走的名头,平时也会到演武场,为喜欢习武的书院学子们指点武艺,久而久之,学子们对这位书院创始人的嫡传弟子、曾经的金牌杀手,也少了那种半是尊崇、半是畏惧的心理,倒有不少与他成了朋友。
也不是所有人都注意到沙守和上官锦鲤到来,路边就有六七个学子正在大声讨论。
“要我说,朝廷就应该调京畿之兵,以雷霆之势,先去扫平东面叛军,再去平定北面,然后回转,全力应对西、南两路叛军。”
“你说的轻巧,东面看起来弱,但是人才济济,王家的底蕴在那儿放着呢,如果一时吃不下来,岂不是让西域联军趁虚而入?”
“西线现在是僵持状态,战局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变化,现在就是需要一个突破口,只要破了一路……”
“那你怎么不说北面?先别提辽东,辽东其实不足为虑,只要严防死守,天狼国不大可能从幽州冀州南下。可是如果京畿空虚,谁敢说天狼不会绕过并州,借到凉州南下,直逼长安?”
“话也不能这么说,天狼国现在态度暧昧,还在观望,我倒觉得朝廷可以给与安抚,就像刚才吴兄所说,集中力量把东面先打掉。”
“尔等都想得简单了,你们几个怎么没人说南面?你把东西北三面都打了又如何?只要南面叛军还在,照样会红莲教残党响应。你们应该都知道,现任的红莲教主可就在南面坐镇。”
“呵呵,前两天你就说过红莲教主的事。可是我们至今都只是听了个名字,从现在的战报来看,根本没几个人见过这个教主,谁知道是不是叛军扯出来的幌子。”
“有名有姓,怎么会是幌子?见的人少,又不是没人见过,不是有人说看到过看到过这个教主出现在军中吗?连韦南红都对他毕恭毕敬。”
“反正我是不信,这样一个藏头露尾的人,能有什么本事。”
“先不说什么教主,南方确是比较麻烦的。吐蕃早就表明态度,派兵拖住了益州的援军。江州西部、南部和交州西部已经被叛军占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南诏会不会在背后支持叛军。如果叛军获得南诏支持,很有可能短时间内占领交州全境,再北上打下江州全境,那样情况可不妙了。”
南诏虽算是大安朝一州,但是在过去却是一国。安太祖宁奇在位期间,南诏已经被打残,但宁奇没来得及把南诏正式划入大安朝疆土,到太宗时期,南诏才成为与十三州并立的一州。
与同时期归属大安朝的辽东相比,南诏让朝廷一直不能安心。辽东地广人稀,在以前只有些部落,南诏却是建了国的。因此,红莲教起事之后,南诏的确是最大的隐患。
叛军占了交州西部、江州南部,再加上益州南部也有吐蕃的兵力与官兵纠缠,南诏现在可以说跟大安朝大部分疆土是隔离开的,因此朝廷也有许多人担心南诏会不会有人趁机打起复国的旗号。
这种担心不是多余的,红莲教其实已经派人去南诏游说,只不过南诏的主事人一直没有回复。现在南诏不比当年,虽然以前的南诏国贵族在当地还有极大的权势,但朝廷同样也派的有官员制衡。
这种局势,确实微妙。
沙守和上官锦鲤没有打扰那些讨论地热火朝天的学子。
倒是林小乙跟着两人,在一旁说了一句:“这些读书人,还是想得太天真了,他们在这里说半天有什么用?纸上谈兵谁都会,真要让他们去战场,说不定吓得直哆嗦。”
林小乙出身市井,虽然来了书院,因为沙守的原因颇受照顾,再加上他自己为人机灵,很快与书院的学生打成一片,但是从心底,林小乙与一些书生是互相看不上眼的。他觉得那些书生是书呆子,而那些书生则认为他没读过圣贤书,只是个靠关系进书院的另类。
上官锦鲤瞥了林小乙一眼:“你这小子,不就是前几天跟他们几个吵架没吵赢吗?”
林小乙笑道:“我可不是没赢,只不过他们都会引经据典,我这两年读的书不够用,也不能在书院这种地方,用市井中粗俗的话来骂他们吧。”
“你这小子滑的很,不过我喜欢。”也就是因为上官锦鲤喜欢林小乙的性子,才经常有事就找他来办。
“但你有句话说错了。”上官锦鲤接着说:“可不是每个人都会纸上谈兵的,他们刚才说的那些,未尝没有道理。书生用兵自有书生气,但这里是稷下书院,书院之所以昌盛,就是因为我们允许学子们在这里把自己内心的想法都说出来。”
“你看看当朝的那些大人们,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只要在稷下书院待过的,都说书院好,可书院好在哪儿?”
“好在朝廷的大事,这里都能知道。好在这里说的话,朝廷也都能听到。皇帝陛下当年因为易先生的事,迁怒了许多人,但是对稷下书院,他没有动分毫。因为他知道这里有大安朝读书的种子,这里有大安朝的未来。”
“这次红莲在四方肆虐,朝廷并不担心,书院的这些学子也不担心。为什么?除了大家都知道朝廷的实力一定强于叛军,还有原因就是,学子们知道朝廷会护着他们,朝廷也知道即便叛军把几个州都打烂了,只要还有稷下书院在,就能有人去把那些地方重建起来。”
“这便是稷下书院。”
林小乙呆呆地没说话,他以前只觉得在书院是一种荣耀,现在他才知道,书院学子的身份,是何等的骄傲。
“这便是稷下书院。”沙守喃喃自语:“老头子,你当年创办书院的时候,是不是就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