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众人听得认真，正在下棋的那两位，手中棋子又放回了盒子里。

　　“当年这二人都在生死园，生死园的园主说这二人试图谋反，被他杀了。”闲人甲的声音低得只能听见气声。“好像还牵动了王室。”

　　“这……”闲人丙惊呼。“这小女孩难不成……”

　　“哎你们说，世上真有这等巧事？”闲人丁插了一嘴。

　　“舞骨山庄正主邱岩……”闲人丙思索，“姓邱啊！”

　　“可不是。”闲人甲又压低音量，“舞骨山庄的正主，姓邱。被掳走的小姑娘姓雪。听闻前一阵子，有几个小门派去舞骨山庄找事，全给这小姑娘打跑了。”

　　“这小姑娘这么厉害？”闲人丙惊。

　　“这小姑娘还说，自己以舞骨山庄少庄主的身份向江湖放话，若再有人说他们舞骨山庄的不是，舞骨山庄不再忍气吞声呐。”闲人甲说道。

　　“说到这事。”闲人乙接话，“听我家婆娘说，去年吧，有一阵兴起了一个传说。说是有一位呼风唤雨大仙降临人世，让旱地起死回生呐。”

　　“还有这等事？”闲人甲惊奇。

　　“有有有！”闲人丙激动，“这事我也听说过，好像还被写成了绘本。”

　　“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闲人乙说道，左右望了一眼，用手挡着嘴，压低声音，“有人说，去年那位大仙救助旱地，是在向王室示威，意在为邱姓术士伸冤。这人似乎和邱氏有点关系。”

　　“什么？！”众人惊呼。

　　“嘘……”闲人乙慌张，“小声点儿。”

　　“我家婆娘说，妇人那边都传遍了。”闲人乙继续说道，“说先前那位姓邱的术士与姓雪的术士，他俩是冤死的。当时好像还有绘本神话，假借一段凄美爱情故事，说上苍不满九龙降罪于无罪之人，让烈日炙烤九龙大地，民不聊生。”

　　“这事岂不是巧了？”闲人丁插话。

　　“可不是……”闲人乙说道，“这位老哥又说舞骨山庄二当家的千金姓雪，这小姑娘又说自己是舞骨山庄少主人。这事不简单。”

　　“哎这事可别乱说，要真扯上了王室，我们这等小民，九条命都不够死的。”闲人甲若有其事，“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散去。

　　舞骨山庄演武场，圆月当空。

　　雪云杉方将一套落霜舞演练完毕。

　　“樊叔，杉儿这套刀法可像点样子？”雪云杉笑着问场下的柳樊。

　　“判若两人。”柳樊笑了一下，“樊叔与你过两招。”

　　“好啊！”雪云杉激动地跳了起来。

　　柳樊从武器架子上抽出一柄长剑，跃上演武台。柳樊下意识还如从前那般喂招多过出招，可不过一会儿便发现，雪云杉的武功已快赶上自己，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几十回合下来难分高下。

　　“杉儿长大了。”柳樊赞扬，“樊叔已快不及你。”

　　“樊叔哪里话。不过，这得感谢木遥，”雪云杉想罢，“他是无忧亭的当家人，不仅是舞骨山庄的刀法，连舞骨山庄的心法要义都一清二楚，十分厉害。因此杉儿得他启发，才有如今这般能力。”

　　柳樊听罢立刻想到那日在矮墙上躲着的人，恐怕那便是杉儿口中的那位吧。确如书佳期所言，弑盟高手如林，当日若非他将雪云杉带走，还不知眼下……唉。

　　两人下了台子，坐在场边石凳上歇息。

　　“樊叔……”雪云杉黯了神，“对不起……”

　　柳樊疑惑地看着她，不语。

　　“那日升宇搂的弟子说，我杀了他们少主。”雪云杉说道，“那个人，可能真的是我杀的。”

　　“但是当时的情况……”雪云杉不等柳樊说话，抢着又说了一嘴，眼里泛着泪光。“他下了狠手，杉儿在危难关头听见了爹娘的声音。”

　　“你……”柳樊惊喜，眼角泛光。

　　“嗯。”雪云杉哀伤的神情里扯出了一抹微笑，“记起来了。我的娘亲叫邱月，九龙国第一祈福占卜术士，我的爹爹叫雪峰，一手锻造术无人能及。骆方杀死了我的爹爹，本来他也应该杀了我，但是娘亲以血咒护下了我的命。因此骆方杀不了我。”说罢，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

　　“杉儿……”柳樊下意识把手放在雪云杉手上，“月妹子她……护下你，不是为了让你去报仇。”

　　“樊叔，”雪云杉将另一只手搭在柳樊手上，“那天，我亲眼目睹欣姨的死……我不会再想去报仇了。木遥对我说，终究生命可贵。我觉得他说得对，每一份生命都弥足珍贵，哪怕他是骆方。即便我杀了他，爹娘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就好……”柳樊拍了拍雪云杉的手，望着天上的月亮。

　　“可是，我要让天下人知道，邱月与雪峰，即便死了，都是值得让九龙国白姓引以为傲的术士。他们没有叛道，他们更没有叛国！”雪云杉坚定地说。

　　“杉儿……”柳樊心急。

　　“樊叔，我都知道。”雪云杉说道，“这是我和书哥哥说好的……”雪云杉思考了一会儿用词，“交易。”雪云杉笑着说。

　　“哎……”柳樊望着天感叹。

　　“给我说说，”柳樊说道，“这半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你欣姨啊，几乎每天都在叹气，以泪洗面。”

　　“樊叔……”雪云杉愁眉。

　　“是我的错。”柳樊说道，“带你出门，又没能保护好你。师父把舞骨山庄交给我，如今却……”

　　“不不，樊叔，您可别这样想。”雪云杉急切，“外公也定不会怪罪于您。这事您没错，舞骨山庄也没有错。”

　　“嗨！”柳樊深深叹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来，说说，这半年。”

　　“这半年其实我还在凉城，”雪云杉笑着说，“凉城南边那里的远山村。”

　　“这么近……”柳樊笑了笑，“小时候我还去过。”

　　“樊叔去过！”雪云杉惊喜，“木遥家在远山村，我偶尔也住在那，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山上，无忧亭那边。”

　　“刚到无忧亭还真有点难，我才知道樊叔平时有多惯着我。”雪云杉难为情地挠了挠脑袋。

　　柳樊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多亏了樊叔教我的那些，他们都说我底子好。”雪云杉自豪地说。“对了樊叔，我这次回来，可是以东部列位第五的身份回来的，厉害吧？”

　　“看来，这要是樊叔对你再严苛一点，你可不止如今这般。”柳樊笑着说。

　　“樊叔，这可说不好。”雪云杉说道，“木遥说了，这习武，不仅需要真刀实枪的经验，还需要内功心法的加持。而这内功心法却是万万急不得的，须得耐着性子、平心静气，还需要适当的时机得以开窍。须得是天时地利人和。”

　　“哈哈哈哈，”柳樊被雪云杉一本正经又不失机灵的神情逗笑，“好啊。杉儿，你口中说的木遥……”

　　“嗯嗯，”雪云杉兴奋地说，“就是刚才和您说的，段木遥，弑盟无忧亭的当家人，片叶可杀人，很是厉害。而且……他心地善良，平日里没少帮衬远山村的村民，和以前我认为的弑盟杀手完全不同。虽然初次见面的时候，觉得他凶巴巴的，可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内心有多暖。”

　　柳樊听罢，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闺女长大了啊，他心里感叹。

　　“若有机会，让他来山庄。”柳樊说道。“让樊叔见见。”作为杀手，能感叹生命可贵，柳樊心里思忖，难得啊……

　　“诶！”雪云杉开心地应道。“对了樊叔，我还学了匕首术。位列第五的，是这匕首术才对。您看看。”

　　说罢，雪云杉摘了身旁树上枝干，学着段木遥那般摘去末节，握在手中，跃上了演武台。

　　月光如洗。

　　日子回归到了往常，雪云杉除了照常练功，也开始着手了解舞骨山庄内的大小事物。自从那日雪云杉打跑了三派，向江湖放话，先前江湖中对舞骨山庄的那些风言风语便就此消停下来。

　　远在砾城的邱岩与柳轩听闻了消息。听罢二人便失了魂，舞骨山庄的名誉虽然恢复如初，可江欣死了。

　　在柳轩眼中，他原只想做顶天立地志在四方的男子汉，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为舞骨山庄，为九龙国贡献微薄之力，希望他的父母能为他感到骄傲自豪。可如今他却连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为人子，这辈子或是不孝。

　　邱岩感慨万千，江湖人快意恩仇，死伤难免。自打江欣入了山庄，他便将其视作亲闺女般对待。山庄内事物尽数交于柳樊与江欣二人不说，带着柳轩在身边跟着自己学贸易营商，便是想着将来自己入了土，舞骨山庄与商行也有了继承人。关于江欣的死，虽然自己只得从柳樊的家书以及江湖中的只言片语中知晓一二，却也知道是与自己那宝贝外孙女有关系。虽说早已是一家人，可说是一家人，血缘上却是没有半点关系。他心底愧疚难当，看着柳轩却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