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伊瑶大叫一声,向马上的美妇奔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妇人便已站在地下。所有人竟没能看清,她是怎么从马上下来。
这时候,伊瑶已奔到她近前。欢声道:“师父,您怎么来了?”“怎么,我不能来么?”那妇人眼中满是慈爱地望着她笑道。而后却抬眼瞅向亚力昆,面色一沉,道:“亚力昆,你在天山不能逞凶,如今是想到中原为恶么”?
一听师父说话,伊瑶猛然记起,初次撞见亚力昆时,他曾经提过一句“你师父都不是我的对手”,果然他俩是早就认得。
“杨二娘,你休要胡说。是你这徒弟三番五次搅我好事,我不过只想稍稍教训她一下而已。”亚力昆黑着脸道。“哼哼,我这徒儿我自清楚。若说搅你好事,只怕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罢。”杨二娘鼻中一哼,冷冷道。
“你……”亚力昆被她抢白得一时语塞。只是心中又着实不愿招惹对方,一张脸涨得黑红。气急败坏中,只得咬牙恨恨道:“你这徒弟偷了我一封信函。叫她还我,我便不再追究”。
听他这样一说,杨二娘扭头瞅向伊瑶。伊瑶心道:那封信早教杨长老带给了教主,想要回去可是没门。想到这里,顿时开口道:“那封信我早就丢掉了,不过信的内容倒还记得。要不我这就说出来,让大伙儿听听”。
一听这话,亚力昆直气得快要背过气去。恶狠狠瞪了伊瑶一眼,口中连道了两个“好”字,叫声:“咱们走着瞧!”话音一落,纵身跃上马背。打马从这些人身侧冲过,朝着伊瑶他们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立在一旁的崆峒二老,惊得目瞪口呆。他俩万没想到,平日里狂妄不可一世的亚力昆,竟然如此惧怕眼前这个妇人。眼见他打马疾走,一时竟忘了跟去。
“他俩又是谁?”杨二娘瞥一眼崆峒二老,冲伊瑶道。“啊……是崆峒二老。”伊瑶也没料到,亚力昆对自己的师父能怕成这样。正在纳闷,就听师父问话,便赶忙回了一句。
“哦。”杨二娘点点头,她见崆峒二老神情尴尬立在当地。便道:“两位还不打算走么?”“啊,走,走。”崆峒二老一听这话,登时如蒙大赦。秦昇急忙应了一声,一扯高泰的衣袖,双双跳上马背。他俩见亚力昆都已认怂,自然晓得这妇人可是万万不能招惹。如今听让他俩快走,顿时忙不迭急打马鞭,奔着亚力昆走掉的方向一路追去。
“师父,怎就这么让他俩走了?”伊瑶见了忙道。“唉,崆峒掌门天鸦道人为人不坏,就是管不住他这两个师叔。天鸦与我有些交情,就算给他个面子罢。”杨二娘叹了一声道。顿了一下却冲伊瑶道:“你怎么没跟夏侯兄弟在一起?”“啊……”伊瑶刚要说话,却忽然想到包不何与梁戈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是以欲言又止,神情有些踟躇。
见她神情异样,杨二娘又是一叹,道:“本来我并不想让你卷入这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可咱们师门有祖训,只要他夏侯家有事相求,就必须无条件答应。所以他们来找我,我也只能委屈你了”。
“没有,师父,”伊瑶听了忙道,“他们待我都很好的,这回是有事让我俩来办。”说着瞟了一眼项韦。看她瞅项韦,杨二娘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看着项韦道:“年轻人,你是从擒龙岛上来的?你叫甚么名字”?
听她发问,项韦赶忙回话。因他初次与伊瑶见面时,就看她认出了“擒龙手”,是以见她师父识得自己的武功来历,倒也不以为怪。而包不何与梁戈听到“擒龙岛”三字,却是不约而同心中一凛,暗讨:难怪这后生武功如此了得,原来竟是擒龙岛上来的。
这时候,就听杨二娘缓缓说道:“果然你是项家的后人。真没想到,一百多年之后,这三家人竟又走到了一起。”说完竟眼望远方呆呆出神。
少顷,她忽然回头。冲包不何与梁戈施了一礼,歉意说道:“两位前辈,妾身只顾着与小徒说话,失礼之处还请莫怪。”“无妨,无妨,”包不何摆着手,呵呵笑道,“我们这帮老家伙,当真是不中用了,居然不知天底下还有夫人这般了不起的人物。若说失礼,当是我俩才对。”说着与梁戈一同还礼。
他俩见这杨二娘虽只四十出头的年纪,可教出的徒弟伊瑶已经是武功惊人。而亚力昆见了她更似老鼠见了猫一般,足可见此人必是当世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只是心中却好生纳闷,怎地竟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字。
杨二娘明白他俩心中所想。当下又是一笑,道:“前辈客气了。妾身虽然会点功夫,但平日里长住天山,极少在中原行走。两位没听过我的名姓,自是理所当然。我也还未请教,两位前辈的尊姓大名”。
听杨二娘这样一说,包不何与梁戈顿时恍然。只是他俩还未开口,伊瑶已抢先说道:“师父,这两位就是‘灵谷药仙’包老前辈和‘大漠判官’梁老前辈”。
一听这两人的名字,尤其是“灵谷药仙”的名号,杨二娘登时眼睛一亮。喜道:“莫不成,住在固原戈壁上的那位医术通神的异人,就是‘药仙’您老”?
包不何不曾想,杨二娘听见自己的名号,竟是这般表现。不禁心中大奇,刚说声:“啊,不错。”杨二娘便已难掩心中的喜悦,道:“当真是天佑苍生,回疆的百姓这回有救了”!
听她一说,众人更奇。就在几人大感纳闷的时候,杨二娘已把自己此行的目的道了出来。待听过她的讲述,众人这才知道,甚么叫作无巧不成书。杨二娘此番前来,正是为的找寻神医,而事情的起因却要说回到一个多月之前。
原本这杨二娘住在天山的南麓,虽为汉人却与当地回人相处得极其融洽,直可谓情深义厚亲同骨肉。加之她又是侠肝义胆武功奇高,俨然便成了护佑一方的女神,更被当地民众亲热地唤作“杨姐姐”。可就在一个多月以前,她却遇到了一件从所未遇的棘手事情。那些视她为神的当地人,竟在短短几天之内,全都染上了一种离奇的怪病。不论男女老幼,居然无一幸免。
杨二娘虽然武功高强,可对治病却是一窍不通。她跑遍了整个回疆,也未能找到一名能治此怪病的大夫。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却似与伊瑶心神相通。也是突然之间想起,说在固原一带,住着位医术通神的异人。一想起这个,她便连夜动身。可谁知等找到包不何的住处,却发现已是人去屋空。正自懊恼,却忽然发现,那院中似有伊瑶留下的痕迹。她心里好生奇怪,便循着这些痕迹,一路追了上来。恰巧赶在危急关头出手,逐走了亚力昆等人。
听见回疆百姓染有怪疾,包不何自然要细细问询一番。待听过杨二娘的描述,不禁眉头皱起,踱了几步,道:“瞧此症候,回人所得怪病,可不像是自然生成,倒似被人暗中施了蛊毒。”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失色。杨二娘更是惊道:“怎会这样”?
“缘何如此,包药师可就无从知晓了。只是依夫人所说症候,若要医此蛊毒,山人势必得亲自走上一遭。可是……”包不何皱着眉又道。他想到此刻正急着赶去报信,心中不由得有些犯难。
“你去回疆,我去开封。”梁戈最知他的心思,当即截口说道。一听梁戈这话,包不何心中豁然开朗。登时不再犹豫,一拍巴掌道:“好,听你梁判官的,就这么定了”!
听见包不何肯去回疆,杨二娘自是喜出望外。她先行替回疆民众谢过包、梁二人,之后便又对伊瑶道:“瑶儿,为师和药仙先去回疆,你与梁前辈他们同行,还要提防亚力昆去而复返”。
说到亚力昆,她不免又叮嘱道:“那亚力昆的武功绝不在为师之下。他之所以忌惮于我,乃是因为咱这一门的暗器功夫,正是他所习武功的克星。虽说我并不知晓他的照门所在,可他那处穴道一旦被我打中,就算不会武功全废,至少也要损耗上十年的功力。就在你随夏侯兄弟离开天山后不久,我俩曾经恶斗过一场。当时虽未分出胜负,但我俩却同都悟出了这点。从那以后他便再不敢踏入天山南簏半步,我只当他是有所收敛,哪成想却跑来中原为恶。你的功力尚浅,加之他又身着宝甲,故而还难以对他构成威胁,是以今后仍须多加小心。”说到这里,不禁叹一声道:“此人端得是非同小可,据说他的这身功法尚未完全练成。倘若有朝一日,他的神功大成,就是为师也要拿他没有办法了”。
听过杨二娘的这段叙说,众人方知为何亚力昆如此忌惮于她。只是听说亚力昆居然还是神功未成,也都不由得暗暗心惊。
叮嘱过伊瑶,杨二娘又盯着项韦看了起来,项韦正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却听她已经开口说道:“看来当真是天意,又叫你们走到了一起。也罢,你们都好自为之罢”。
项韦听得一头雾水,不知是甚么意思。正在傻愣愣出神,却见杨二娘和包不何已在同众人道别。
眼见她二人往回疆去了,梁戈便也招呼项韦和伊瑶上路。三人兼程赶路,几天过后,便来到了西安。
梁戈急着给何强报信,自然就直奔了风雷帮迅雷堂的驻地。此刻的迅雷堂里,古宣因年事已高,早就不再担任堂主之职,现任的堂主正是何强的徒弟靳风。梁戈与靳风相识多年,两人见面,原本应该很是亲热。可如今梁戈却见,这靳风居然是愁眉不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全然不见了往日的威风。
“帮里有事?”待引介过项、伊二人,梁戈忍不住问道。“啊,前辈看出来了,”一听问话,靳风定了定神道,“不瞒您说,帮里确是出了些棘手的事情”。
“何事?”梁戈追问道。“唉,”靳风叹口气道,“不知怎地,最近些日子,西安城里忽然生出了一种怪病,已有好多的百姓染上。这种病先前从未有人见过,城里所有的大夫,全都是束手无策。现如今,迅雷堂也有过半的弟兄染病,我正是急得不行,想要去寻药仙,可又不知他在哪里。去请玉崖子夫妇,路途又实在是太远,待到他们赶来,只怕好多弟兄已经丢了性命。”说到这里,忽然脸上现出喜色,一把抓住梁戈的手,道:“对了前辈,我刚刚记起,您与药仙交往甚密,您可知他现在何处”?
“去了天山。”梁戈一皱眉道。“啊,怎会恁巧?”靳风一听,顿时满脸的失望。
“靳堂主,到底是甚么怪病,可否说来听听?”这时候一旁的项韦插话问道。听他问话,靳风又叹口气,便把这病症讲了出来。只是他尚未说完,项韦与伊瑶已同时惊呼出声。原来,这怪病的症候,与那回疆百姓所染疾病,竟然是一模一样!
“蛊毒!”梁戈眼眉一挑,截口说道。“甚么?”靳风一惊。“不错,药仙正是为这病赶去了回疆,他说这是有人在暗中施了蛊毒。”伊瑶紧跟着说道。“怎会这样?”靳风更是吃惊,而后却不禁在想,这到底是谁,想要毒害西安城的百姓。
“靳堂主,既然病情如此严重,为何一路过来,却不曾听人说起?”项韦这会儿又问。“嘿,说起?官府早就下了封口令,哪个不要命的还敢说起,”靳风冷笑道,“西安城现在是许进不许出,项兄来时难道没遇到设卡的官兵?”“哦,原来如此。”项韦经他一说,果然记起,快到西安时确实有官兵在路上设卡,想不到竟是为的不让人出去。
“既然恁多百姓染病,这官府为何却要封口?”伊瑶听了不解地问道。“姑娘有所不知,”靳风一听这话,不由得愤愤道,“这陕西的布政使蒋大人,是刚刚上任。他怕疫情传出,皇上会怪罪。是以宁可死上些百姓,也不让消息传播出去。这几天他命西安的马知府,遣官兵四处巡查。遇有谈论此事者,轻者当场鞭笞,重者则要投入大牢。能不能保得性命出来,那都尤未可知”。
“狗官!”梁戈一声怒斥,狠狠一掌击在身旁的几案上面。不想却用力过猛,“轰”的一下,将几案给击塌。两旁侍立的风雷帮弟子,赶忙上前收拾换过。
“前辈息怒,”靳风起身道,“原本您几位没来时,我正想着,差几个武功高强的帮中弟子,避开官兵潜出西安,去寻药仙他们。可如今药仙去了天山,看来也只能是赶去独山湖,去请玉崖子夫妇了。”说罢不禁又犯起愁来。
“堂主莫急,”项韦这时开口道,“药仙临走时曾经说过,这种蛊毒好像一时半会儿还害不了人的性命。待他除了回疆的蛊毒,即刻便会赶来西安。此刻最当紧的,是要找到那投蛊之人。”听他这样一说,靳风稍稍松了口气。可他随即却道:“想那投蛊之人,能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必定极不简单。要想找他,势必不会那么容易”。
“不如让我俩去试试?”伊瑶瞅了项韦一眼,忽地插话道。此刻她的心里,既想着要尽快找出那投蛊人,又想着借此也可以去联络一下迷谷坛。是以听大家说到了这里,便抢先开口说话。而一听这话,靳风却是有些犹豫。他见伊、项二人年纪甚轻,生怕会有甚么闪失。只是他尚在犹豫,梁戈却已经说话:“他俩能行”。
梁戈向来是看人不错。见他如此肯定,靳风虽然还是有些疑虑,但也只得拱拱手,道:“那就有劳两位,不过两位可千万要多加小心。”“小心!”梁戈也道。
就这样,别了梁戈、靳风,伊瑶和项韦从迅雷堂驻地出来。走不一刻便已觉出,原本该是繁华热闹的西安城大街上,果然已经车马稀少,见不到多少的行人。他俩想到投蛊之人,必定是将蛊毒投在了水源或食肆,故而两人首先便查看起这些地方。只是转了大半天过去,却始终不曾发现甚么。项韦正自低头盘算,下一步该如何是好,却忽然觉着伊瑶在拽他衣袖,与此同时耳边听她轻声说道:“你看”。
项韦忙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门口的幌子上,用墨笔画着一支黑色的枯枝。
本教标志!他心中突的一下。原来,自离开京城的这些日子里,伊瑶已毫无保留地把教中规矩,全都讲与了他听。是以此刻一见那枯枝,他便已晓得,这家酒馆必是神木教在西安的一个落脚之处。当下他俩对望一眼,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
此刻虽已临近黄昏,可因为这该死的疫情,街上的行人已是寥寥无几。这小酒馆中更是没得一个食客,只有个形容猥琐的伙计,倚在柜台上面昏昏欲睡。而今一见他俩进来,伙计立马来了精神,陪起笑脸道:“两位快请,想要吃点甚么”?
伊瑶淡淡一笑,走上两步,瞅着他道:“我俩不是吃饭来的,是想过来寻个东西。”“甚么东西?”伙计一愣道。“一棵上古的神树。”伊瑶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一听这话,伙计神情一变,可随后却道:“姑娘说的甚么,小的可是听不明白。”伊瑶并不理会,接着说道:“生于招摇,其状如谷,光华四照,佩之不迷。”她的话音刚落,就见那伙计已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猥琐之态,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俩,仔细打量过一番后,道声:“二位请稍候。”一转身,跨进了柜台后的一个小门,动作身法居然恁是矫健。
伊瑶与项韦相视一笑,在一张桌旁坐了下来。片刻,便听后院想起了“沙沙”的脚步声,继而门帘一挑,那伙计重又从小门跨了出来。紧跟着在他身后,走出一个五十出头的矮个男子。
伊瑶和项韦见这男子身材不高,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尽管有些谢顶,可剩下的头发却都剃得不到半寸,且根根直立,让整个人显得很是精神。而脸上则挂着一副和气生财的表情,一望之下,便叫人觉着是个地道的市井商人。
这人刚一出门,便冲他俩连连拱手,道:“在下就是这小店的掌柜,不知有贵客登门,还请两位恕罪。”伊、项二人起身还礼。却听他又道:“两位贵客,还请里边说话。”说着,冲那小门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伊、项二人点点头,随着他跨进了小门。一进门里两人不禁稍稍一怔,原来里面竟是一条长长的巷道,大约有十来丈长,两边都是高墙,其间仅能通过一人。三人走在巷道中间,那人在前,伊瑶居中,而项韦则跟在最后。
眼看快要走到巷道的尽头,忽然间就见那人猛一转身,一声不响中,已经狠狠一拳朝伊瑶的面门打来!
事起突然,容不得细想。伊瑶情急之中,身子疾向后仰,那拳便堪堪贴着她鼻尖划过。伊瑶一声低叱,不待他收拳,飞起一脚,直踢他下腹。那人凌空一个后翻,躲过伊瑶这脚。身形一矮,又是一拳向她腰腹击到,拳风竟是呼呼作响。
项韦被挡在伊瑶身后,眼见变故突生,却因地势所限,一时竟插不上手。而伊瑶见对方这一拳来势凶猛,心中亦是火起,竟然不再躲避。口中喝了一声,急运内力于右掌,迎着来拳推了过去。“砰”的一声大响,拳掌相交,伊瑶身子一晃,那人却连退三步,退出了巷口。那人似是未曾想到伊瑶的内力在他之上,怔了一怔,没有再行抢上。
这一顿的工夫,伊瑶却是娇喝一声,身形一纵向前扑去。她怕周边还有埋伏,是以一出巷口便双手齐扬,手中暗器顿时朝着那人和上下左右几个方位激射而出。
那人见暗器射到,忽地叫一声好,身形暴退,同时手中已多出一物。只听“叮当”数响过后,射向他面前的暗器已被他尽数打落。伊瑶见势便欲纵身再上,却听那人忽然呵呵笑道:“想不到伊长老年纪轻轻,便有这么好的武功,鲍某当真是好生佩服”。
一听这话,伊瑶忙顿住身形。再看那人,左手举起,掌心处握有一块黑木腰牌,上面正刻着“迷谷”二字。伊瑶舒一口气,道:“原来是鲍坛主,伊瑶失礼了。”说话中也将自己的腰牌取了出来。这时候她业已知晓,这个生得圆头圆脑的男子,便是迷谷坛的坛主鲍明。
眼见刚还在动手的两人,全都亮明了身份。项韦便也笑嘻嘻取出腰牌,道:“传音使者项韦,见过鲍坛主。”鲍明一怔,项韦的名字他不曾听过,可见了他手中的腰牌,便也拱手还礼,道:“项传音使少年英雄,失敬失敬。”“项传音使是教主近日才招入教中,鲍坛主先前可能不曾听说。”伊瑶似是看出了鲍明的心思,当下开口说道。“哦,原来如此,两位快请里边说话。”鲍明一听,顿时释然。
这会儿项韦方才注意到,鲍明手中所持,用来打落伊瑶暗器的,竟然是一把厨房里炒菜的铲子。不禁失笑道:“鲍坛主好别致的兵器。”“哈哈,”鲍明听了,将铲子插回腰间,笑道,“鲍某不仅是小店的掌柜,亦是这里的厨子。厨房的家什,当然是用的惯熟了。”说笑中领着他俩又跨过道门,走进了另外一处院落。
伊瑶和项韦一进院门,便都吃了一惊。二人皆不曾想,这不起眼的小店后面,居然还暗藏着如此大的一处宅院。两人跟着鲍明来到后堂,待教中弟子奉上茶水后,鲍明便开口问道:“伊长老、项传音使,咱们虽然都在教中,可之前却是从未谋面。不知两位突然到访,可是有教主的指令带来”?
听他问询,伊瑶和项韦当下便把来意合盘道了出来。听过他俩的叙说,鲍明点点头,道:“此事确是甚为要紧,两位放心,鲍某即刻便叫人飞书传讯。最多两天,教主便能得此讯息。”“如此甚好。”伊、项二人喜道。
转过了话题,鲍明突然开口又道:“两位来到西安,不知可否发觉有甚异状?”“鲍坛主是说那无名怪病?”项韦接口道。“不错,两位果然已有所察觉。”鲍明眉眼一挑道。
“当是有人在暗中投下了蛊毒。”伊瑶这时接道。“哦,何以见得?”鲍明闻言一惊。见他满脸的惊诧,伊瑶便把包不何如何说的,以及如今与梁戈同行,暂时落脚在风雷帮迅雷堂等等,亦都讲与了他听。听过这些,鲍明方才醒悟,用手搔搔头,道:“原来是这样,想不到两位已与风雷帮有了接触。”而后却又道:“教主似是对这风雷帮极其看重。他叫迷谷坛驻在西安,为的便是时刻留意迅雷堂的动向。可他又不叫我等与其正面接触,只在他们遇有困难时,暗中施以援手。鲍某也实在是琢磨不透,教主到底有何用意”。
听了鲍明的话,伊瑶也觉纳闷。因她最是清楚,教主曾再三叮嘱他们,绝不可与风雷帮有甚冲突。只是万没想到,他竟还让迷谷坛在暗中相助。实不知他与这风雷帮,到底有甚么渊源。
见她也是沉思不语,鲍明便又道:“暂且不说这风雷帮的事,便是咱迷谷坛的弟子,如今也有不少中了这蛊毒。原先未曾想到这点,看来咱们还真得尽快查出那投蛊之人。”“确是如此。”伊瑶忙打住自己的念头,回了一句。“我俩方才已在街上转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只怕还得烦劳鲍坛主派些帮手。”项韦摇头苦笑道。
“哈哈,这可正是咱迷谷坛的长处,”鲍明登时笑道,“两位可能有所不知,迷谷坛的弟子,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一应俱全,干此行当正是得心应手。两位少坐,待我这就安排下去。”说罢叫来一名弟子,吩咐了几句。这名弟子出去后不久,便有四人从外面赶来。
伊瑶和项韦细一打量,就见这第一个进来的,看穿着像是个富商,而第二个则是算命先生,第三人满身油腻,又是个屠户,最后一人却是个耍猴的,肩上还蹲着一只通体黝黑左顾右盼的灵猴。这工夫,鲍明便把这几人向他俩一一引介,原来这四人正是迷谷坛的“普济苍生”四令主。
在听过伊、项二人和鲍明的简短叙说后,那貌似富商的普字令令主徐峰,率先开口道:“坛主,原先咱都没有想到,这是有人暗中投蛊。如今伊长老和项传音使既已明示,我想以咱的手段,用不多久便能查到此人。”“没错,我的猴儿最会找人,正是它显身手的时候到了。”生字令令主吉威,拍拍肩头灵猴的脑袋,笑嘻嘻道。“不错,以坛里的人脉关系,想要揪出那人,可谓是易如反掌。”济字令的白半仙一顿手中的云幡道。“格老子,待揪出那龟儿,老子硬是要把他千刀万剐!”苍字令云坦,啐了一口,按着腰间的剔骨尖刀,恨恨说道。
“好,大伙儿既然已经弄明白了,那就快些去查。不知伊长老和项传音使还有甚么吩咐?”鲍明扭头瞅着伊瑶、项韦低声道。“那人想必也非常人,大家还须多加小心。”伊瑶不免提醒道。
见她和项韦再无别的要叮嘱,四令主当即起身告退,分头去查。伊瑶和项韦见事情有了着落,便与鲍明定好联络的讯号,又从前面小店出来。出来时见那伙计,早又变作那猥琐的模样,倚在柜台上打盹。
伊瑶、项韦回到迅雷堂,见他俩并无收获,梁戈倒也不觉怎样,只说句:“不急,再查。”便安顿他俩歇息。
眼见他俩空手而归,靳风知道在偌大的西安城中,仅由他二人去探查,确实是难度太大。于是第二天早饭过后,他便从未中蛊毒的弟子当中,挑选出二十几人,交由他俩来调遣。如此一来,在人手上,他俩便不再捉襟见肘。二人谢过靳风,将这些人散布在城中。重点仍是紧盯食肆、水源,想在这些地方发现可疑之人。而他俩在城里布置停当后,便悄悄地潜出了城去。
他俩一路缓行,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通往潼关的路上。又行不多时,忽然听到远处似有叫喊声隐隐传来。两人觉有异样,登时闪身路边林中,展轻功循声掠去。
不大工夫,两人已到近前。就见大路的中央,正有几个人在拼死打斗。打斗的双方,一边是六七个人,而另一边却只有两人。只不过这两人的武功,却远高于对面几人。此刻已将对方打翻了两个,仅剩下四个蓝衣人,在拼死地护着身后的一名白衣青年。
再看这白衣青年,项韦和伊瑶心中同是一惊。原来这人正是与他们分别不久的朱寿!而对他咄咄紧逼的两人,竟是他俩在公刘庙外所见,与亚力昆同行的赭衣人和黑衫人。
一见这两人,项、伊二人顿时想起,梁戈便是被他俩所伤。知这两人不仅武功高强,更是用毒的高手。眼见着朱寿的蓝衣随从已经抵挡不住,只怕不出十招,便要毁在这两人手上。电光火石间,项韦一声长啸,从林中猛然扑出,挥掌便朝那赭衣人的太阳穴拍去。与此同时,几点寒星也自伊瑶手中飞出,直射黑衫人的面门。
这两人原本看看便要得手,正自心中窃喜,狞笑着一步步进逼过来。怎知忽然之间却是风云突变。那赭衣人陡见一人自林中扑出,挥掌拍向自己,忙顿住前冲之势,抬右掌迎向来掌。
项韦见他举掌相迎,怕他掌上有毒,手腕一转,化掌为刀,顺势切向他臂膀。“砰”的一下,掌缘与他小臂一格,赭衣人登时一个趔趄,横着退出几尺,脸色亦是瞬间骤变。
而那黑衫人突见有暗器当面射到,急忙甩头躲避。不过终还是慢了一点,被一枚暗器在脸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他大叫一声,退后几步。待看清伤自己的竟是个年轻姑娘后,顿时厉吼道:“女娃儿,你也吃我一记!”抬手向伊瑶打出三枚透骨钉去。
一见他的暗器手法,伊瑶鼻中一嗤。衣袖一抖,再发三枚暗器。几声轻响,便将黑衫人打来的透骨钉尽数击落。黑衫人吃了一惊,手中虽还扣着几枚透骨钉,可一时间竟已不敢再发。而这工夫,那赭衣人却是怒吼声中,扑向了项韦。
项韦瞥见他扬起的手掌,掌心发黑,知他果然练的是毒掌功夫。当下不与他交掌,展开“擒龙功”,游身和他斗在一处。二三十招一过,赭衣人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万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后生,武功竟然如此之高。自己都不敢确定,能否在他手下撑过百招。
黑衫人这会儿也已察觉,赭衣人的情形有些不妙。心道:这女娃儿暗器功夫了得,拳掌功夫却未必高强。待我先把她拿下,也好叫那小子投鼠忌器,乖乖地听咱摆布。想到这里,顿时怪叫一声,挥掌向伊瑶劈去。
伊瑶早有防备,见他不再发暗器,而是合身扑上。亦是一声清啸,纵身迎上。她和项韦一般想法,怕这人手掌有毒,便决计不与他手掌触碰。只管展开轻功,围着他滴溜溜疾转,拳脚尽往他要害处招呼。半盏茶的工夫,黑衫人便已叫她逼出了满头的大汗,心中更是叫苦不迭,暗叫:这女娃儿怎地拳脚功夫也这般厉害。再斗下去,我和师弟恐怕是凶多吉少,眼下还是早些脱身得好。念及此处,一双毒掌忽然急拍几下,身形猛地向后跃出,抬手又朝伊瑶打出五枚透骨钉去。
其实他早有预料,知道这透骨钉注定是伤不到对手。只不过在伊瑶发暗器击落透骨钉这一瞬间,他已经抽身急退。而就在这时,身旁“砰”的一响,那赭衣人却被项韦一掌击中,“啊”地一叫,朝他跌去。
他急忙伸手一托,赭衣人才堪堪没有摔倒。慌乱之中,他把手一扬,将一把毒砂打向项韦。项韦急顿身形,挥衣袖将毒砂扫落。伊瑶却是双手连挥,十几点寒星朝着他俩激射而去。
黑衫人晓得厉害,就地一滚,避开了伊瑶的暗器。而赭衣人刚吃了项韦一掌,正疼得龇牙咧嘴,冷不防伊瑶的暗器又到。他尚不及反应,便听“噗噗”几响,身体已被打中。登时一声闷哼,翻身栽倒。
项韦和伊瑶见状,正欲上前,却见那黑衫人突然双手拢在袖中,猛然向地下一甩。“嘭”地一声大响,一股黑烟顿时自地下腾起,刹那间已将他和赭衣人与众人隔开。项、伊二人知这黑烟有毒,忙掩口鼻疾退数丈。待到黑烟散去,眼前早没了这两人的踪影。
项韦刚恨恨道声:“便宜了他俩。”就听身后的朱寿已欢声叫道:“项兄,亏得你们兄妹赶来。要不朱某的性命,今日可就交代在这儿了。”项韦、伊瑶连忙回头,就见朱寿已经大笑着走了过来。
不待他二人招呼,朱寿已朝他俩深深一揖,道:“兄弟这条命,承蒙两位搭救,朱某真是感激不尽。”他俩赶着还礼,朱寿却已托住项韦的手臂,道:“想不到项兄和令妹竟是绝顶的高手,今日可叫朱某大开眼界。”说着,不自禁地冲着伊瑶一笑,眼中满是钦慕之色。
“朱兄过奖了。”伊瑶被他看得面上一红,忙避开他的目光道。项韦也想客套两句,却忽听朱寿的随从急切喊道:“主人,小山子他俩,怕是快不行了”。
他们三人忙抬眼去看,就见那倒地的两人,面色泛青,正在不住地抽搐,看样子极是痛苦。项韦抢上几步,撕开两人衣衫。只见一人胸口,一人肋下,各自印着一个漆黑的掌印。那掌印陷下半寸,就像是长进了肉里,样子看起来着实的可怖。
项韦吐一口气道:“好厉害的毒掌功夫。”说着便又冲伊瑶道:“幸亏药仙留了些解毒的丹药,咱们快拿来试试。”他话未说完,伊瑶已从怀中取出瓷瓶,倒了两颗丸药出来。
项韦掰开两人紧咬的牙关,将丸药喂下。时候不久,便见这两人同是“唔”的一声,紧接着张口吐出了大块的黑血。直待黑血吐尽,方才面色转红,低声呻吟起来。一见他俩有了声息,项韦顿时舒口气,道:“看来命是保住了”。
听他这样说了,朱寿顿时面露喜色,道:“项兄兄妹当真是我等的救星,真不知该如何谢你们才好。”朱寿身边的蓝衣随从亦是一齐躬身道谢。
项韦哈哈一笑,道:“朱兄并非俗人,怎地这般客套起来。”“嗯,言之有理,”一听项韦说话,朱寿眉毛一扬道,“看来当真是老天注定,朱某该与项兄有缘。既是如此,若不嫌弃,朱某愿与项兄义结金兰,不知项兄意下如何”?
突然听他想与自己结拜,项韦未有准备,不禁稍是一怔。而朱寿身后的蓝衣随从,亦都吃了一惊。刚想说些甚么,可犹豫了一下,便又未敢说出口来。
眼见项韦似有迟疑,朱寿登时显得有些不悦,道:“难道项兄不甚乐意?”“嘿,朱兄此言差矣,”项韦一拍巴掌道,“项某正是求之不得,还只怕朱兄嫌弃”。
朱寿闻言大喜,当下两人撮土为香,对天结拜。项韦年长几岁为兄,朱寿则为弟。结拜过后,两人相视大笑。
待笑声一歇,项韦执手朱寿,道:“兄弟,有一事为兄尚要问你。”“哥哥请讲。”朱寿道。“就是方才那两人,为何要对你们痛下杀手?”项韦一脸关切地问道。
“嘿,这事说来也巧,”朱寿叹了一声道,“原本在延安府与哥哥分开后,我便想去西安玩儿上几天。怎成想临近西安了,却又想到华山就在左近,便索性先赶去了那里。华山之雄奇险峻,兄弟此前从未领略,一到那里便再也舍不得走了。加之我也多少练过些武艺,华山上更有太多与之相关的传说,是以在山上这一住,竟快有一个月的光景”。
说到这里,他似是多有感慨。顿了一顿才又道:“昨日兄弟我终是下得山来,怎知今早刚走到这里,便撞见了方才那两人。听他俩正在讲甚么‘咱把师父这神药一施,西安的百姓注定是在劫难逃’……”他刚刚说出这句,项韦和伊瑶已经同时“啊”地叫了出来。
朱寿一怔,道:“怎么?”就听伊瑶脱口说道:“原来投蛊毒的是这两个恶贼!”“甚么蛊毒?”朱寿惊道。“是这样,贤弟。近几天里,西安城中被人投放了蛊毒,已有大批的百姓中毒。”项韦接着朱寿的问话说道。
“啊,有这等事?可华山距西安并不甚远,我怎就不曾听到半点的风声?”朱寿奇道。“咳,贤弟你有所不知。是那布政使叫甚么蒋大人的,怕皇上怪罪,对外封锁了消息,城外的人自然是听不到风声。”项韦恨恨道。
“好个狗官!”朱寿以拳击掌,骂了一句。进而忽地恍然大悟道:“我说那俩恶贼,为何一见我们听了他俩的说话,一言未发,便对我们痛施杀手。原来是想杀人灭口。幸亏大哥和姐姐及时赶到,咱几个才没遭他毒手。”因他比伊瑶还要小上两岁,是以便也改口称伊瑶作姐姐。
待他又愤愤骂过几句后,才止住怒气,冲项韦和伊瑶道:“既已识得了这俩恶贼的面目,有大哥和姐姐在此,想他俩也不敢再进西安城去。擒住他俩亦是迟早的事情。眼下当务之急是救治城里中毒的百姓,还烦请大哥与姐姐陪兄弟走上一趟。”“哦,难道说贤弟有甚么好的法子?”项韦眼睛一亮道。“大哥去了便知。”朱寿神情甚是坚定地说道。
项韦和伊瑶随着朱寿等人再度回到了西安城里,朱寿的随从引着众人来到一处宅院。项、伊二人刚一进门,便被这院子的恢弘气势给惊到。他俩万不曾想,这地处西安城中的宅院,竟有几百亩之大。院落分了数重,其间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应有尽有。院中既有参天的古柏,又有低垂的杨柳,更有齐腰的灌木和无处不见的绚烂花圃。他俩置身其间,耳听着林中的虫鸣鸟叫,眼望着石桥下的潺潺流水,鼻子里又闻着花草散发出的阵阵幽香,只觉得心神畅爽无比。几天来郁积在心头的蛊毒阴霾,霎时间已被一扫而空。
他俩随着朱寿来到中院的一间屋里,就见这屋中的陈设亦是极其奢华。待朱寿请他俩落座后,屋中候着的仆从赶忙奉上茶水。这工夫,朱寿才对随他进来的一名蓝衣人,道:“去,把曹雄、蒋天良和马国栋三个,都给我叫来。”“是,主人。”蓝衣人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过不多时,便听院中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朱寿放下手中茶杯,冲项韦、伊瑶一笑,道:“大哥和姐姐先进里屋少坐,待兄弟见几个人。”二人听了,忙起身进屋。刚放下里屋的门帘,便听方才那蓝衣人进来禀报:“主人,他们来了。”“好,叫他们进来。”朱寿沉声道。
项韦和伊瑶听那蓝衣人一出去,便打门外走进三人。他俩未及反应,就听那三人已经“噗通通”跪倒在地,齐声高呼:“臣曹雄、臣蒋天良、臣马国栋,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几人话一出口,项韦和伊瑶登时惊得浑身一颤。头脑中更是如遭雷击,“嗡”的一下,化作了一片空白。
本来项韦见朱寿的气度和排场非比寻常,又是姓朱,早猜他可能是皇亲国戚。可他绝不曾想,这个刚刚和他拜了把子的朱寿,竟然就是当今的天子──正德皇帝朱厚照!
这时,便听朱厚照一拍桌子,厉声道:“蒋天良,你身为陕西布政使,西安百姓遭此瘟疫,你居然敢封锁消息,拒不上报。好大的胆子!蒋天良啊,蒋天良,枉你名字叫作天良,所行之事实乃丧尽天良!”“臣该死,臣该死……”蒋天良磕着头,颤声说道。“还有你,马国栋。身为西安知府,与他蒋天良沆瀣一气,是想掉脑袋了么!亏你还舔着脸叫甚么国栋,国之栋梁若都如你这般,我大明的百年基业,岂不要就此葬送!”朱厚照又手指着西安知府马国栋骂道。“臣万死,臣万死!”马国栋早吓得筛糠般抖作一团,听见皇上骂他,顿时叩头如捣蒜,连呼“万死”。
朱厚照鼻中一哼,又道:“曹雄,你这镇守陕西的总兵官,难道也想与蒋天良为伍,替他隐瞒消息不成?”“皇上明鉴,臣乃是今日刚从固原返回西安。百姓染病的消息,也是刚才听说。还未及上报,您……您便来了。”曹雄忙叩头说道。
“嗯……”听了这话,朱厚照怒气稍减。“嗯”了一声,道:“曹雄、蒋天良、马国栋听旨。”三人一听,忙伏地接旨。就听朱厚照开口说道:“陕西布政使蒋天良、西安知府马国栋,遇有疫情隐瞒不报,置西安城百姓于水火,于天理国法不容。即刻革去官职,解往刑部听候发落。”蒋天良、马国栋忙着叩头谢恩,旋即便被蓝衣人带了下去。
朱厚照接着对曹雄道:“着陕西总兵官曹雄,代理布政使一职,即刻处置西安城疫情,调刑部侍郎张泰返还西安协助。”随即又道:“曹雄,你代朕再拟一道圣旨,调京城太医院御医二十名,前往西安救治染病百姓。同时筹集钱粮物资,以备不时之需。要甚么,用多少,由你自己来定。如若不够,可暂从邻近的山西、河南调集。”随后一顿道:“不过朕可要警告你,所需钱粮物资,你必须如实申领,切不可借机中饱私囊。若要叫朕发现你行止不端,定会砍了你的脑袋!”“臣不敢,臣领旨。”曹雄叩头接旨。
待遣走了曹雄,朱厚照站起身,扭头冲着里屋微微一笑,道:“大哥、姐姐,两位可以出来了。”门帘挑起,项韦、伊瑶双双抢出,跪地叩头道:“小民万死,有眼不识天子,还请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