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桃花坞中,遍地的桃树开的娇艳,溪水自西而下,隐没于桃林尽头。桃林正中,有一方寸之地,临近溪水,有一女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只手挥舞软剑,周围的桃树随风摇曳,遥相呼应。
“姐姐耍剑好美呀,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姐姐为娘子,就像爹爹和娘亲一样。”柳逍遥不觉中竟看呆了,眼眸之中,只有眼前舞剑的柳夜雪。
姜夭华抬起挽袖掩嘴而笑,柳清扬满脸黑线,双臂颤颤,强忍抬手暴打的冲动,心里默念:这儿子是亲生的,亲生的。
姜夭华轻呼:“小雪,今天就到这里吧,遥儿也想学剑,你跟我来,我教你点别的。”
听到娘亲唤自己,柳夜雪软剑一挑,若海上蛟龙腾空静止,随即将剑收入腰中。柳夜雪自幼极其刻苦,七岁练刀,十岁练习长棍,今年仅十三岁,其手脚力道便已堪比中年男性,按理说如此劲力,身躯一般粗壮。而柳夜雪的身材却亭亭玉立,宛若花季盛开的牡丹。如此结果,与姜夭华的细心调理密不可分,作为一世神医,姜夭华自是懂得如何将人体潜藏开发至极限。
柳夜雪碎步而走,立于娘亲身前,等待教诲。姜夭华眼神看向立在一侧的柳清扬,柳清扬深知其义,便清了清嗓子,“此生我与你们娘亲,相识相爱,如今相敬如宾,也有十之有三,而今年华已逝,我们终归是垂垂老矣,未来是属于你们这些孩子的。”
柳逍遥似是也感受到父亲话语中的苍凉之感,异于寻常的乖巧,牵着姐姐柳夜雪的小手,静静聆听父亲的话语。柳清扬暗自端详儿子的表现,见他此时乖巧,心中提着的一口气,暗自卸下。儿子自幼无赖,行露于表,而行走江湖,讲究的是温良恭俭让,放浪形骸难以走得长远。
“本来我自是想,不让遥儿习武,远离江湖纷争,自忖以我的能力可以保他一生喜乐。可今日却想,人生何处不江湖,打铁还需自身硬。接下来的半年时间,我将教你们剑术,而你们娘亲自是有东西教与你们,半年之后,我将放你们出桃花坞,人生之命运,还得需要你们自身来把握。”柳清扬的话刚落,柳逍遥接着欢呼起来,他从小便待在这桃花坞,对娘亲闲暇时,口中所说的江湖早已向往已久,倒是柳夜雪的神情中难掩落寞。
娘亲支撑了十年,这是撑不住了吗?女孩早慧,数年前她便察觉到娘亲的异样,这些年经过姜夭华的言传身教,她清楚地知道,娘亲所中的毒快要撑不住了。现在听爹爹如此叙述,自是猜出十之七八,这也许就是爹爹所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好了,接下来,遥儿跟我来,雪儿跟你娘去吧。”看向反应截然相反的一双儿女,柳清扬不再多言,干脆一把揪起柳逍遥的衣领,拽起走向平日习武的方寸之地。姜夭华的情绪也不高,朝着瞅着她发愣的柳夜雪点头示意,便朝着平日炼药习针的药房走去。柳夜雪愣愣的,像一只木偶,跟在姜夭华身后。
姜夭华推开药房木门,浓浓的药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琴棋书画,女红四德,作为大家闺秀的代名词,姜夭华自幼厌烦。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琴棋书画,始终是取悦男人的手段,女红四德,更是俗世对女性的束缚。她要学就学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之能,为这残酷的世间带去一抹属于自己的微光。
姜夭华走进房中,坐北朝南,正对着呆站在门口的女儿,苍白的脸上,不由一笑,这妮子太过心慈面软,江湖闯荡,终归不是好事。思忖一会,想规劝几句,发现竟万口难开,转念一想,自己初入江湖时,不也如这妮子一般,当初父亲多次规劝,心中还是存有那一股少年气,并无万分作用。
“娘亲,你的身体?”见娘亲盯着自己,并且轻叹一声,柳夜雪再也忍不住出言询问。
姜夭华摆摆手,没有理会,单手一引,示意柳夜雪对而向坐。柳夜雪三步并作一步,与娘亲向坐而视,一时无言,姜夭华此时些许怅然,当年初见这小妮子时,她才四岁,也是当年她怀上了遥儿,一转眼十年过去了,不知道故人还有几人。
柳夜雪顿了顿,刚想要再次开口,见娘亲喉咙震动,将要开口,便沉默下去。
“当年,娘初见你的时候,是在冬天,我记得那年冬天尤为寒冷,我与你爹赶到时,镇北王府已成为一片废墟,那天夜里,飘着雪,你爹便予你名为夜雪,如今想想已经十年过去了,我也该老了,当年的事情,只有靠你自己来查清了,我跟你爹已无能为力,而你自幼刻苦,剑术已得你爹半数真传,半年之后,你与遥儿便去吧。”姜夭华说完,像是用尽全部气力,沉默下去。
柳夜雪还想开口,姜夭华挥手制止,随即起身走向东窗边。柳夜雪连忙跟上,随着母亲的目光,看向正在跟随父亲练剑的柳逍遥。
柳逍遥此时双手持剑,双臂伸直,指向面前的一棵桃树。肉眼可见,柳逍遥的双臂微微颤抖,微曲的双腿同样震颤。柳逍遥许是累了,刚想立起身,屁股之上传来一股钻心似得疼痛,重新蹲好,鼻孔之中传来一阵酸意。
“多大了,还哭鼻子,你姐姐七岁时,举着长刀便能蹲半个时辰的马步,想学剑就给我老老实实蹲着,不够半个时辰,别再哭着嚷着非要学剑,你爹我丢不起这个人。”柳清扬立于柳逍遥背后,手持一支大约十寸长的桃枝,桃枝上的桃花还似树上般鲜丽,刚才便是用手中的桃枝抽了儿子的屁股。
柳逍遥咬紧牙关,心里恨恨地想:老头子,你别等我长大,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我非得暴打你一顿,别看你是我老子,到那时,你得靠我。
柳夜雪有些不忍,她知道这其中的滋味,看向娘亲,思忖要不要让娘亲开口,劝劝爹爹,让爹爹不要对弟弟如此严厉。姜夭华看到女儿的样子,知道女儿的意思,看到儿子被打,她心里也不好受。但是终究摇摇头,没再多言。江湖险恶,生死全在一念之间,没有过实的基础,注定走不了多远。
姜夭华转身,走回先前方桌之前,端静而坐。柳夜雪见娘亲如此决绝,自己不好再多言,重新与娘亲相对而坐,心中一叹,只希望弟弟柳逍遥能撑过眼下的艰苦。
“好了,雪儿,我知你从小良善,别看你今天武艺在你们这一辈中算的翘楚,但你要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遥儿的医术在同辈之中也算冠绝超群,但是从今天起我要教你们俩真正的杀人之术。”姜夭华声音刚落,柳夜雪的瞳孔瞬间紧缩。杀人之术,光听这四个字便令柳夜雪头皮发麻,心有踌躇。
姜夭华知道自己儿女的本性,自古以来,龙生龙,凤生凤。她与柳清扬都不是嗜杀之徒,在江湖中都以君子自居,言传身教之下,一双儿女都是良善之辈,让他们学习杀人之术,自感便已为难。但是江湖便是江湖,一言不合便取人性命者不在少数,若没几分凶狠的手段,别说一争天下风采,可能一个乞丐便能取两人性命。
“雪儿,我教你的杀人之术,能杀人亦能救人,世人常分武林为正邪两派,但是我和你爹爹自始至终都认为正邪不在于对象本身,是在乎于心,有时候杀人之术,便是救人之术。”
“好,娘亲,雪儿一定好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