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亭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面色因痛苦而变得有些扭曲，说道：“不错，朱澜的确是下山收徒了，只不过她此时收的弟子，不是三妹，而是柴琰。”说道“柴琰”二字时，李凤亭手中的酒杯已被捏碎。

　　“柴琰，那个已经消失多年的柴郡主？”柳三变不由得惊叹，这武林中的事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奇妙得多。

　　“不错，只不过她并没有失踪，而是被我一剑刺死。”李凤亭紧闭着双眼，泪水顺着眼角流出，落在被酒盏碎片划伤的伤口上，与血融在了一起。“李凤亭对不起她，负了她的情义，竟然轻手杀了她。”

　　柳三变望着李凤亭，不由得感怀，心中思量：“大哥，你曾说这妙慧师太一生通透，却偏偏争强好胜；你又何尝不是一生通透，偏偏败在了一个情字上。是了，正是因为大哥杀了柴郡主，皇帝才一直派人追杀大哥，可大哥心中又何尝不是万分痛苦呢？”

　　片刻功夫之后，李凤亭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随着而来的却是要命的沉默。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万家……”远处传来的少女的歌声将李凤亭从悲痛中拉了回来。李凤亭索性跟着和起来，借此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级，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通。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唱道此处，李凤亭不再和下去了，只有远处少女独自唱着：“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李凤亭轻叹道：“可惜，可惜。”

　　“大哥可是觉得这首词不好？”柳三变问道。

　　“此词妙极，只是可惜最后一句过于谄媚，太世俗了些，未免泄了底气。”

　　柳三变苦笑道：“大哥教育得极是。只可惜，有些事却是身不由己。”

　　柳三变向李凤亭长揖一礼道：“不瞒大哥，其实我就是柳三变。”

　　李凤亭挽起柳三变，笑道：“想不到我兄弟就是这名满江南的柳景庄！”

　　柳三变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我其实宁愿自己不是什么柳三变，只是柳永。”

　　“若我不是柳宜之子，若我不是柳三变，我也不需要去巴结什么高官，考什么功名了。”

　　“柳御史又何必苦苦执着于功名。”李凤亭摇摇头，轻叹道。

　　柳三变见李凤亭叫柳宜作柳御史，心下诧异，却也没有多想，便接言道：“家父一生为功名蹉跎，前仕南唐，现在又成了大宋的侍郎，还逼着我们兄弟三个也去考取什么功名。可三变只想寻一知己，西湖泛舟，渡此余生。”

　　“三接可好？”李凤亭又接着问道。

　　“大哥，你竟认识家兄？”柳三变问道。

　　他究竟还有多少故事呢，柳三变现在对这个结义兄长越来越感兴趣了。

　　李凤亭说道：“也算故友。”

　　“六年前，二哥不知何故开始痴迷武学，成日不在家中，父亲也曾多次教导，奈何他就是不听。”柳三变说道。

　　“是我害了他。”李凤亭说着，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无奈。

　　柳三变看着他的神色，心知定是兄长与他比武输了，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可是兄长输了，本就是技不如人，又怎能怪到李凤亭身上，便开口说道：“大哥，你我喝酒已有半晌了，何不出去走走，看看这江南风景。”

　　李凤亭点头默许，与柳三变并肩走出酒肆。

　　二人一路走来，但见江南处处莺歌，吴侬软语让人心醉。

　　歌女们的小曲儿时不时传来，柳三变不由得心神荡漾。

　　就在此刻，一个劲装少年从他们面前腾跃而过，后面有一个少女仍在紧追不舍。李凤亭看着这二人远去的背影，对柳三变说道：“这两个人武功不差，我们跟上去看看。”柳三变略一点头，便和李凤亭一起沿着那二人的方向追去，没过多久，便追上了二人。劲装少年在前面跑着，女子在后面紧紧追着，李凤亭与柳三变则在其后跟着。少年看到李凤亭与柳三变二人跟来，心下着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柳三变双眉一皱，心中暗道：“此人的轻功如此之高，为何偏偏要让这女子跟上他？就是此时，他的轻功还能再快些。莫非他有什么阴谋？”柳三变看向李凤亭，二人眼神交汇，不需多言，已知对方心意，继续跟着这二人。

　　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李凤亭与柳三变跟着这二人来到了一片竹林前。此刻，竹林中只剩那位少女，之前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少女正要向前走去，李凤亭沉声道：“小心有诈。”少女似是没有听到，仍然继续向前走着。李凤亭摇了摇头，掠到少女的身边搂住她的纤腰将她带出竹林。柳三变向少女之前所在的位置望去，只见地上齐齐插着几把短刀。少女挣脱了李凤亭的怀抱，怒道：“不劳您的好心，这些机关还奈何不了我。”

　　柳三变噗嗤一笑，打趣道：“你这丫头真有意思，大哥好不容易救了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怎么听起来还要责怪大哥。”

　　“我的武功没那么不济，还用不着别人相助。”少女瞪着柳三变，随即拔出双刀来，指着柳、李二人，说道：“你们两个最好不要多管闲事，我的刀可不长眼。”说着，便小心翼翼地走进竹林。

　　“跟上去看看。”李凤亭不再理那少女，对柳三变说道。

　　少女看着这二人一路跟着，只觉着诧异。他们究竟是何身份，为什么要一路跟着我，莫非他们是一伙的？想到此处，少女不禁打了个寒颤，刚才那个年长的人出手“救”自己时，自己能感觉到他的武艺不俗，若是他们是一伙的，少女不敢继续想下去。

　　竹林中的机关虽然不少，但少女的功夫也不差，沿途的机关根本挡不住她的双刀。可李凤亭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虽然看不出少女与那人的关系，但总感觉这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走了一段路程后，三人再也没有看到什么机关，就连当时引他们来这里的那个人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少女怒吼道：“江寒，有本事你给我滚出来，看姑奶奶我不把你碎尸万段。”

　　“只怕此刻他已经不再这里了。”李凤亭沉声道。

　　“他在不在这里，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再多嘴小心我把你的舌头割掉。”少女不知这二人是敌是友，唯有恶狠狠地警告着他们，盼望着他们能够早些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