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铭的这一举动,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楚淼望着云铭,虽然惊愕,但是见哥哥已经行大礼了,自己也赶忙下拜行礼。
顾朔卿和顾灵渊互相望了一眼,顾灵渊低下了头,没有说话。顾朔卿急忙搀起二人“两位快快请起。云兄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顾少保明鉴,何必再掩饰?”
顾朔卿听了,笑道:“云兄此话怎讲?”
云铭说道:“顾少保屋中摆设,虽是常规人家的家具用器,然而曲房奥室,各有所宜。屋中多设短榻、矮几,清洁雅素,一涉绚丽,坐几都设于左偏东向,不迫临窗,不近风月,足见二位高雅风气、精致安排。再者,顾兄和令妹屋中砚台均置于左手边,我方才看二位不像是惯用左手,而寻常人写字,都是图近,将砚台置于右手边。只有颇晓古风之人,才明白,房屋坐北朝南,砚台置右反光刺眼,置于左手才是最好。”
云铭顿了一顿,又说道:“顾少保屋中被子内里续棉,用的却是粗布的糙面,这是标准的军营被服,便于行军使用的。方才看顾兄身板挺直,二目炯炯有神,两脚微分,不动如山。这是典型的当兵人的做派气质。因此我想,顾兄就算不是军营之人,也必定与其有关。”说完,云铭看向顾灵渊,脸上微有愧色:“顾家妹子,实在对不住,方才我见你屋中有如此多的藏书,实在心中发痒,便冒昧闯了一下你的闺房,看了一下你的书。”
顾灵渊笑道:“云大哥客气了,农家女孩,没那么多的规矩,屋中粗糙简陋,称不上‘闺房’二字。再者说了,小女子的命都是云大哥所救,区区几本书算得什么?云大哥若是想看,随时去看便好。”
云铭听了,更加印证了自己心里的判断,看向顾朔卿:“顾少保,令妹着实谦虚。我看了令妹屋中藏书,居然有全本的《三苏文粹》,而且还是宋版书。此等名书,当世已难寻,便是黄金万两去求,也未必能得到,而现在就像一本寻常书籍一样,放在令妹的书架上,敢问何处农家女子有这等学问,和这等广博的藏书?”
顾灵渊一时间语塞。
顾朔卿语气有些变了,冷冷地问道:“云兄仅凭这小小一床被子,几张桌椅,和一本书便能断定我是什么少保?岂不是太草率了吗?”
云铭又施了一礼:“少保,真正证明您身份的,还是那盘赛螃蟹。”
顾朔卿没有再说话,只是脸色有些变了。楚淼奇道:“哥,什么赛螃蟹?”
“这是一道盛名的鲁菜,以鸡蛋和鱼肉,能炒出媲美螃蟹的味道。这道菜制作难度本就极高,就连大酒楼的师傅都未必能拿捏得好,会制作这道菜的,几乎都是名厨,而且大半被召进了御膳房。可唯独有一人,精于制作此菜,曾经令御膳名厨们称赞不绝,以至于不敢向皇上进贡,生怕压下了自己风头。”云铭说到这里,看了看顾朔卿,见他仍默然不语,只得说下去:“此人便是已故的燕云道大都督顾邙锋大人的长子---顾朔卿,顾少保。”
“你到底是谁?”顾朔卿听罢,问道。
云铭见他微有怒色,且双手握拳,不知他为何这样,想了一下,还是先解释解释的好,免得被当作了探子。
于是,云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少保千万别误会,我只是登封府的一介布衣,只是先前对少保的事迹有所耳闻,心中甚是敬佩,至于那些摆设和书籍,都是书上所写,我平日里喜欢看些杂谈闲书,因此便认了出来。”顾朔卿听了,又问道:“你究竟来干什么?”仍是心存怀疑,这下云铭可糊涂了,不知是不是自己对顾邙锋不敬,或是顾朔卿以为自己有歹心,于是又行了一礼,郑重地说道:“在下此番只为寻找阿淼,不为别的。少保大可放心,自听闻顾大人英勇抗敌,以身殉国后,在下心中对他老人家是无比敬仰,顾大人是国家栋梁,是真英雄。现在得见少保一面,在下心中敬佩尚且来不及,怎会心生不轨?”
“以身殉国,哈哈,以身殉国,真的是以身殉国。。。。。。”顾朔卿苦笑了几声,声音有些哽咽了,迈步走出门去。
“少保。”云铭望着顾朔卿的背影,喊了一声,顾朔卿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听“砰”地一声,顾朔卿屋中的门关上了。云铭不知顾朔卿为何如此,呆在原地。
顾灵渊看着哥哥这样走开,叹了口气,走过去对云铭说道:“云大哥,我哥哥他平时不这样的,只是方才触动了心事,希望您不要见怪。”
“妹子说哪里话。顾少保少年英才,我心中十分敬仰,怎会见怪。此番他遇到了心事,若是我能帮上忙,妹子只管跟我说。”云铭说得真诚,顾灵渊十分信任他,点了点头。
楚淼看了半天,还是有点不明白,问道:“哥,这些屋内的摆放,衣服被子,还有书和赛螃蟹,你都是从哪里得知的呀?”
“被子和屋内摆设,均是自书上看到过的。另外,那砚台的放置,我是跟咱们先生学的,还有那赛螃蟹,也是从先生哪里听来的。至于顾邙锋大人的事迹,我是从舅舅的客人哪里听的。”云铭答道。原来,流萧然写完《六爻子星术》之后,便潜心研究经典,准备赶考,不时地请教从京中回来的秀才们。有落榜的举子,在京中逗留一阵,听说了赛螃蟹这个故事,回来之后,顺口告诉了流萧然,流萧然又讲给了云铭听。
“还是哥哥渊博,懂的真多。”楚淼心中十分高兴。
“阿淼,也不是我渊博,你平日读书,不可只看些金刀铁马,侠客征伐。凡是书中所载,都是学问,怎可只看、只学一类?那样岂不是越看越窄了吗?”云铭语重心长地劝道,楚淼嘟着嘴,满脸不在乎:“哥哥就是喜欢教训我。”不过心中却十分骄傲、高兴。
“云大哥,你们兄弟二人先聊,我去看看哥哥。”顾灵渊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哥,你先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楚淼说完就跟了出去,看着弟弟着急的样子,云铭摇摇头,笑了笑,心中暗道:“这小子,若真是能和这姑娘交好,倒是他的一件福分。”一边想着弟弟青涩但是坚决的心,一边,又想起了南宫离,心中十分难受,叹一口气,坐了下来,之前和南宫离相处的片段,此刻在脑中,一幕幕地浮现出来。
自云铭和楚淼搬到登封府之后,已经数年之久,在这几年中,云铭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南宫离,便是最初决心学武,也有大半原因是为了她,不仅心里思念,云铭有空闲便会去市集镇甸打探,有时也会趁不上学、不练武的时候去城外,甚至和舅舅一起出去收账进货,只希望能打听到南宫离的消息,可是茫茫人海,一个女孩家,生死未卜,想找到她谈何容易,直到现在,也还是杳无音讯。可云铭一直不死心,对南宫离的思念只有更盛。刚才见到楚淼去追顾灵渊的样子,像极了自己以前去找南宫离的时候,激起了心事:那时候帮她采药,有时累的满头大汗,南宫离还会用手绢给自己擦汗,想到这里,似乎南宫离的身影就浮现在了眼前。云铭红了眼眶。可现在只能独自惆怅,房屋中的云铭孑然一身,寂寥漫漫。
屋外,楚淼追了出去,看到顾灵渊慢慢朝着顾朔卿的屋中走去,忙过去拦住她:“灵渊,等一下。”
“怎么了,楚大哥?”顾灵渊看着楚淼。
“我有话要跟你说。”
顾灵渊听楚淼这么说,看了看顾朔卿的屋子,屋中顾朔卿一个人的影子,在烛光中摇曳、飘忽,顾灵渊看着,叹了口气:“楚大哥,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听你的。”楚淼答应了。
顾灵渊走出院子外的大门,轻轻将门掩上,天上明月皎洁,地上万里光辉,清明空净。四下里安静不已,楚淼想了一想,说道:“灵渊,对不住,刚才。。。我没能保护好你。要不是我哥及时赶到。。。”
“那便怎么样?”顾灵渊打断了他一下,看着楚淼的眼睛。
“那,那简直不堪设想。”
“楚大哥,你知道我是怎样想的吗?”
“嗯?”
“刚才我被人要挟,性命攸关,虽然心中很害怕,但是看到你愿意自刎救我,我当时。。。真的很感激你,心中好像也不怕了。”顾灵渊说到后来,声音愈发小了:“楚大哥,你当时不怕吗?”
“哪能不怕呢?剑一抹,可就什么都没了。”楚淼认真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还肯自刎救我呢?出于侠义之道吗?”顾灵渊问道,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楚淼沉默了一下,之后坚定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望着顾灵渊的眼睛,眼神专注,丝毫不躲闪:“灵渊,事已至此,我便说了,只是希望你不要怪罪我。”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灵渊,方才你在屋中被那混蛋挟持,我想尽了所有办法,但是无奈我武功不敌,没能救你出来,可就算是我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让你受一点伤害,哪怕我要去自刎。其实,我宁愿自刎来救你,并非出自侠义之心,而是。。。。。。”
“而是什么?你快说呀。”顾灵渊有些激动,又有些着急,催促道。
“灵渊,我喜欢你!我心中对你是十分的喜欢,一百个放不下。我宁愿自己性命丢掉不要,也要保你无事,护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