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开得多好，你说呢？

　　——赵祯

　　【开封·皇宫兰苑·晴天】

　　依旧是那片被他精心培育的幽兰花海，依旧是那身弥漫肥料刺鼻味道的花匠打扮，没有了文德殿上的气宇轩昂，如果忽视掉周围的皇家元素，他和田间地头见到的寻常百姓并无两样。王安石早已在场外等候多时，卑躬地等待皇帝的日常结束。

　　随着一声伸懒腰的长呼声，王安石弯着的腰又沉下去一些，他的前面是一道一人高的黄陵，宫女们有条不紊的为这位“花农”更换衣装和必要的擦洗，喷些带有兰花幽香的雾气，太监们撤掉黄陵，在石桌上摆上围棋盘、棋盒，旁边的小桌是例行的瓜果点心。

　　“王大人不必多礼，这里只有一个老花农而已。来，陪朕下盘棋。”王安石应诺后，毕恭毕敬的在皇帝对面坐了下来，太监和宫女早已备好温热略烫的茶水，并站开了一定的距离，

　　落子开局后，还是往常的套路，王安石顺着皇帝的落子进行着表演，不同以往，今天的皇帝表情凝重，落子极快，不一会间就已经将棋盘大半铺满，皇帝执白子略胜一筹，但是棋盘局势不容乐观，自己的几处关键节点都被黑子吃死，摆在他面前的就是抉择。

　　下到此时，皇帝才喝了第一口茶，略烫的触感已经被温热替代，恰当好处。而这个时候，皇帝才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这花开得多好，你说呢？王大人。”王安石心里紧了一下：“陛下日理万机，却仍抽身亲自培育这片兰花之海，它们得到龙气护佑，自是生机勃勃，一如我大宋万年盛世。”

　　这个时候，大太监小碎步靠近，俯首帖耳对皇帝传递信息，皇帝点了点头：“让他直接来这里汇报吧。”不一会，一位全身黑布戴着重纱斗笠的男子向皇帝走来，在近处跪下后，等待皇帝问询：“王大人，这是我新近提拔的内卫统领闻人宸涛，他现在掌管我的新部门——暗翅。朝廷上下，江湖内外，无一不晓。”王安石看了眼隐藏在重纱斗笠的男子，却觉得一双无形之眼正在凝视着自己，令他如坐针毡，连忙起身半躬道：“陛下，微臣先行告退，闻人大人汇报的均是机密要闻，微臣......”

　　皇帝却一摆手：“王大人以后要多和宸涛接触，要循循善诱才是。宸涛，你直接汇报吧，王大人不是外人。”闻人宸涛向皇帝和王安石先后行礼后，浑厚的男低音徐徐说来，此刻的王安石也只能坐了回去，他知道，这盘棋终究要开始了。

　　“禀报陛下，前几日，江南龙首山覆灭一案已经取得初步进展，在我朝研发的最新武器【寂灭】的摧毁下，龙首山山庄已经在地图上被抹除，死亡数字还在进一步核实统计中，其中，‘昭南王’叶知秋生死不明，‘判杭州事’杨幽兰生死不明，原帝王州部人马损失惨烈，江南集团军已经开始接手，详细战报会于近日禀上。江湖势力方面，‘影八荒’、‘从龙卫’、‘龙鳞’、‘龙须’、‘寒鸦’、‘十二卫龙使’等势力云集龙首山附近，但是没有涉足核心地带，所以具体伤亡情况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确认。”

　　闻人宸涛汇报的时候，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没有一丁点的情绪波动，如同一块黑石，静默的单膝跪地汇报着前几日震惊整片江湖的大事件，也将往日热闹的江湖武林直接噤声了，他们眼里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朝廷，觉得都是一帮贪官污吏吃着百姓的血肉过日子，而这股神秘军队的第一发就直接震撼了当晚江南地界的全部人，龙首山顶直接被抹平，龙首山山庄直接被抹除，在那个瞬间究竟有多少人瞬间被蒸发无人知晓，那一夜，让江湖直接失声。江湖人对朝廷突然之间的毁灭级武器谈之色变，人人自危。原来在江南混迹的中小帮派直接远遁，生怕自己的老窝哪一天也吃上这么一颗，任你绝世武功也是枉然。

　　“哦？你说一下这个‘影八荒’，介甫，你听听也好，接着下棋。”皇帝还在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下着围棋，可王安石现在的思绪早已飞到兰将军那边了，就在龙首山覆灭案的当天，他就通过特殊渠道获知了兰将军并没有死去，反而是被敌对的“寒鸦”成员救下，现在不知去处，那圣上今天单独召见加上这位新部门的首领闻人宸涛，这天，又要加一些乌云了。思绪万千，手上也没有丝毫犹豫，在与皇帝的对手间，棋盘已经占满了五分之四，而皇帝此刻也是执子思考，一旁的闻人宸涛也在继续汇报中——

　　“遵旨。‘影八荒’是我们近年来发现的一股隐藏势力，吸纳从八荒门派因为各种原因被逐出师门的弃徒，他们给自己取名‘影八荒’也是这个缘由，他们自立门户，背后有神秘势力扶持，发展极快，行事低调狠辣，我们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打探到了一些基础情报。目前，‘影八荒’下属八大部，也是取自八荒主要门派，分别是‘影白’、‘影威’、‘影唐’、‘影丐’、‘影香’、‘影毒’、‘影刀’、‘影武’，不排除最近新增部门，他们也广纳奇人异士或者不被世俗所容的技术，改造自身，训练死士等手段，秘密培育了一大批待命部队，所图不明。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得出，当晚曾靠近龙首山范围内的只有‘白唐丐毒’，至于其他情报暂时还没有详细版本，请陛下恕罪。”

　　“无妨，暗翅正式组建也就这两年的光景，你能收集到这么多内幕已经很难得了，这里提到的其他组织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皇帝清落一子，直接扼杀了王安石的暗里布局，让王安石额头开始有了一丝冷汗，“介甫，你再不专心点，你这里都要被我的白子吃掉了。宸涛，继续说吧。”

　　闻人宸涛应诺后继续汇报：“遵旨，据查，‘龙鳞’、‘龙须’‘寒鸦’均属一个庞大实力所属，但是彼此间是竞争关系，‘龙鳞’号称江湖第一暗杀组织，所培养的顶级杀手自称‘龙鳞七子’，属于大逆不道；‘龙须’则更为神秘，只有一些基础情报，相传每一代的‘龙须’只有一到两人，但是武功卓绝，不容小觑，是帮‘龙鳞’处理顶级目标不力后才会启动的至高杀手，‘寒鸦’共有七人，在龙首山生死不明，疑似被团灭，其中‘寒鸦’也是庞大势力诸多实验体的其中一个成果，队长‘半剑无锋龙清雨’手握七字剑诀，威力惊人，不容小觑。副队长‘昼夜黄昏’杂糅了真武和‘影武’的武功套路，自创一派。”

　　王安石落下一枚，将皇帝的白子大龙直接绞杀，反超半子，让皇帝有点意外：“介甫说一下你的看法。”王安石心中霎时舒缓了下来：“陛下早已成竹在胸，暗翅情报更是滴水不漏，微臣并没有什么看法。”

　　皇帝笑了一下：“宸涛，那剩下的两股势力‘十二卫龙使’和‘从龙卫’呢？”闻人宸涛回禀道：“禀皇上，剩下的两只也都是那股庞大实力新近推出的小组织，还没有到我们搜集情报的级别，目前并没有去专门调查，卑职将于今天起开始着手调查。”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闻人宸涛起身后躬身后退直至离开。

　　而此刻的棋局，在王安石的眼里，白子处处是破绽，但是整体却有山雨欲来的架势，自己扼住的几处死穴竟是刻意为之，整盘棋局到现在，他第一次悬而未决，开始犹豫起来。这个情景让皇帝笑了起来：“介甫，一局棋罢了，有的时候，该舍就舍，该断就要断。”王安石闭上了眼睛，重新睁开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与陛下的这盘棋，让微臣受益良多。我会全力辅助闻人将军的，定不负陛下厚望。”随后，将一子送到白子重重包围险地之间，等于是献祭了这枚棋子，或者说，是弃子。

　　“朝廷有朝廷的计划，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有规有矩才叫天圆地方，这些杂草也该清理清理了，这样才能找到下面深藏的树根，江湖的就交给江湖去做，朝廷的就交给朝廷来办。介甫，你输了。”

　　看到自己的黑子已被吃死，白子伏脉千里的穿针引线，在最后的几手间同时爆发，瞬间逆转了局势，王安石跪谢隆恩后也离开了此处。

　　是夜，银河初升，暖炉已然备好，周围也早已盖上了防风的厚实黄陵，通红的灯笼已经开始点缀夜晚的皇宫，夜色渐渐爬上了宫墙的檐角，倒映着婆娑的毛秃枝头，仿佛一只只黑爪渐渐蔓延开来。

　　夜，风，封。

　　叶，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