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陈易安心中便算是有了牵挂,然而急遽的行程却等不得他。第二天一早,他匆匆的准备好行装,揣着一颗满怀期望的心,从客栈中出发前往京城。
前方长路漫漫,剩下的时间没有太多了。走在繁华街头,易安长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全身充满着青春的活力。
路上啃着刚才买的牛肉馅包子,他想起母亲,因为这包子的味道极像是母亲做出来的,他后悔只买了两个。易安边走边吃。
春夏相交之际,眼下正是大好时节,街头上的百姓都因此笑逐颜开。但唯独有一人引起易安的注意,他前行了数十步,又折返回来。
只见一人跪在街头,一身黑布衣裳头顶白色孝带,满脸忠厚模样此时却满面浊泪,一双长满厚茧的大手上托着一卷白布,沙哑的嗓音使人闻之心颤:“行行好!这位仁兄帮帮忙!”他对着行走的路人不住施礼,但是,没有一人低头瞧他,更没有人帮他。
这人满是哀苦神色,双眼中只有黯淡与灰暗交织的色彩。易安皱眉驻足,一个人走投无路到此般处境!他紧了紧雪白长褂。
易安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此人定是遇到了难处。同时他也很奇怪,这城中之人为何如此冷漠。自己的行程固然紧要,但是他觉得读书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帮助需要帮助之人!
‘德以行善为本’易安有自己的准则。
易安快步走到这人跟前,一把将他扶起。扶起这人之后易安发现,此人身高竟八尺有余,身材健壮,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只是双眼有些无神,但绝非恶人之相。易安为他拍了拍身上灰尘继而问道:“这位壮士,可有困难之处?”。
大汉被他扶起,听易安对自己说话,马上像遇到救命恩人一般又要跪下,不过被易安搀住。
壮汉一脸哀伤沉声说道:“家中老父去世,再下身无分文,只求恩公施舍些许,容我为父亲置办后事,今后当牛做马在所不辞!”他因悲伤说话断断续续,不过易安也大致明白了。这人又说道“父亲现朴尸荒野,万望公子相助!”
易安掏向怀中,将仅有的十两纹银放在这大汉手中。“不知够不够?”
“足矣,恩公随我来!”大汉满脸激动,拉住易安的手就走。
一路走着,易安发现眼前这位绝非常人,他一手拉着易安,一手扛着一顶实木棺材走向林中。林中一间木屋,屋内一席竹卷裹着一位已逝之人,待安葬好父亲之后,这位壮汉走向易安重重的跪下。易安想扶他起来,怎奈他力大如牛执意不肯,硬是对易安磕了三个头。
易安索性摇了摇头坐在地上,等他完施礼就问道:“阁下身强力壮,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那人瓮声瓮气长叹一口气回道:“恩公,实不相瞒,再下名叫王治川。我乃这开封府衙上一位步军教头,只因滴酒不沾、不善奉承得罪了新来的团练周东远,周东远这人心胸下窄、心狠手辣,仗着家中叔父在京为官,便在众人面前傲里夺尊。接风之时因我未向他敬酒,当众羞辱与我,因我顶撞于他,后又胡乱给我按上罪名,革了我的职位,抄了我的家产,将我父子二人驱逐城外。父亲一时受到惊吓,染上重病,我向钱庄接了十几两银子为父治病,父亲到最后还是去了。”说到这,王治川又红了眼眶。
此时易安说不出的心情复杂,他赶紧问道:“那为何又沦落到街头乞讨的地步呢?”
王治川摇了摇头又说道“父亲去后,身为他唯一子嗣,我好歹要寻一口棺材。哪知那周东远仗势欺人,他仗着自己与郡守交好,吩咐任何人不许帮助我,钱庄也不敢再借给我银两。幸亏今日有公子出手相助,这恩情王某定铭记在心!”说道最后,八尺的汉子又留下泪来。
“美人卖笑千金易,壮士穷途一饭难”。易安心中也满是伤感,不住叹息。
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突然觉得人心竟如此可怕,他对这世间的无情感到无比的失望。
夜晚中没有了万家灯火;没有了月亮;没有了繁星,那还叫什么夜晚?这与地狱有什么区别!
“公子,再下还不知公子姓名”王治川一句话打断了易安的思绪,易安回过神来,回道“我叫陈易安”,他慢慢的说自己的来历。
王治川听他也仅是一位书生,面容露出紧张之色赶忙说道:“恩公,此地不宜久留!今日起我王治川的命就是你的了!”。
易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举手之劳而已,走吧,先帮你把欠的钱还上!”可笑自己现在也身无分文。
他想到了昨日的程家小姐,应该能帮到他两人吧。况且今日又耽误了一日行程,很难赶上京城会试了,今日一别,不知与她何日再见。易安转头问道“知道镇安门在哪吗?”“知道啊”“走!”
两人直奔镇安门,路上王治川问他去那里干什么,因为那里的人非富即贵,易安对他说自己有个朋友在那,看看她能不能帮上两人。他俩来到镇安门,程家果然好找,因为王治川恰巧识得此家,因为此家十分不得了。
“这,恩公与程家有渊源?”王治川满脸疑问。“怎么?有何不妥?”易安也不知道程家究竟怎样。
“到没有不妥之处,只是这程家老爷想当年可是京城少师。您那朋友…”王治川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这一次,轮到易安惊讶了,他确实没想到。虽然有些不自在,但却没有感觉丝毫卑微。他大踏步走向大门,正巧那日给他送画的丫鬟出来,两人碰个对头。“咦?是你呀”她捂嘴偷笑自语“我就告诉小姐你一定回来嘛”只不过后面那句她没有让易安听到。
易安抱拳施礼“有劳姑娘通报你家小姐,再下有事相求”
“你跟我进来吧,不过他不行”丫鬟指了指王治川“我家小姐不见别人”。易安告诉王治川在外面稍等片刻,然后随着那丫鬟进门。
进了院中,连转几道弯,终于来到门前,那丫环轻声扣门:“小姐,昨日那位公子来找你啦”她笑盈盈的喊道。看来这程家管教并不十分苛刻。不一会有人打开了门“小红,你又在胡说!我真生气啦!”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程家小姐已看到了易安。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谁也没有躲避。只是她有些害羞,悄悄的低下了头。
他俩就这么呆了片刻。易安率先开口:“只知小姐姓程,能够再见,易安三生有幸。”
对方抿嘴笑了笑:“我叫程芯,昨日多谢公子”她又抬起头,眼中敬佩神色“公子的画真可谓举世无双!”
只因望亭湖上两幅画,白衣读书儿郎与黄裙大家闺秀缘结于此,两情相悦,心中早已白首相约。
易安傻傻的笑着。他突然想到正事“今日来此,特请姑娘帮我一忙。”易安将王治川的事告诉了她。
程芯听完,回到屋内拿出两锭银子给他,“你先将那人叫进来吧。他的事我去问问爹爹”。说完就向后院走去。
等了有半个时辰,易安见到她款款走来。
“他的事我爹答应帮忙了”程芯红着脸道:“我爹要见你”。
易安本来挺高兴,但是听到她第二句话不由紧张几分。程芯见他不语,假装生气道“怎么,你是专门为你那朋友才来的?”易安说话都不显利落了“不,不是”他没遇过这种事情。程芯掩着嘴笑道:“你放心吧,我爹人很好的。”
“去就去”易安心一横,不再管许多了。两人不知不觉携起手向后院走去。
程芯并没有进来,易安悄悄自己走了进来,他害怕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而是对方是程芯的父亲啊。进了屋他就看到一位老人正在倒茶。老人抬起眼看了看文华,目光很精神,也有些慈祥。“陈易安?来,坐下吧。”易安对着程先堂施了一礼,撩衣坐在了他的身旁。
两人一人一杯茶,一番交谈下来,易安的盖世才华并没有让人失望。程先堂看着易安,眼中赞赏之意浓厚:“孔舟很久没有收学生了,你果然不错。”易安谦虚颔首:“先生过奖了”
程先堂又语重心长的说道:“程芯你俩的事我已知道了,我不是腐朽之人,但我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还缺乏历练。这样吧,如果你赶不上京城会试就去江南找我的老友蒋端民。等再过两年,你的志向已定,那时我便由你们去了。”
易安在堂内呆了很久终于出来了,他紧步走向程芯的屋子,程芯也在等他。易安对他微微一笑,抓住她的手,两人深情而视。他的眼睛依旧柔情似水“我还会回来的”
“我等你”。
两句话虽然简短,但充满了无数感情。
爱情的力量就是那么强大,它可以让人对你义无反顾、可以让人对你万死不辞。
易安与程芯分别,虽然万分不舍。
他将王治川安排妥当,本来王治川要跟着易安,说好的给易安做仆,易安坚决推辞。忠厚的汉子只得一路相送“恩公,多多保重!!!”易安一笑,他的笑还是那么让人舒服。他的身材并不那么强壮,但是他的心却是无比强大。
赶不上会试就赶不上吧,易安转而向江南行去。无意中他看见腕上的金镯,笑的更开心了。
不如先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