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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鞠场意外掀波澜

河朔三镇 流云飞梦 5571 2024-11-11 16:42

  朱希彩升幽州节度使后,日渐暴横自恣。刘仲樵身为参军,虽有参谏,反增厌恶,再拂其意势必水火不容,日渐心冷。他知道梁灵儿对其爱慕已久,心有所动,于是决意不再辜负,毅然辞请返乡。朱希彩渐渐目空一切,早忘了当初的相救之恩及承诺之言,乃至辅助之功。他也知道江湖人士口口声声都是侠义正道,留之越久未免不是埋下祸患,去了反也耳根清净,遂也不加阻挠。

  方镇局势大抵如此。经年身在营中,刘仲樵越发感觉个人微力不足道也,当初的一颗行侠仗义之心不禁凉了许多。出得幽州城,反而释然开来。当乌云散尽,自有满天繁星。暂且回山,过一段自在日子,又有什么不好?这样想着,刘仲樵纵马向雾灵山赶去。

  时值春夏之交,沿途风景旖旎,风送花香,草间枝上暗藏鸟影,令人心怡。七妹自那日夺取幽州后并未久做停留,这番回去可以相伴师父、可以和师妹一起习武切磋,该是何其自在?待与师父相商并征得应允后,便可前往获鹿松溪向梁灵儿求婚……刘仲樵马背上思绪纷飞,一边不自觉地挥着手中马鞭。胯下那马儿不断吃痛,遂也四蹄撒开,在山林间一路狂奔。

  田朝一路奔波,终于到得松溪。不知何时,阮行云与其相会,也随同一处。赵真掌门见二人奉命办事,不敢马虎,盛情相待。红线毕竟出自松溪剑派,在外无论如何,总也涉及剑派门声,为此,赵掌门也有根除之意。只是未曾知晓红线下落,这才消歇。朝廷此次如此慎重,恰好借他人之手消去心中块垒,她如何不热情?事有凑巧,刘仲樵回山休歇几日,请命于师父后,也从雾灵山赶来。一时之间,松溪山庄竟较往日热闹许多。

  赵掌门设下晚宴,众人推杯换盏,一番畅饮。宴酣话题,却又离不开红线女一事。刘仲樵复将薛嵩府打斗一事详细言说。见提及追命夺魂掌,赵掌门也复将红线生平际遇陈说,以提点田朝万事小心。阮行云点头称是。哪料田朝粗狂豪横,自恃武功高强,认为对付一女流之辈何须如此谨慎?只见他举杯不屑道:“哪里就如尔等所言?暂且饮酒,待我寻得该女子,看我如何手到擒来!”众人见田朝有些醉意,也不争辩,一番吃酒说话,不久都各自散去。

  溶溶月色如水,朵朵梨花吐蕊。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香气。梁灵儿深得师父青睐,这几年武功长进不少,性格也沉稳许多。只是一番相思之苦,终不能消歇。好在几年等待没有辜负,刘仲樵也是喜欢她的。原想与刘仲樵一番叙谈,转念又虑及他一路辛苦,遂作罢。一夜辗转无寐,翌日早起,她便急切着去看他的心上人了。这两人昨日见面,似有千言万语却不曾有机会说得,晨起再见,本该你侬我侬,却携手练起剑来。话说这习武之人果然与常人不同,原来这柔情蜜意全在这剑招里,这一招一式何曾不是语言?谁说肢体语言就不能传情达意?两人正练得兴起,忽从旁边冒出一声“好”来。被叫好声干扰,两人回剑收势。抬眼一看,竟是田朝,不知他何时站于一侧观看。

  梁灵儿不禁有些脸红,羞怯地向后退了一两步。刘仲樵也略感尴尬,但随即朗声道:“田兄,昨日一路劳顿,何不多作休息?”

  田朝道:“无妨。昨夜饮酒畅快,似醉非醉间说了些胡话,今早却是清醒得很。见刘兄练剑,我竟忍禁不得叫出声来。扰了二位雅兴,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田兄不必客气!”

  ”人人皆言红线何等厉害,不如,我与刘兄对上几招,也让田某从旁估测一番,可好?”

  “从旁印证倒是个好办法。不过,远来是客,比试显得有失礼仪;再则刀剑无眼,伤着了我们可是担待不起。依我看,还是算了吧!”梁灵儿闻听,立即劝阻道。

  奈何田朝执意,借了梁灵儿手中剑,果真就要与刘仲樵一番切磋比试。

  二人抖腕点剑,拉开阵势。一番短暂走步,随即举剑相迎。刘仲樵在营中早听闻田朝声名,故此不敢怠慢,一招“雾迷烟渚”,抖出寒光万丈芒,罩向田朝。田朝手持梁灵儿的佩剑,略感轻盈并不趁手,但也不以为然,一招“金雁横空”腾身跃起避过,相继回刺。刘仲樵一击不中,截剑上撩,旋即喂出第二式“雾锁楼头”。田朝见来势凶猛,扫剑格挡。剑身相击,铮铮作响。哪知这第二式竟暗用了“缠”字诀,一番左右格挡,那剑尖竟如不曾移过位似的,笔直一线直奔面门而来。田朝心中暗惊,方知雾灵宗剑法确有奥妙神奇之处,连忙凝滞气机、严阵以待。于是,你剑如飞风,我切瓜斩藤;你虎啸龙吟,我孤凤掠空,转眼间拆过十几招。两人年轻气盛,越斗越是兴起,抖剑挽花,将手中长剑舞得翩飞如蝶,然又力透剑锋,剑气先人而到,震得一旁的梨花纷纷飘落。腾身闪挪,走位换势,铮铮剑击不绝于耳,只看得梁灵儿眼花,院中坪草雨恨云愁。虽说只是切磋而已,两人却并未停手之意,似乎都未曾遇上如此对手能让自己酣畅淋漓,故此,一边心生英雄相惜之情,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将平生所学招式尽皆使出。

  一旁的梁灵儿有些不耐烦了,原是找意中人缠绵,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来,抢了风头。你俩斗来斗去的不分高低,既是旗鼓相当,再比下去又有何意义?她正想开口劝停,却听到不远处廊下一人道,“果然精彩,不曾想我阮某一大早竟有一番眼福。”梁灵儿回首看去,廊下站着的竟是刑部侍郎阮行云。阮侍郎大概是被打斗声吸引,不知何时悄然伫足旁观,其间又看出梁灵儿的不耐烦,这才婉言劝二人停下。这二人遂也停下,相互抱拳恭维,复与阮侍郎寒暄应酬。

  事毕,众人聚向松溪山庄的宴客厅。对于红线,阮行云早已获悉情况,原不想再来松溪相扰好友赵掌门,奈何田朝执拗,邀其陪同;又因红线确实了无音信,也只得以查案为名再次前来。目前,该问的已问清楚,于是,特向赵真掌门一番感谢并辞别。赵真热情挽留,那田朝一听,就坡下驴。其实,他的武痴又犯了,也想多留两日能与刘仲樵再做比试。但时隔两日后,二人终骑马离去。

  人海茫茫,找一个有意躲藏的江湖高手,无异于大海捞针。田朝提出,不如先回魏博再说,指不定另得一些线索。阮侍郎也不反对,只顾随同,心中暗想,没准是因为与刘仲樵多番比试,方知要追查的红线女并不简单、难以对付,回去搬些救兵也未可知。此想法也不无道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田朝勇猛无比,也只是和臂有旧伤的刘仲樵不分上下,他的心中自然有了一番计较。找人的事情又毫无头绪,倒不如回家探亲休息一番,再另做打算。

  只是谁曾料到,他的这番回去,竟又牵扯起成德与魏博之间一段新的恩怨情仇。

  闻听二哥回家,田绮无比欢欣。田朝京都当值,自是不得常见。这且不说,嫁于人妇,就连魏博也回得少了。一晃数年,爱子都高过膝头满地戏耍乱跑了,她却也不常回家。之前又因成德与魏博交战,她如何不心中挂念、念想着回去看看?于是,连同夫君李宝正一起,大车小轿的,高高兴兴地回至魏州。

  魏州,鞠场。这一日,天朗气清,旌旗飞扬。场内外,人群涌动,热闹非凡。观众席幄幕云合,珠翠绫罗溢目,黄发垂髫笑逐颜开;鞠场上,骏马嘶鸣扬蹄,马上之人身穿窄袖长袍,头带幞巾,脚蹬长靴,左手执马缰,右手执偃月形球杖,意气风发,分列两队,做好开局准备。只见众人装饰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无端引人兴奋与遐想,这是一场怎样精彩兴奋的赛事,实在让人翘首以待!你道这是何为?原来,田朝见李宝正前来,遂与大哥田维商议,来一场“击鞠”(打马球)尽兴。家人团聚,田承嗣无比高兴,也想着让他的几个小儿子及外孙长长见识,于是点头同意。

  前文述及,藩镇的军队统兵体制,藩镇担任宿卫的亲军为衙兵,支州郡县为外军,藩镇于管内诸县置有镇兵。田维身为魏州刺史,统领本州兵马,其下另有专职人员,然所领兵马大将又皆带藩镇军职的情况,故此,这一场家庭聚会式的击鞠赛事,田承嗣放手让田维操持。田维遂于州院早两日安排下去,这才有了刚才所见盛状。(注:州院是州行政官署,军事院是治军事的官署,牙院是押牙办公官署,孔目院是判官孔目官的官署)

  在唐朝,动感时髦的击鞠运动风靡一时,这是一种骑马击球的运动,是优美的艺术运动,是人与马优美的形体展现。马球,又名“毬”“鞠”,尺寸有手掌大小,是将有韧性的木料挖空,外边彩绘花纹。球杖,三尺左右,端头形如半弦月。唐代诗人蔡孚《打毬篇》中形象地描绘出马球和球杖“宝杖雕文七宝球,初月飞来画杖头。”《资治通鉴》也记载着马球的比赛规则:神策军吏读赏格讫,都教练使放毬于场中,诸将皆驱马趋之,以先得毬而击过毬门者为胜。即将球用球杖打入对手球网中,则得到一筹,得筹高者为胜。

  且说双方成员,一队以田维为首,下有田朝及下属善马球者州兵共10人,另一队李宝正为首,下有左清及随行将员等共计10人,各自准备就绪,只待开局。毬放于场正中,一人读赏格讫,只见两边马驰不止,争抢而上。田朝纵马奔跃,抢得前面,挥杖赶毬,运毬空中。李宝正见状,勒马拦截,却见毬空中飞出,传于另一人。左清殿后,见毬渐渐向网中接近,呼喊同伴立马围堵。场中人马喧闹,争抢激烈,场外也不曾消歇,呐喊助威,欢呼喝彩不绝于耳。左清挥杖拦下,一个大打,把毬反打向空中。待毬落下,双方又搅作一团。片刻,田朝又抢毬在手,见队员迟迟未跟上,只得将毬连击。田维见田朝迅若雷电,也连忙驱马从一侧前去,接得传递而来的鞠毬,瞄得准确,一杖挥去,毬不偏不偏,穿过马匹人墙竟直接进了。场外一片欢呼。见拔得头筹,田承嗣高兴不已,逗着怀中的外孙道:“瞧瞧你的大舅父,果然是好样的!”

  场中击鞠继续,田朝见赢下头筹,心中高兴,遂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凭着精湛的技艺和凌厉的攻势,与田维打配合,连连破毬得分。左清暗暗着急,心中不服,想着他风头占尽,丝毫不给将军留些颜面,再想着之前他对村人以及对自己的凶残蛮横,不禁怨愤陡生。他唤了后卫防守的几人一阵低语,然后散开继续抢夺。果然,见田维继续从旁前来,有几匹马立刻涌上,挥杖抢夺。田维只身一人,进毬无望,再想传递出去,毬早已被拦下。左清得毬,一边驱马一边运杖将毬传于李宝正。李宝正也势要扳回一局,乘势奔跃,将毬牢牢控制于杖下。这边人马许是因为连续进毬尚自兴奋,反应不及,只见李宝正人马一跃,迅速过了中场,直接前奔网子去了。田维见从自己杖下失了毬,有些不甘,紧紧随在其后,以期拦截。李宝正过了中场,见前有人马来拦,后有对手抢夺,便猛地挥杖想一个远打进毬。岂料宝杖挥起,不知是否击中田维所乘马首,还是马受到惊吓,那马儿竟高扬前蹄,一阵惊嘶,噗通一声摔倒在地,马上之人遂也翻滚在地。前面急忙运毬抢射的人马继续前去了,也顾不得身后发生何事,谁知,身后的人马因为抢夺,风驰电掣一般,也是刹不住的,竟有马匹从滚落之人身上踏过。可怜田维,头部着地早已天旋地转,又被马踏,竟连呼喊也发不出来。这突来变故,惊得场外之人一阵唏嘘,大气也不敢出。田承嗣从惊愕中醒过神来,大叫一声:“维儿,我的维儿。快停下,速速来人,看看我维儿究竟怎样了?”

  鞠场上之人见状,顿时愕然,人马愣在当场。田朝跳下马来,急匆匆奔至田维身前。田维早已鼻窍流血,不省人事。只听田朝惊慌大叫:“大哥,你醒醒,大哥……”

  在众人的慌乱与战兢兢的医官施针救治中,田维终究慢慢咽下了气。田承嗣看着面前躺着的已无生息的爱子,一张老脸胀得青紫,他心如刀绞,痛彻心扉。只见他猛地抓着近旁的一人,不管是谁,猛力用脚踹去,一边怒目看向医官,声嘶力竭地吼道:“把这没用的废物给我拉下去剁成肉泥,拿去喂狗!”

  医官吓得噗通跪地,直呼饶命,但即便喊冤枉千遍万遍也是枉然。那被踹到心窝子的人也是倒地不起,一阵哎呦。

  事情远没结束。田承嗣看得真切,正是女婿李宝正挥杖才导致田维落马,丧子之痛他岂能轻易放下,遂又命人道:“把那祸首也给我绑了。”众将见状,上前求情,岂知田承嗣越发恼怒。适才欢蹦乱跳的爱子,此刻却冰冷地躺在他的面前,换作是谁,又能如何不心痛恼怒?

  田绮见大哥身亡,正自悲痛,见父亲又要绑了夫君,遂哭求父亲手下留情。左清等人也欲进言,但还不及张口,呼啦啦上来一队人马,连他及随来的人员也一并捆缚下去。田绮还要哭求,却被人架回府院。田绮无奈,只得怀抱幼子,在房中焦虑万分,担心夫君不知怎样被父亲惩罚。

  田承嗣念想着长子田维的好,悲恨交加。本想一顿鞭打棒击惩戒,给爱子一个交代,不料下手官兵误领会用意,下手不知轻重,几番棍棒下去,竟将李宝正打得奄奄一息。眼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模样,府兵慌了神才连忙进屋汇报。田承嗣闻听,颓然坐倒。他兀自愣了一会神儿,鬼使神差一般,竟越发狠了心,也罢,索性一并乱棍打死,也算给维儿作伴了。可怜李宝正及左清等人,本是陪田绮回家省亲,却因一场赛事出现意外,竟轻易丢了性命。看来,这姑爷终究不胜亲儿。对于田承嗣而言,因冀州之争而对李宝正早就心生怨愤,也未尝可知。

  你道这田承嗣是糊涂之人,难道没有盘算计较过?只是他沉浸在悲痛之中,失了分寸,眼见事已如此无挽回余地,继而横下心来。什么绮儿的下半生幸福以及成德李宝臣岂会善罢甘休等等,他也顾不上了,该来的不该来的,权且以后再计较应对罢了。可见,人在冲动之中,果真鲁莽不堪、易犯错事。

  田绮闻听夫君被父亲乱棍打死,哭晕在房中,待渐渐醒转过来来,悲恨相继,怨恨父亲心狠,死也要带着夫君回恒州。田承嗣阻拦不住,也只得派人护送她返去了。

  李宝臣闻听噩耗,如五雷轰顶,难以接受。但眼见弟弟等人尸身就冷冷地躺在马车之上,不禁泪涕雨下。他不禁恨恨发誓,势为兄弟报仇雪恨。从此,双方结下死仇,之后的大战河朔就此埋下根由。

  人间事,果真世事无常。一场击鞠,竟能突发意外,而这意外究竟又掀起怎样的惊涛波澜,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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