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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送君千里差一剑

竹下酒 望之之 2775 2024-11-11 16:39

  夜空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后云层里传来鼓鼓雷声,借着那一瞬的光芒,可以看见一个白发的年轻人走到窗边准备关上窗户,一只枯槁的手臂突然横在半空.唐天北摇摇头,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天气,他坐在窗边,看着隐隐月光里摇曳不止的树影,手指在半空晃动。

  年轻人很识趣地将一根笛子送过去,唐天北接过笛子,放在嘴边停了半晌,随后又放下,然后又拿起来,如此反复几次,最终长叹一声,说道:“老了,老了,竟然把调子忘了。”

  “若是想唱,何必在意调子呢?阁主以前不是说过,不以词害意。”

  老人咳嗽不断,又笑起来说,“没错没错,活了大半辈子,要这些规矩做什么!你如今才是这破阁的主人,就劳烦你为我吹一曲吧。”

  于是他放歌,方蹇接过木笛,沉思半晌,然后吹了一首曲调。

  小篷又泛曾行路。这身世、如何去。去了还来知几度。多情山色,有情江水,笑我归无处。

  夕阳杳杳还催暮。练净空吟谢郎句。试祷波神应见许。帆开风转,事谐心遂,直到明年雨。(青玉案,李之仪)

  这声音接着偶尔响起的雷声传遍了望君山,北秋阁的弟子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歌声,如今听到这声音反而更觉得心安,然后伴着歌声睡去。山后的茅屋里一个樵夫走出来看向山顶,道观里一个裁缝走出来看向身后的楼阁,他们感受着那声音的主人依然雄浑的内力,不由沉下心,默默回到房里。

  这一首唱完,唐天北显然放松了许多,他听着方蹇的木笛声,闭着眼,问道:“今天他又来了?”

  余音已绝,方蹇回道:“来了,琴花师叔下山去和他说了几句话,他便走了。”

  “嗯?他怎么说?”

  “他说,他的病好了,请问云君何时好。”

  唐天北看着小楼最边处一间屋子,那屋里灯光还在,将一个人影投射在窗纸上,看起来那人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外某处地方,唐天北也在看那个地方,那里有个小小墓碑,然后他说道:“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回答过了,他还问了什么?”

  “他说,他要去天工门救人。”

  唐天北一皱眉,“救人?救什么人?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救的。”

  方蹇的表情隐在黑夜里,只有他的声音像一阵狂风,让人感受到无穷的压力,“他说,人死了,剑还在那,魂还在那,血还在那,心虚而待人去取,不可不去。”

  一阵风毫无征兆掠过望君山,天地间猛然一白,将两人的脸色映得惨白,不一会儿就听见天边滚滚惊雷,唐天北终于把目光从那墓碑上移开,然后轻声说道:“托付后事哪有像他这样随性的。”

  “阁主不是一早就说了,随他去。”

  “他先去,你再去。”

  “好。”

  今夜似乎注定不太平,风势越来越大,雷声越来越密集,可是却不见一滴雨落下来,只有竹叶沙沙,在惨白的月光下,一个人来到了望君山脚。

  他的鞋沾满了湿泥,裤脚上带着青草的绿色汁液,他的黑色衣衫被风吹得鼓荡不止,只有他的头发还梳着古时大唐的样式,不染尘埃。他在雷声不断的夜里来到山脚,歪着头看着身前没有尽头的石梯想了许久,终于踏出了第一步,然后风将他的衣袖吹到背后,原来他没有左臂。空荡荡的衣袖胡乱地摇摆,他眉头一皱,衣袖便无力地垂落,耳边风声呼啸不止,可是他的发丝,他的衣衫,却平静地待在他的身上,风像是遇到一堵厚实的墙壁,顺着他的身体绕开。任他八方风雨,自有岿然不动。他缓慢而稳定地踩上一个个台阶,走上望君山。像一柄剑一样,轻轻地刺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稳很慢,每一步都扎扎实实踏在实地上,留下清晰无比的脚印,这些脚印顺着沿着笔直的线条往上,变成两条平行的直线,变成笔直的剑,停在了半山腰。

  山腰有一座道观,道观大门本来紧闭,他停在正殿前面思考要不要上前敲门,然后他闻到浓郁的草药气味,一个老道端着一碗药从偏房里走出来,他转头看见那碗药看见那老道,道人也抬起头看着他,然后那碗从手里滑落,顺着台阶滚到角落,他眉头一皱,然后说道:“我来找人。”

  他没有说自己是谁,也没有说找谁,但那老道还是指了一个方向,他点点头,然后绕开正殿,顺着老道指的方向走向一个小径。

  老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不顾得身上的冷汗和脚边打落的汤药,往山顶飞奔过去。

  山路弯弯小径更是曲折,他的脚步依然很慢很稳,显得十分耐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日夜奔波从中安城来到望君山,已经太急太累,需要慢慢调整精神。

  他不需要绕几个弯就停下脚步,在拐角的地方一个裁缝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就像是等了很久。他低头抬头回头,看着寂静的山林,风不知何时已经停息,厚厚的云层已经飘向远方,露出惨白的月亮,原来他还没有说话,这座山就已经知道他的到来,于是人们就等他来。

  那个裁缝丢下剪刀,提起一杆长枪横在路前,他的眉头不再皱起,反而舒展开来,然后微笑道:“我今夜要找很多人,没想到第一个就是你。”

  风芝令却皱起眉头,他说道:“我早就说过,你若是回到剑谷还没有残废自然会再上一层楼,可惜你还是和传闻中的一样自大,你的剑呢?”

  他摊摊手,说道:“都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果然是真理。我春天才准备出剑谷,你们夏天便动了手,是不是太急了些?”

  风芝令摇摇头,说道:“玄关既然承认杀了华庚长老,自然要以命偿命,我没想到来的是你。”

  他走上前,盯着风芝令的眼睛,说道:“可有证据?”

  风芝令冷笑一声,说:“杀都杀了,要什么证据。你要是还不用剑,我便要动手了。”

  他依然一步步走近风芝令,然后长叹道:“本来这事我要管的,可惜我那徒儿和玄关关系更好一些,他既然要管,做师傅的总不好再插手。”

  “那你来做什么!”

  “去年秋天的时候,有一个人闯进了剑谷,于是我知道了一些事,所以我便打算出来看看。你猜我来做什么?”

  此时距离风芝令不过一杆长枪的距离,风芝令冷哼一声,将这气意饱满的一枪送出去,他的左袖无风自起,然后一股沛然无比的气息抵在枪杆上,然后狠狠压在风芝令的胸口,风芝令衣衫破碎,贴身的铠甲撕裂开,然后狼狈地跌倒在竹林里。

  “阳汉秋!我不服。”风芝令捂着胸口,他看着竹林深处的身影大喊道,却已经没有再爬起来的勇气和力气。

  “我这一剑养了十年,从中安城起,经过黄河洗涤长江磨砺,再经寒雪惊雷,随我走了千万里,直到最后才到你身前送出了这么一剑,你有什么不服?”

  一声叹息在竹林深处响起,“论养气的功夫,贫僧比三公子要强一点点,你这一剑应该留给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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