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初一提出来这个请求的时候,李槐安是拒绝的。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张三为了让李槐安同意,在李槐安的居所门口一整天一整天的跪着等,人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对救人者而言。但是这对被救者而言,就是恩同再造。张三实在不想再在这江湖上混了,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后来拉起了一支小队伍干点糊口的营生,本来以为在乱世里面有了点依靠,结果雁北镇的一场闹剧,让他彻底认清了在这个乱世上生存的法则。强大,只有强大才能在这个乱世活下来。眼前这个老者就是自己这些人的救命稻草。
世上最强大的武器是真诚,保持真诚可以让你在污浊的社会中所向披靡。张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管是否是为生活所迫,他发自内心的真诚打动了大同府治安所辖区内的百姓,打动了当初和自己一起占山为王的乡亲,也打动了李槐安。老李头看着这个青年人的身影,发出了感慨,“乱世混沌,此子至诚,颇为难得。”从此,张三拥有了一个当家人,也在乱世之中拥有了一个依靠。他带着人帮李槐安开矿,建房,打造机关,李槐安则教导孩子们文化,传授妇女医术。乱世之中,这一片山头竟也算是一片净土了。
谢安在张三的信中看到了对朝廷的控诉,对时局的不满,对生活的无奈和对李槐安的感激。他是感激的,如果没有李槐安,他甚至活不到今天,所以他想报答李槐安。可是他一介农夫,既非学富五车也无伶牙俐齿,只有一把子傻力气,恐怕有生之年也无法报答恩人的情分。于是,他冒出了一个想法,拜师。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为天下百姓打抱不平,为老师扬名立万。但这个请求刚一提出来,就被李槐安给骂了回去。直到见到谢安,报恩无门的张三心中的小火苗才终于重新燃起。
张三这封信写的很认真,信纸上还隐约又水滴过的痕迹,想必是他的泪水。一个乱世中的百姓,被时代的大潮裹挟着前进,身不由己,换了谁恐怕也很难比他做的更好了,至少,他在满足生存的需要的同时,尽可能地减少了他人的损失和伤亡,至少,他还有良心。
茶,早就凉了。谢安也并没有喝,他出神地思考张三的经历,并反问自己,易地而处,自己能不能挺过这艰难的世道。他自小就和师父在山上练功,世间疾苦所历甚少。哪怕是后来行走江湖,也感受不到普通人的挣扎和无力,因为他是个武林高手。“张三大哥这样的人,应该并不在少数。我们这些人行侠仗义,自称侠客,但这些百姓的生活又有谁真正了解呢?”谢安在脑海中不住想到,他决定了,要给师父写信,收下张三这个徒弟。他无法坐视普通百姓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无法坐视他们就这样在乱世中被肆意屠杀和摆布。谢安心中的热血告诉自己,这样是对的!
傍晚时分,谢安缓缓走向餐厅,张三自早上留下信之后,再没来找他,想是怕再次得到一个失望的结果,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决定一会要和李槐安好好念叨念叨这个事。陡然间,谢安浑身的汗毛竖起,一种危险的感觉充斥他的全身,又听得破风声在身后响起,他一个旋子避过暗器,回手就是一镖!
霎时间,一声女子的惊呼响起,谢安定神一看,草丛中,李景兰坐在地上,小脸煞白,一支斤镖正钉在离她脸颊不远的墙上,冒着寒光。李槐安听到孙女的尖叫声也寻声而至,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说话,只是捡起刚才李景兰打出的暗器,端详了一下,又走到李景兰的面前,取下钉在墙上的斤镖,随即转身看着谢安,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老师,我……”谢安想要说清原委但又担心李槐安心疼孙女而怪罪自己,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措辞合适。李槐安却是一抬手,“不必说了,我知道自己这个孙女,今天的事是她冒犯在先,怨不得你。”说罢,将手中的两件暗器交到谢安手中,转身走到李景兰身前。看着李景兰煞白的小脸,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江湖凶险,一味宠溺孩子只是将孩子送上死路。
李槐安缓缓蹲下身,将李景兰从地上扶了起来,轻轻拍着后背,“小兰,小兰。”李景兰此时还处在巨大的恐惧之中,她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谢安,看看谢安有没有爷爷说的那么厉害,谁知道这一试小命差点丢了。李槐安扶着孙女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缓过神的李景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扑在自己爷爷的怀里就不肯出来了。十几岁的小姑娘,哪见过生死杀伐,谢安这一镖真是给她打出了阴影了。
“小兰姑娘,你受惊了,谢某给你赔不是。”谢安见她已经缓过神,赶忙过来给她赔礼。李景兰像被吓着的鹿一样,扭头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她脸颊还挂着眼泪,小嘴嗫嚅着,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