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教几乎已经完全覆灭,各处的据点不断被官府查封,秦明想得到刘鸣的讯息,越来越困难,好不容易收到一条讯息,赶往北平,却只寻见一个叫‘刘明’的人。后又得闻刘鸣在华山,急忙赶往华山。直到今日,才风尘仆仆地赶到风陵渡。只要渡过此处,再行五六十里,便可到达华山。他盘算着日子,心中着急,今日是华山论剑最后一天,若是沿着大路拦截,或许仍可以将刘鸣堵住。
秦明自从被人在江中暗算过后,一直避免乘船,然而今日若要渡过黄河,却又不得不乘船。他站在岸边轻声叹道:“又是没得选!”
不过,好似也没有危险。若是有人凿船,此刻风陵渡船来船往,凭自己的轻功,大不了跳往别的船上便是。
他走到水边,倒是有四五条船空闲。其中有一条小船,船家是个老头,躺倒在船内,斗笠遮脸呼呼大睡。船头有一名道士,正在拿着简陋的竹竿钓鱼。这名道士羊角胡须,道骨仙风,秦明只觉此人绝非凡品。
只听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那道人道:“有了!”随即钓竿一提,将那鱼儿拿在手中,说道:“鱼儿鱼儿,执迷不悟为哪般?”随即将鱼儿轻轻扔回水中。秦明心中诧异,要知姜太公尚且要用直钩钓鱼,而这人手中鱼线竟是无钩!
秦明一向不苟言笑,此番却喃喃笑道:“无钩也能钓鱼?”此刻船内的老头儿忽地将头顶斗笠拿开,站起身来,对着秦明道:“客官请上船。”秦明心中略一迟疑,但仍迈步站上另一侧船头,思忖:“来啊!即便你是丘玄清,我却也不怕你!此处渡口,总共不过五十丈,船哪怕开到河中,距离两岸也不过二十五丈,凭我的‘步步生莲’,全力施为之下,踏水三十丈还是不难!”
那船家拿起撑杆,在岸上一戳,小船慢慢从浅水荡入深水,凭着力逐渐往河中央浮去。
秦明在船上站立良久,见那道人收了鱼竿放在身侧,这才朗声道:“阁下在此处专候秦明,到底所为何事?”
那道人终于站起身,转身对秦明道抱拳道:“贫道丘玄清。想不到鼎鼎大名的‘江雪秦明’,竟是这般朴实的一个人!有礼了。”说罢还微微颔首。秦明也是抱拳回道:“果然是人称‘剑绵六绝’的丘玄清!真是想不到你会来找秦某!不知道秦某到底有什么可以为道长效劳?”
丘玄清笑道:“不敢!贫道也是受人所托,特来劝导秦兄不要执迷不悟。”秦明道:“受何人所托?算了,枉你成名已久,竟然使这等卑鄙的伎俩,不问也罢。”
一旁的乘船老头儿笑道:“便是受我所托啦!”秦明心中一凛,想道:“这老儿既然能够请东丘玄清,想必也非同小可。如今以二对一,自己不免落于下风了。”
丘玄清道:“所谓‘救一人,胜造七级浮屠’,贫道也是救人心切,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放心,贫道只是想对秦兄好言相劝,绝不会用阴毒计谋来构陷于你!”秦明道:“既然你这样说,我姑且信你。你所救之人,可是刘鸣?”
丘玄清道:“不错,刘鸣这个小子,与这位老丈袁凯有些渊源,特地请我来为他开脱。”秦明冷笑道:“他是我白莲教的逆徒!我奉了长老会的指令,来杀他,这是绝无可能更改的事实!”
丘玄清又道:“秦兄这话岂非不讲道理?刘鸣何曾入了白莲教?”秦明道:“他是白莲教圣女所出,按照白莲教的教义,生下便是白莲教徒,怎会有错?”
“原来你们的教义竟是这般不讲道理!”
“教义便是教义,连我也不能更变!”
“可是,白莲教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你又何必为消亡的教会做事?”
“诛杀刘鸣,是我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我是白莲教的右护法,我没得选,只能尽忠职守。”
“怎么没得选?只要你现在回头,不要过河,便是一种选择!不如,你就将放过刘鸣,当做是破开枷锁的第一步吧!”
秦明默不作声,良久才道:“不行!”
丘玄清再度道:“素闻你平日甚少交友,不如今天你我来个化敌为友,可好?”
秦明道:“以你的名望,做我的朋友,倒也合适。只不过,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说罢,纵身一跃,使出‘步步生莲’功法,身体前倾,踩着水面,径直往岸边疾行而去。丘玄清淡淡一笑,亦是纵身一跃,轻功施展开来,双手伸出于身体两侧,脚轻飘飘地踏在水面借力,宛如‘水上漂’。二人功法不同,秦明是猛力踏着水面借力,犹如在地面奔跑;而丘玄清则是身轻如燕,在水面稍一借力便可以踏出很远,犹如打水漂一般。
河口两岸的行人都被这二人惊世骇俗的功法所震慑,看得呆了。
刘鸣从华山下来,一路往颍州行去,只为寻到镜湖山庄,找到心中想想念念之人。
一路往东,沿着大路来到潼关城外,城北就是风陵渡。此刻,渡口人群集聚,好似在围观什么,刘鸣极尽目力远眺,竟看到一位道人在江面上施展‘水上漂’,而他身前那位庄稼汉子则是踏水而行。这一幕令刘鸣好不惊讶,他连忙往渡口赶过去,只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在这个地方斗法。
他奔到近处,那两位高人正在过招,拳脚生风,精彩非凡。那道人背对着刘鸣,刘鸣看不到他的样貌,只看到他双掌翻飞,既蕴含太极的连绵之意,又有一股子的凌厉冲劲,出招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甚是精湛。而那庄稼汉,也是了得,无论攻来什么招式,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看透玄机,从而截断他的来势。
二人不断缠斗,直过了百招,庄稼汉子忽地向左前一步,侧身攻那道人右肋。那道人亦是向左前踏上一步,伸掌架住这一掌。两人继续打下去,易边再战。刘鸣这才看清那道人的面目,惊声喊道:“丘道长!”
这一声呼喊,引得仍在撑船慢慢驶来的袁凯好生紧张,他想道:“怎么好似是刘鸣这臭小子!总不能他自己凑进来吧!”他抬头在人群中找去,嘿,果然看到一张俊秀的脸庞,可不就是刘鸣!他暗骂一声:“这傻小子!每次都作死!秦明要杀你,你还来送人头!”
秦明当然听到了这一声呼喊,他抽空向后望去,看着这个傻小子,面目倒与那闫肃相似,想着这大概便是刘鸣。他转身向后一跃,跳至刘鸣眼前,二话不说,便是一掌击出。
刘鸣心中大骇,怎么这庄稼汉没来由使这杀招来攻我!?慌忙运气伤魂神功,拍出一掌‘黯然销魂’与秦明对了一掌,却不想被秦明的劲力击发得退了开去,摔倒在地上。
秦明道:“想不到你小子功力这般深厚,可惜,还不够火候!假以时日,若能更上一层楼,那便是我也无法杀你了!”身后的丘玄清赶到,一招对着秦明击出,秦明连忙回身招架,一边与丘玄清拆招一边对刘鸣喊道:“你身为白莲教徒,却不听从教派号令,其罪当诛!”
刘鸣从地上站起身,问道:“为何你们人人都说我是白莲教徒,问过我吗?难道我没得选吗?”
秦明冷言冷语道:“你有吗?我有吗?”他冷哼一声,接着道:“如果下辈子你有得选,不妨选个皇帝做做!”
丘玄清一招‘一飞冲天’击向秦明胸口,说道:“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无非是有得有失罢了。”
秦明使出‘拈花摘叶’,一手将丘玄清手掌扣住,反手点向他的眼睛,逼得丘玄清向后退开。秦明趁机再度进攻刘鸣,刘鸣这次有备而来,使出‘失魂落魄’,整个人鬼魅地仰倒,双脚踢出。秦明没见过这样古怪的招式,倒是向后退了一步。
刘鸣问道:“是闫叔叔让你来杀我的?”
秦明道:“当然不是!是长老会让我来杀你,闫肃一心想要将你撇出白莲教,可是他想得太简单了。没人能够逃离既定的命运!”
刘鸣怒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既定的命运!”人人都在强迫着他去认命,刘鸣不禁怒从心起,使出‘魂飞魄散’这一极其凌厉的杀招,向秦明额头拍去。这招极为狠毒,中者立刻毙命,因此才得名‘魂飞魄散’。秦明看的出厉害,不敢大意,连使‘莲叶何田’、‘莲动渔舟’、‘三花聚顶’三招,两守一攻,应对刘鸣。
刘鸣这招本就是搏命的打法,他觉得这些人,都在将非自由的观念强加在自己身上,令人着实恼恨!他舍了求生的心,拼尽全力去攻打秦明,只想拼一下,不成功便成仁!
幸而这时,袁凯的小船也已接近靠岸。他心中着急,将长长的撑杆往水中一杵,自己撑杆一跃,直接跳到秦明身旁,对着秦明的侧腰使出一记‘莫问前程’,乃是他自创‘莫言掌法’中的一招!
秦明将刘鸣的招式拆掉,这一招‘三花聚顶’眼看就能将刘鸣击杀,可是横里跳出的袁凯竟然也是个功力深厚的老妖怪,他只好将使到一半的‘三花聚顶’放弃,对着袁凯一招‘花开花落’,双掌向外扒开,将他的掌势化为乌有。然后又往刘鸣一招‘花枝招展’,整个人摆出个怪异的姿势,如佛像跳舞一般向点向刘鸣心口。
丘玄此刻从秦明背后攻来,攻向秦明的要害,想要逼迫它投鼠忌器,撇开刘鸣来招架自己。可是秦明竟然丝毫不顾自己的安危,对身后的来袭完全不在意,一心就是要将刘鸣击毙。只因他知道,身后挨了两个高手的纠缠,再拖下去便再无击杀刘鸣的可能。
他左手的双指眼看就要戳进刘鸣胸口,袁凯连忙闪到刘鸣眼前,用身体为他遮挡!
刘鸣只听闻一声轻微的“噗”,袁凯的身子巨震一下,然后立定不动。而另一面,丘玄清为了逼迫秦明,使出了全力,一掌击打在秦明后背,亦是打得秦明口吐鲜血!
刘鸣赶紧跑到袁凯身前,扶住袁凯,对他唤道:“袁爷爷!袁爷爷!你……你这又是何苦!我……我刘鸣死不足惜,您老人家又何必来为我挡这一击!”
袁凯虚弱的声音道:“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岁月任你挥霍!你不能死啊!我老了,没多少年月可以活了。这人世间的纷争,我已经见够了,不想见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让泉下的我担心,可以吗?”
刘鸣连连答应,应道:“好!袁爷爷,你……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说不出什么。
秦明此刻身受重伤,也是踉踉跄跄,眼看他还要再对刘鸣出手,丘玄清连忙抓住他虚弱的手腕,喝道:“你已经杀了一个人了,还嫌不够吗!?”
秦明瞟了丘玄清一眼,然后又看着刘鸣与袁凯二人,捂着胸口,缓缓转身离去了。
丘玄清赶紧伏低身子,为袁凯把脉。他脸色冷峻,半响后对袁凯道:“袁老弟,还是你早一步啊……”袁凯惨白的脸上笑道:“丘老哥,等我下辈子,还来喊你丘老——”话音断绝,已是死去。
刘鸣将袁凯紧紧搂住,心中痛苦想道:“又有一个人为我而死,我……我要变得更强!我不要别人再为我而死!我要所有爱我的人都活着,好好地活着!”他暗暗攥紧拳头。
丘玄清抚着刘鸣的肩旁,劝慰道:“刘鸣,人都是要死的,不要太过悲伤,至少袁老弟他是为了他爱护的人而死去,他是没有遗憾的!若是人人都能死而无憾,那天下又何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