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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追

竹下酒 望之之 3203 2024-11-11 16:39

  零营令是云高皇的结拜义兄,在认识云高皇的时候已经是草原国一方小小部落的可汗,如果云高皇没有来到草原,也许今日统一草原的就是零营令。

  云高皇去世的时候,云君年纪尚小,零营令做了一段时间辅政的工作,多年前草原国的叛乱就是零营令的大儿子发起,零营令因此受到牵连,虽然众人都明白若是零营令想要自己篡位,在云高皇去世的时候就可以实现了,因此一事,云君从草原边境回来后便正式执政。

  高风笑已经不太记得零营令的名字,他回草原的时候,只记得照着记忆的路线一直向王城奔去,却没想到王城入口处的草原是零营令的地盘。他就直冲冲地冲进零营令的范围,然后不到片刻便被团团包围,他不愿意伤害草原人,于是束手就擒。

  在零营令的帐篷里看见老前辈,高风笑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迅速表明身份和来意,零营令满怀欣慰送了他一副听地籁表示对小家伙的期许,却没想到高风笑来这里是要带云君离开。

  年近耄耋的零营令听到这个消息,来到了十年未拜访的王城宫楼,在他身后还有离杰波和十多镇国骑。

  “行啊小王八蛋,有能耐耍到老子这里来了!”云中唐揪着高风笑耳朵一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就要往外走,边走边骂道,“狗东西的,出尔反尔玩弄老人感情,你自己说说,当初在帐里怎么给我说的?要给你姐姐治病,让她振作起来。我让你给她治病,让你带着她走吗?你个狗东西,我把老子传家用的好东西都送给了你,你倒好,得了便宜就想溜了?”

  “溜啊。老子看你怎么溜!云高皇在的时候就说了,你们姐弟俩由着我管,我还不信管了你还,这就跟我回零营去,陪老人家聊聊天,治不了病在这里瞎捣什么乱!”

  “你走不走?不走是吧?离杰波!我带了三百镇国骑的好孩儿们在城外晒太阳呢,你赶紧的,把他们接过来,你那个成天爱发疯的哥哥逃啦,我得带人把他抓住了!”

  “说好要走是吧?那还废什么话,有什么好收拾的东西,走着。嘿嘿,这才是好孩儿!跟我回零营待着,等哪天你想明白了,我再送你回来看你姐姐。”

  高风笑找不到一句托词,就被云中唐赶上马去了零营。

  高风笑拗不过不讲道理的老人,于是乖乖跟着老令爷回到零营禁足。至少,要等到老人家先去再论这件事,云君第一次驳回了高风笑想要用强的建议,让他陪老令爷养老。

  但是谁也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乌蒙蒙的云笼罩在王城上空,人们坐在自家屋前看着厚重而沉闷的天空,仿佛连人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一声叹气不知道从哪个沧桑饱含烟雾的嘴里吐出来,然后随着渐渐清凉的风传遍整个王城,风声呼啸又绵长,像一声中气十足的长叹,这样的叹息没有确切的缘由,每一个人却仿佛都感受到其中的悲凉。

  站在斑驳失修的城墙上往四周看去,云层竟然把一片天完全遮蔽住,举目遍观天地,层层翻滚的墨色云浪将脚下绵延不绝的青绿色映衬得更加深沉。风拂过青草,一位老人裹紧了大衣,他的目光散乱毫无神采,只是一味盯着城外天涯处,一滴雨冷不丁落在他的嘴角,他浑然不觉。又一滴落在他的发丝上,街道上有人停下来看着头顶的天,朝老人呼喊着,他浑然不知。两三滴雨稳稳落在屋子背后的草跺上,将枯黄的草丝染深,人流涌动,不断将外面的东西收回去,他站在人潮的中间,茫然不动。终于确认是一场大雨,雨点连绵成线从天上倾洒下来,从头顶开始一寸寸被雨点覆盖然后湿润,雨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身后有人冲出来抱着他往屋里跑,他猛地睁开来人,一双眼通红且泛着奇异的光彩,明明白白告诉旁人,我不走。然后他两行泪和着雨滴流下来,看准了方向,闭上眼颤颤巍巍跪倒在雨水里,然后死去。

  今夏草原的最后一场雨来得异常突兀且持久,听说还有一位老人猝死在雨天里。高风笑放下手里的信,一个人披着大衣走进帐里来,他跪在地上,帐外猛烈的风雨声挤进大帐里,来人的声音显得异常清冷,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匆匆茫茫起身离开大帐,高风笑站起身子,茫然看着远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马蹄声响在湿哒哒的草原上,消失在王城的方向,高风笑回头,目光好像要穿透过厚厚的帐篷,跟上雨中飞驰的人和马。

  “老令爷去了!”那人说道。

  他收回目光,手腕上的听地籁扼着发痛,他一头冲出大帐,雨水一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模糊他的双眼,他胡乱抹开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的雾气,朝着零营令的大帐跑去。

  高风笑不用多想也知道老令爷去世的消息传到王宫去,云君知道了会哭成什么样。云中唐老骥伏枥,可是偏偏敌不过年轻时跟随云高皇征战草原留下的一身伤痛,他脾气又火爆,身负顽疾却不肯告诉旁人。云中唐孑然一身冷冰冰躺在床榻上,守在一旁的只有镇国骑的几位头领,高风笑这才恍然想起,老令爷的妻子儿女早在多年前就死在战乱中了。

  草原终于放晴,但阳光却没有之前那么强烈,温柔的风吹过众人的眉角,身后是此起彼伏牛马的嘶鸣,高风笑走在最前方,黑衣黑甲镇国骑排成两列走在后面,老令爷的尸体放在木板上,一步步走进王城。

  时隔五六年云君第一次走出宫楼出现在草原人民眼前,她站在城门上看着这群人走进王城,云君双眼通红,却没有流下一滴泪。离原看在眼里,默默叹了气,想到这几年老令爷为了和云君赌气常年不愿回来,几个月前好不容易回来了一次,却只是把小公爷赶到零营,自己不肯进宫楼一步。

  送行的人在广场停下,众人放下老令爷的尸体,将他摆放在雕像的正前方,高风笑后退几步,然后跪下去,身后跟着跪下去一片人,云君从后面一步步走上来,跪在云中唐前面,她握住云中唐冷冰冰的双手,终于忍不住大声哭道:“草原灵魂,如今又失一魄!”

  广场上哭嚎声一片。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宫楼边上窗户前探出一个头来,那人本来躺在地上望着墙上的画卷怔怔发神,突然被一阵哭嚎惊醒。宫楼里人声杂乱,离云唐便走出门,看着空荡荡的走廊,他心里一紧,然后赶紧跑到窗子前,他努力睁大双眼,看见王宫前石像之下黑压压一片跪下的一群人,在追云石像的下方,云君和高风笑跪坐在那,离云唐心中像有一块大石头狠狠坠落,连带着他整个人也好像被重击了一番,他靠着墙,身体渐渐瘫软下去,一串铃铛从怀里落出来滚到地板上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离云唐看着这串铃铛,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他捡起听地籁将它紧紧握在手中,他指关节捏得发白,然后放开拳头,将听地籁套在手腕上。

  手腕轻轻摇动,传来微弱的声音。离云唐多么想就这样冲下去跪在老令爷面前!可是他做不到,也没有脸面再出现在老令爷面前。

  离云唐嘴唇微动,口中喃喃不止。

  广场上马蹄声紧密连绵,不一会四周就围上了黑衣黑甲目光肃穆的镇国骑,在镇国骑之后渐渐围上来全城的民众。驻守王都的一千镇国骑不约而同从怀中掏出一串铃铛套在手腕上。离云唐探出头看见镇国骑的动作,便再也忍不住,趴在窗口任由泪水肆虐在脸庞,他向着云中唐的方向大声喊道:“老令爷!”

  没有人注意到宫楼这边的动静,只有离原轻轻转过头看见了窗户上的人影,他轻叹一声,在悲伤之外想得更多,老人突然有种直觉,云中唐这一去,云君便也留不住了。

  就这么一瞬间,所有的镇国骑抬起手腕摇动着听地籁,低沉的调子响彻整个王宫,高风笑不认识这调子,却看见云君双泪纵横轻轻将高风笑手腕上的听地籁解下来套在自己手腕上,她站起身来,摸摸高风笑额头,轻轻对高风笑说:“这是追云去时老令爷亲自谱的曲调,你那时还小,不记得也是正常。你先帮我照顾好老令爷。”

  高风笑点点头,顺着云君的经脉送过去一股内流护住她的心脉。云君两只手腕上套着听地籁走到人群中央。

  高风笑看着云君的背影,然后听到云君唱出了第一句词。

  “有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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