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正如所愿的看到了父亲母亲。
李旭夫妇二人已经到了知命之年,也是老了,不过依旧还容光焕发,眼神之中还有不少生气。
“父亲,母亲。”李长生称呼一声。
大堂之上正还聊着的两人听此声音,把目光投向这边,李长生已经长大了,他们两个也足以安心。
“长生。”李夫人没有思虑便叫出了声。
李长生也随口应道:“母亲大人。”
“来坐,不要站着。”李夫人说。
自己家里,李长生从来就不拘谨,即便是在私塾先生那里,李长生也从未有过拘束,自在得很。
随意找了个位置便坐下了,李旭也没有说什么,默可了李长生的做法。
“有什么事吗?”李旭看出来李长生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和往常不同。
李夫人也感觉到,孩子今天似乎有心事,李夫人的眉头自早上就有些跳动,感到些许不安,此时却是更加。
既然丈夫已经问了,李夫人也没有再问一次。
李长生听父亲问自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答:“没……没什么。”
一看就是有什么事,李夫人轻声:“孩子,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底,那样可不好。”
“知……知道了。”李长生一见便是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
“是不是放了什么错,不敢说?放错不要紧,我们也不会对你,要是说出来,我们还能帮你摆平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夫人对自己的儿子很是平和。
不知是怎么,李长生的眉头皱起,思虑在脑海,不知如何,低下了头,没有看父母。
李旭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时候的李长生当要做抉择,一切该交给他。
李夫人不知李长生究竟在想什么,焦急,不知,就要说话。
李旭见此,伸出一只手来,要拦下李夫人的问话,李夫人看到李旭的手,自然也知晓了李旭的意思,没有说,不过心里焦急。
李长生想了许久,似乎下定了决心,长呼出一口气,只是说出:“父亲,母亲,我想离开!”
“长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夫人似乎已经猜到了李长生的意思,不敢说出,只有含蓄地问。
李长生没有再坐在椅子上,站起身来便要跪下,李夫人大道,“这是做什么,长生。”
不过李旭只是叹了口气,没有阻止。
李长生的声音洪亮,“孩儿不孝,孩儿要离家!孩儿不愿呆在南安!”
李长生的声音此时太过坚定,坚定如万古的顽石,不可动摇,似乎如阔海,纵使是再烈的风浪,不过只是一阵不知的平静。
李旭依旧没有说话,甚至连刚才的一口气都没有叹了。或许他早就料到这样一个结果。
“为何……”李夫人的声音已经提不起来了,只能用轻得无以再轻的声音,问出一句。
“孩儿不孝,要是母亲要打要骂,纵使要仗我不知何数的戒尺,或是几百大板,我亦接受。”李长生的话语有些没了气力,他也不愿使母亲如此。
“你刚才开玩笑是吧。”李夫人微小的声音说出。
“孩儿并非玩笑,孩儿决定,离开家,离开布丰,离开吴定,离开南安。”李长生头已经扎在地下,没敢抬起,怕惹怒母亲,不过也只是让自己看不到罢了。
李夫人气急,指着跪在地上的李长生,手在颤抖,“你…你是要气我不是!”
李夫人看向李旭:“你是什么看法,怎么不吭声啊,快管管这个逆子!”
“孩子的选择,便让他去吧。”李旭只是说到。
“你也要气我不成。”李夫人气上心来,手指也指向了李旭。
“你……你们……”李夫人指了李长生又指李旭。
李旭也不知所措,只能不答一句话。
“李长生,你要离开,我不允许。此事绝不可能。”李夫人已经是五十上下,虽然身体还算不错,可是依旧是一个老人了。
李长生这时已经没有再答话,只有跪下,依稀之间听到李夫人似乎有些哭泣,不敢看,甚至如果可以,李长生想要捂住自己的双耳,连母亲的哭声也不愿听。
李长生心中无尽徘徊,不知该如何,不过这已经是自己的决定,不会更改,即便是母亲不愿,不允。
世界上有不少的声音可以让我们放弃自己的坚定,有恐惧,不过还有,母亲的哭声是其一,那甚至比太多的东西更管用。
李长生陷入纠结,闭上了眼睛,让自己的眼前变得漆黑。
似乎,应当是漆黑的时候,李长生才能抓住自己的心,摸到自己的抉择。
李旭也是一阵无可说话,他虽然也不愿李长生一人冒险去到外界,不过李旭尊重孩子的抉择,不管如何,让他自己选吧。
李夫人也闭上了眼睛,要比李长生闭得更加紧,不愿睁开。
或许,李夫人也只有到漆黑之中,才能够缓和下。
李夫人一身摊在了椅子上,没有一丝气力可以扶起自己的身子。
李旭摇了摇头,“呼——”叹了口气。
李夫人这时睁开了眼睛,声音哽咽,“李长生。”
“孩儿在。”李长生应了母亲的话,声音像是李夫人的声调。
“从今日起,你不可以出李家大门半步。”李夫人似乎提起了气力,说出的话要比刚才大了一些。
李长生没有回答,李旭也只是叹了口气,虽然他也不反对李长生,不过也没有否决李夫人的话。
李夫人似乎不愿意呆在大堂,随意叫了几个家丁,要把李长生送到一处密闭的房间。
李家不小,一间如此房间当然也找得到,李长生没有反对,跟着几个家丁就去了。
李夫人不放心,自己自己非要跟上李长生才可以。
目送着李长生的进入,还锁上了门,再三确认没有可以逃出来的地方,李夫人才放心离开。
李夫人离开之后,也带走了钥匙,周围的家丁也没有可以开门的。
“长生小少爷,对不住了,夫人叫你好好反思,要是决定不离开了,才会放你出来。”陈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李长生一人蹲在地上轻答一声:“知道了……”便没了声。
李长生没有凭借着自己的阴阳之境离开,李夫人见到,又该伤心了。
李夫人回到了房间里,看着面前的李旭,不知多少年了,不知自己究竟为什么,活下去。
以前十年夫妻,李旭不知去向,生了李长生,愿他平安,取长生之名。李夫人是有了依托。
五年之后,李旭放下了经商,回到布丰,本以为是团团圆圆一家子,可是李旭却把李长生送到私塾,在先生那里虽然也会回来,不过整日也见不了多少面。
不过李夫人也没有说什么,至少那先生不会对李长生有什么不轨之途,自己孤独了一辈子,也习惯了。
还有李旭陪着,也算不错。
可是这一次,李夫人真的不敢让李长生离开了,九年了,李长生也长大了,是要有独自的能力。
可是南安还好,要是到了别的郡,不知会闹出个什么名堂。
“我做错了吗?”李夫人问向丈夫。
李旭摇了摇头,把李夫人搂到自己怀里,“不,世间本就是错的,又谈什么对。”
虽然这一对夫妻已经到了之命之年,不过却是依旧相爱相亲,无分彼此,像是年少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
“为什么,为什么李长生要离开……”李夫人说着说着,已经哭出了声来,抽咽,泪水不知如何便流下。
李旭叹了口气,“孩子终究还是会离开我们的,就像是我们终究会离开他一样。不放雏鹰,如何展翅。”
李家主的头上不知怎的已经生出了几丝白发,用言语安慰着李夫人。
李夫人没有回答,只顾着抽咽,哭泣,似乎要把世间对自己的不满与自己的不甘,一并发泄出来。
世有言,哭泣可以解决一切痛苦,泪水和酒水是一个道理。酒水可以浇愁,泪水也可以洗悲。
不过既然还有说“以酒浇愁愁更愁”,那么哭也许也只会“以泪洗悲悲更悲”罢了。
一切不满与天底下来来回回的愁绪,终究还是要一哭为快。
李夫人尽管孤独了不知几载,独自守窗不知几年,也没有太过哭过,不过此时,已经是连同以前没有哭过的,贮存了不知多久的泪水,会一夜之间哭尽。
李旭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了,作为夫妻,李旭觉得很亏欠,仿佛现在一切的话语,都不过成了罪过,自己不过是一个负罪累累的人。
李旭想过,自己还是很支持李长生的想法,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便是要志在四方,要展露出自己的光彩,小时候的希望,李长生的话语也重新激起。要是可以,自己会悄悄地让李长生离去。
可是,现在不忍了,他也实在放不下自己的罪过,独属于对面前泪面之妇的罪过。
并不是只有在密闭的小房间中一人呆呆地蹲着的李长生,也不是只有哭泣的妇人,心里满是犹豫,李旭何尝不是?
满心的踌躇,不知名的空寂是满脑子的填充,无尽的漆黑也来到了李旭的面前,不是房里太过漆黑,而是眼前太过明朗,只好闭上了眼睛。
人都喜欢在漆黑之中,寻找出令自己彷徨的答案,漆黑之中所抓住的,那是老天给予的暗示,或许是最好的了。
“郎君,或许真该让李长生自己走自己的路。”李夫人说。
“什么……”李旭没有反应过来,睁开眼,一愣神,随口说出一句。
李夫人也便重复一遍:“孩子要离开我也可以答应。”
李旭这次可听清了,“好,好,好!”
李旭连道三声“好”,便是摆脱犹豫的激动。不过又转念:“夫人说的可当真?”
李夫人点了点头:“当然当真。不过……”
“不过什么。”李旭一听脱口。
“不要让我看到……”李夫人的声音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