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已经死了!”
男人的声音回荡林间,温华怔住,许风也惊愕。
蒋琨失声道:“那你又是谁?”
男人咬着牙,好像下定了决心:“我是重影剑!”
“重影剑岂非就是东方朔?”
男人摇头:“东方朔已死,现在东方竖才是重影剑。”
东方朔已死,重影剑易名,那么谁又是东方竖,谁又是东方家的新排面?
男人已经给出了回答:“我就是东方竖,济南府东方家,重影剑第三十四代传人,”
短暂的沉默,而林中的风儿依然喧嚣,临近傍晚,还带着一丝微微的寒意。
“那么,是你将我们约在此地?”
“不错。”
“为什么?”
东方竖重重道:“因为我还不配用重影剑这个名号!”
我不配,他说的很大声,但脸上却没有一丝羞耻之色。
尊严、名誉,还有无数江湖人的敬畏,一个家族的名号是多么沉重,这一点,君子剑温华非常清楚。
许风也很清楚,只是他所背负的,不是许家那还未出名的七七四十九式清风舞柳剑法,他背负的,是整个临江城的希望。
他忽然开口:“只有你、或者你的剑足够出名,才能配上重影剑这个名号。”
东方竖目光炯炯,他听的很认真,显然已被说中了心思。
许风继续道:“所以今天的约定,你是来成就自己的重影剑之名。”
东方竖坦然承认:“你说的很对。”
没有剑客不想出名。
出名的办法有很多种,最快的,自然是杀出名的人,就像许风。
出名的人也有很多,比如温华,比如那已经死去的鬼车。
蒋琨已然忍不住的发怒:“乱七八糟的,你们在说些什么?”
东方竖猛然转头,紧紧的盯着他:“你是鬼车?”
蒋琨的怀中抱着长剑,他直立于白亭之中,就像占据了一座城堡,已决心牢牢守住。
“鬼车也已经死了!”
东方竖古井无波,鬼车本是他约来的,现在横尸当场,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蒋琨不禁道:“难道你来了半天,没有看到地上的尸体?”
东方竖回头:“死人,已不值得看。”
蒋琨忽然冷笑,笑声中带着讽刺:“恐怕不是不值得看,是不值得被利用!”
东方竖突然又转身,他正对着白亭,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将蒋琨看了一圈,才幽幽道:“没想到,岳州城的蒋琨并不只是个莽夫。”
蒋琨冷哼:“所以你最好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瓜!”
东方竖点头:“你说的很对,不过你既然明白,最好也不要再说话。”
“为什么?”
“因为你只要再多说一句,也会变成一个死人。”
蒋琨的脸变得铁青,他的手也握得很紧。
“这你得问问我的剑!”
“我无需去问。”
“为什么?”
“因为他不能拔,也拔不出来。”
“剑在我手,如何不能拔?”
“因为他只要一拔出来,也立刻会变成一柄死剑!”
蒋琨的火明明已高高燃起,却堵在胸口无法释放。
他几乎是在咆哮:“那你又为何约我过来?”
东方竖平淡的解释:“我约你来,是为了作个见证。”
“见证?”
“不错,我击败君子剑和鬼车,背负重影剑之名的见证。”
东方竖终于低下头,向那漆黑的尸体看了一眼:“只可惜鬼车现在已经死了。”
多么的狂妄,多么的自信,只因他是东方家的人,要背负的是重影剑的名号。
白亭中,蒋琨的手掌握着长剑,所有的关节攥得发白,这柄剑早已该见一见鲜血,却始终都没有出鞘。
难道在死亡面前,他真的已不敢?
蒋琨虽然不精明,却并不蠢,他当然明白东方朔的意思。
但是,也正如许风所言,有时候在尊严面前,一个剑客宁愿选择死亡。
怒火突破胸膛,在到达头顶时化为一股勇气。
蒋琨大声道:“你错了!”
东方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他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蒋琨直视着他,手中的长剑横立在胸前:“这柄剑,终究是拔的出来!”
东方竖寒声道:“即使他立刻就会变成一柄死剑?”
蒋琨一字一句:“若拔不出来,才是真正的死亡!”
岳州城的蒋琨因脾气火爆而得名,但他手中这柄怒剑更为出名,这股怒是他的愤怒,愤怒就是他的勇气。
呐喊的勇气!
东方竖竟似乎已被这股勇气所定住。
锵!
怒剑已经出鞘,你还在等什么?
“现在,拔出你的剑来!”
枫林火海云气波动,翻滚涌落骇浪惊涛。
东方竖被惊醒,他盯着蒋琨看了许久,才徐徐道:“不愧是蒋琨,岳州城的蒋琨,你配得上怒剑这个名号。”
他的剑也已出鞘,一柄二尺三寸的修长细剑,在昏沉的暮色中泛着股冷冽渗人的寒光。
杀气,在一瞬间弥漫开来。
蒋琨冲出了白亭。
宽阔而厚重的大剑,带着愤怒、带着勇气,切开了凝重压抑的空气。
东方竖几乎同时出手,修长的细剑当空而下,将将迎上怒剑,这剑光却忽而一散,又变成了三四道缥缈的残影。
落叶之间,树影之隙,几道剑芒交合互隐、叠浪而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叫人眼花缭乱,只让人防不胜防。
蒋琨向左击剑,一道残光消逝于空中,向右横扫,仍然只是一团泡影。
那真正的一剑到底在哪里?
这真正的一剑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锋利的剑芒刺痛眼瞳,蒋琨向后急退,但东方竖的长剑也跟着加速。
这股剑芒如影随形,蒋琨退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蒋琨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的身后就是白亭,他已经无路可退。
他只有挺起胸膛,直直的迎上这一剑。
但剑芒忽而间却又斜斜下坠,这本该刺中他胸膛的一剑,在最后时分改变了轨迹,只点中了蒋琨的手腕。
一击之下,两人闪身而散,东方竖站在古道上,蒋琨又回到了白亭中。
蒋琨的身体依然站的笔直,但手中的大剑已经落魄般的垂下,而那握着剑的手腕上,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东方竖的语气很平静:“你已经输了。”
蒋琨也很平静,平静中又带着些许的坦然,似乎心中那刚刚燃起的怒火,恍惚间又已全然消逝。
他抬起头:“重影剑法名不虚传,我已经输了。”
东方竖长剑归鞘:“我刚才没有杀你,现在也不会再出手。”
蒋琨沉默,如果那一剑没有变向,他已经命丧当场,但剑客间的对决生死由命,难道还要他去拱手感谢吗?
东方竖只是看着他:“你走吧。”
走?你让我走,我只能走,一个落败的剑客还能说什么呢。
蒋琨转身离去,高高大大的身影在枫林中消失,没有丝毫的停留。
风儿恰时的吹起,火红色的枫叶上下翻滚,有的游动在层层的树影间,有的则顺着古道缓缓的飘荡。
东方竖回头,脸上没有了初来时的高傲凌人,却多了一点无奈似的自嘲。
“看来今天成就的,不是我东方家的重影剑,而是这岳州城的这柄怒剑。”
许风赞同,温华也在点头,蒋琨虽然败了,却似乎又赢得了很多。
成名并不只依赖杀人,有些时候,甚至连一场胜利都不需要。
“因为凭借这股勇气,他就已足够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