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没有在唐府用膳。黄昏时分，朝廷差人来唐府，说皇上有急事召司徒文涛入宫，我们便就此离去。只是，我跟在队尾，却长了个心眼。在他们过了街角转弯之后，我又饶另一边人烟稀少的小路，折回唐府。既然已经知晓唐婉所在，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要见到唐婉。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唐馨会突然出现在京城，为何短短一年之间唐家发生如此巨变，胡珂的死到底是何人所为，那唐馨与月佑又有什么关系，大哥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我在唐府十年，对唐府结构了如指掌。唐府呈纵向，四进院落，唐婉的房间便在第三进东侧。我顺着外墙，凭着记忆，大约摸对了位置。我提起一口气，一式梯云纵攀墙而上，双掌齐出，拍在墙沿，接力一跃，翻身入内。未及落地，我连忙一个转身，躲在柱子后面。

　　“我怎么觉得刚刚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影？”

　　“哪有人啊，你看错了吧。别瞎说，我们还是快去给唐小姐送饭吧。”

　　这两个丫鬟口中的唐小姐想必就是唐婉无疑。我悄悄跟了上去，一边跟着，一边观察着如今这后院的布局。院子里冷冷清清，除了这两个丫鬟便再无旁人。看来，如今这院落便俨然成了一处囚牢，囚禁着曾经的唐家家主，唐婉。两个丫鬟在唐婉门前停住脚步，刚要叩门，我自二人背后闪出，两记手刀分别砍向二人脖颈，又连忙接住两个托盘，继而推门而入。

　　“哼，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直接闯进我房内，真以为身后有唐馨撑腰，我就不敢杀你们了吗！”里屋传来一声怒喝，我当然知道这是唐婉的声音，只是我却不敢相信她声音中的嘶哑和疲累，甚至带有一丝歇斯底里。

　　“婉儿......”我轻轻喊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里屋迟疑许久，传来一声犹犹豫豫地询问：“长，长归？”

　　我将那两个丫鬟拖进房内，关上房门，走进里屋，终于是见到了唐婉。她就那么瘫卧在床上，昔日倾世容颜如今却满是憔悴，整个人毫无生机。被囚禁许久之后，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此时见到了我，茫然依旧。

　　“婉儿，是我。你，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长归......”

　　唐婉确认是我，喜极而泣，强行压抑着的内心终于可以释放开来。她不再掩饰，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我们相拥而泣，久久无言。许久，唐婉终于是稳住了情绪。

　　“婉儿，快同我讲讲，这一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好......一年前，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唐馨突兀地出现在了唐府门口，回到了唐家。起初，我们姐妹重逢，甚是欢喜。只是我每每问起她二十年前之事，她总是避左右而言他。渐渐地，我也发现了些端倪。她似乎在回唐府之前，并未经历什么风霜，反而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比那京城各世家的大家闺秀还要好上几分。而且，自皇上病发后，那月佑便如从天而降般，被内苑都护请回了朝中。月佑每日都会召集各世家家主与朝中重臣汇聚于宫内，共商国事。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发现整个唐家越发古怪。首先是胡总管刻意与我保持距离，继而便是二叔和三姨相继失踪，然后便是越来越多的唐府仆从或走或散。不多久，整个唐府内竟是不剩几个旧人。我问过这些下人，他们似有难言之隐，什么都不肯同我讲。此外，那唐馨将唐府上下撤换之后，竟要以长女之位接任家主。我自然不会允诺，可却敌不过他们人多势众，终究还是只能将这家主之位拱手相让。刚开始，他们并不敢对我怎么样，也就是这个时候，兵部尚书司徒文涛将夜尘大哥带了回来。彼时，夜尘大哥手脚筋尽断，昏迷不醒。我便知晓，这唐馨当初定然是未和夜尘大哥同去，这其中定有隐情。我便未将夜尘大哥带回家中，而是将他放在城郊那间破庙之中，托我贴身丫鬟照顾。果不其然，那唐馨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便来逼问我夜尘大哥去向。我不肯说，她便将我囚于家中，彻底与我撕破脸。如今，唐馨一直未曾再见过我，想必应该是还未寻到夜尘大哥吧。”

　　“原来如此。那，那胡大总管的事情你知道么？”

　　“胡珂？这我倒不知道了。不过想必他一定是被唐馨抓到了什么把柄。不然，他不会如此刻意地与我疏离。如此之举，反而是在提醒我，事有反常。”

　　我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十分蹊跷。本来，唐馨将我囚于第二进院落，就在她房间旁边，这样好对我严加看管。可有天晚上，我因胸闷，辗转反侧，久未成眠。到后半夜，大约丑时，我听得唐馨房中一阵响动，我便趴在墙上细细倾听。不多久，她似乎与谁说起话来，虽然我并未听到说些什么，可我确信，那晚一定有人进了唐馨房内，而且并不是从正门而入。也就是那晚之后，唐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我赶回我的房间内囚禁，直到今日。”

　　“如此说来，胡珂没有骗我，唐馨身上着实藏有大秘密。”

　　“你见到胡总管了？他现如今可好？”

　　“他......他被高手以真气灌注周身，经脉尽断，已经撒手人寰。”我叹了口气。“只是可怜，胡总管临死还提着最后一口气，藏身于失魂林间，只为了亲口告诉我这些事情。还好老天有眼，让我与他相见。”

　　唐婉闻言，也是长叹一声，沉默良久。

　　“婉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万万不可！我在此，唐馨便不会起疑。否则以那个女人的心狠手辣，不知会再生什么事端。长归，你千万要处处留神，当务之急，是先去城郊破庙寻你大哥，以确保他安全无虞。我相信，夜尘大哥一定知道那唐馨不少秘密。”

　　“好，那婉儿你多保重，待我先寻大哥，搞明白个中事由，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长归，处处小心！”

　　......

　　我没有太多时间和唐婉多说些什么，眼见那两个丫鬟已经快要苏醒，想必这二人久久未归，唐馨定会起疑。我自东墙翻出，便向城郊而去。

　　夜色茫茫，积雪还未融化，天寒地冻，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城郊，破庙就在那城郊林外，这破庙不知何年何月建造而成，亦不知何年何月成了座破庙，平日里荒无人烟。我健步如飞，全力施展轻功在林间飞跃，二十年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眼见到了林外，一片飞砂袭来，来势凶猛，直取面门。我一眼认出，却是展颜开来。这是唐门夺命砂。

　　“切莫动手，在下夜家夜长归。”我并未还手，手中玉箫一挥，将霹雳砂打散。

　　来之前，唐婉叮嘱过我，以玉箫为信物，便可明验正身。果不其然，玉箫一出，便再无霹雳砂袭来。

　　“你，当真是夜长归公子？”一位女子从一棵树后出来，犹豫问道。

　　“是我。你便是婉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吧，你叫林——”

　　“林潇潇。公子，我可算把您等来了。您快随我来，夜尘公子已在此等你许久了。”

　　我随林潇潇进入破庙，林潇潇向外再三张望，确认无人，便将庙门关上，插上门闩，燃起一只蜡烛。

　　“潇潇，你回来了。我——”大哥自庙中佛像身后转出，见到了林潇潇，也见到了林潇潇身旁的我，不禁一时失声，呆立原地。

　　“大哥......长归，长归来了，长归终于找到你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