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与你相依,何惧江湖风雨?分一辉素月,共舞清风,山河俱澄澈。飞鸟流云但凡过,唤取归来,同住。
与你物华冉冉,管他今夕何年?饮一湖碧水,摇曳岁月,万象匀染色。有朝一日叶飘零,分付流水,任渡。
情之所钟,何顾地北天南?酸风射眸眼,终于执手相看。没有万语千言,闻残阳从包裹里取出眉州所选锻锦,轻轻为她披上。花如云坦然接受。众人欢喜,独有被唤作屏儿的丫头眉头略蹙。
回到坐席,屏儿悄声低语:“他怎么来了,大师兄知道了可怎么是好?”花如云笑笑并不回答,侧转身为闻残阳斟上满满一碗。众人开怀畅饮,好不快活!
忽记老二山前横戈盘马,风鸣问及九龙山中光景,得知并不太平,不禁言道:“为今之计,尽快送李公子回府方好。丹棱官府插手,这栅头镇也不宜久作停留。”众人点头称是。
闻残阳拉了花如云走至一旁,道:“云妹,你知道我此番前来用意,随我走吧!”
花如云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若不想去沙漠,我们就另觅少有人烟之地,继续过我们与世无争的日子。”
花如云凝眸望着闻残阳殷切的眼神,芊芊素手轻抚上他的脸颊,随又道:“闻哥哥,你再等等好不好?”
沉吟片刻,闻残阳道:“相约人不至,千里只为你。终究还是因为秦君笑吗?”
“不是这样的,”花如云连忙道,“闻哥哥,你且等等。目前山寨形势不明,我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随你离开。你远道而来,还是先作歇息。如今天已大寒,大雪即将封山,你且随李公子到府上住下。待到春来天暖,一切事宜也应处理完毕,那时我再随你浪迹天涯,可好?”
见如云心意已决,闻残阳不再言语。
众人收拾妥当,启程回山。到得山前环形哨卡,兵分两路。风鸣送一行人去宝积岭竹林李府,闻残阳与花如云执手相看,只得在不舍中暂别。
人行山间,风鸣突然说道:“残阳哥,原来那坛酒不是送给师姐的?那你大老远的抱着一坛酒却又不喝,这是作甚?”
闻残阳笑笑回他,“你不懂。”
郭槿汐道:“你云舒师姐果然风华绝代,与闻大侠真正是一双璧人。”
少尘道:“就是。等天暖了,师父带了师娘,我们一起再回朔方,那才叫顺遂圆满。”
风鸣不以为然:“九龙一带,谁人不知我大师兄乃人中翘楚,文武全才,是何等英雄!师姐与师兄早有婚约,这事没你们想的简单。且不与你们多言,见着大师兄,你们就知道了。”
也许风鸣所言非虚。
雁湖出现,揽月楼高耸于湖边。四面竹树环合,方显山中杂树枝条萧瑟。湖边小径直通李府朱红大门,奇怪的是,秦君笑与李壁等人并不在府中。
留守李府的山寨弟子与李府子弟一起,仍旧严密防守,原来是在作势。李墍已回夔州任职,而秦君笑早已将李壁悄然送至龙皓山书院藏身。未见上李壁,少尘也不甚关切。即便父子,多年不见也难免隔膜,何况少尘对李壁并无印象。有遗憾的倒是闻残阳,未能会上一会风卷残云刀,划月无痕权且在鞘内独自铮吟。众人安定,风鸣独回龙脊山去了。
一切无事,闲来休提。不知觉间山中一晃多日。少尘一路跟随,又拜师意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闻残阳终于默认下了这个徒弟,闲来便指导他练武习剑。少尘聪慧,潜心练习,短短数日,剑法精进不少。
龙皓山书院位于龙脊山之北。山势陡峭,平旷之地少见,书院自是建于山脚之下。恰是这山脚之地,风景极佳。一汪湖水方圆几里处于正中心,沿湖四围,竹树与房舍林立。春来碧水青山,花繁似锦,鸟语花香;冬来环峰阻挡,少风温暖,即有白茫茫雪花落下,也是幽深秀丽气象万千,加上书院众学子一色素衣装扮,甚为秀雅,直似人间仙境。
这一日,秦君笑正与李壁在一房间下棋,有弟子悄悄走进来,对着钱先生低语。秦君笑笑道:“钱先生,何等机密之事,我二人可曾听得?”
钱先生也笑道:“无甚机密,只是怕扰了二位。来消息说,风鸣兄弟回来了。”
秦君笑乐了,“这是好消息呀,月余不见师弟,也着实想念。李公子一并护送回来了?”
“正是。听说他师父等人也一并前来,现于李府住下。”
李壁一听,高兴起来,“犬子回来了,我这就回宝积岭去。”
两人急忙相阻,李壁见子心切甚是执拗。秦君笑只好道:“李大人且莫着急,我与弟子先出外探查一番,若无异状,再接来李公子与你相聚,岂不比你回府安全?”
李壁自得作罢,只是再也无心下棋,在房中踱来踱去。秦君笑交待钱先生一番,便带了两名弟子出了龙皓山书院,向龙脊山走去。
人事依依漫寂寥,九龙诸峰山连山。霜轻未杀萋萋草,白雪还挂云之端。其实,秦君笑的心里早已寒至落起雪来,他知道李家公子回府,他最不想提及的人还是来了。自师叔杨云平回来告知人已行至兴元府,他已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而目前他既要守信诺护李家父子安危,又要知师妹林云舒态度,心中不免烦躁,于是快步向龙脊山走去。
偏偏有人不识时务,途中拦路。因为在诸山之间兜兜转转,迷不知途,眼见有三人匆匆赶路,这几人竟从树林里跳将出来。你道是何人如此胆大?原来是栅头镇途中林云舒手下留情放过的三个刀客,不知怎地竟摸到了这里。
果然还是有人贼心不死,隔三差五地前来寻刺。秦君笑心里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你们何等能耐!
一刀客提刀大吼:“来者何人?可知去宝积岭去路?”
秦君笑摇摇头。
另一刀客也道:“可知这附近有人烟之处?尔等带我前去,我便饶过尔等。”
秦君笑仍旧摇摇头。这三刀客不免气急,一人叫道:“把身上钱财留下,爷我心情高兴了,兴许就不取你等小命。山野村夫,果然粗陋,问什么都不……”
然而,他的话未说完,只见寒光一闪,他的身子已被削为两段。另两人还未醒过省来,只觉脖颈一阵疼痛,连忙用手去捂,鲜血却从指缝里喷射而出。秦君笑三人冷冷从旁走过,身后始传来扑通通倒地之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是只蚊蝇都要嗡嗡地叫上几声。”秦君笑冷冷言道,一边疾步离去。
林云舒正在吩咐弟子去镇上分局取货事宜,见秦君笑带了弟子急匆匆回来,心下生疑,迎上去问道:“大师兄,这时间不在李府却匆忙回来,可有急事?”
秦君笑道:“久在李府,回来看看而已,没什么事情。”
“有我和师叔还有众镖师在,大师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只管守着李大人就好了。”
这时,风鸣见到大师兄回来,兴奋地叫道:“大师兄,大师兄!昨日回到李府没见着你人,好生想念,没想到今儿还在念叨,果真就把你给念回来了。”
秦君笑高兴地看着风鸣,双手搭着其肩说:“风师弟,你辛苦了!”
林云舒听风鸣这样一说,心生好奇,问道:“大师兄,你不在李府?”
秦君笑对风鸣道:“师弟,我有事找你师姐,等事毕我们师兄弟再好好聚聚。”说完,撇下风鸣拉起林云舒向大堂走去。
风鸣有些怔怔,自语道:“我说吧,事来了吧!”
大堂内,秦君笑神情严肃下来,“他来了?”
“来了。”
“你们见过?”
“见过。”
“不走了吗?”
“应该是。”
“那你怎么看?”
“师兄,他是李公子的师父,自然和李公子一起住在李府,人又没来龙脊山。”
“他来不是为你?”
“为我倒也不假,师兄,他为什么要来,你不清楚吗?”
“我?……好吧,我承认。如今见也见了,没事就少要走动。我毕竟身为九龙之主,你总不想看到因为你,势要我们生死相搏?”
“师兄,这个问题我和你说过多次,他救过我的命,你要我做一个薄情忘恩之人吗?”
“师妹,你不要忘了,师父在时早已为我俩定下婚约。自打他救过你后,这几年来你年年去看他,而婚期一再拖延,你当我全然不知情吗?我且问你,你身上这件衣服哪里来的?”
“眉州买的。”
“买的?你当众人都视而不见吗?”
“师兄,你派人监视我?”
“师兄是为你好。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少与他来往。既然来了,就住在李府好了,我龙脊山不欢迎他。”
“师兄,你……算了,我不想和你再说下去。闻残阳生性寡淡,只是好酒,心思纯净心无旁骛,才不似你这般。”说完,林云舒直接走出大堂,留下秦君笑气哼哼地站在大堂里。
秦君笑懊恼,在大堂里走来走去,往日的稳重与儒雅失了几分颜色。过了一会儿,他高声喊道:“给我把风鸣叫进来。”大堂外近处的弟子听闻,忙传令下去。
“师兄,找我何事?”风鸣喜滋滋地跑进来。
秦君笑神色已然平复,对风鸣道:“李大人甚是挂念李公子,择日你送李公子到龙皓山书院,让他们父子也好早些团聚。”
“师兄,这舟车劳顿的总要歇上一歇,再说这天气不好山路难行,等天好了再过去也不迟,也不差这三五日的。”
“你看着办吧。”秦君笑想了想,又道:“记住,只护送他去,其他人不要跟去。”
“残阳哥也不行吗?”
“在这里,你还担心再有杀手,那你的游龙鞭是吃素的?闻残阳跟去作甚?”
“那好吧!”风鸣嘟着嘴说。
这一日,花如云带了汀兰过来。众人欢喜,少尘尤甚。少尘拉了汀兰,自去旁处叙话,汀兰有些娇羞,但还是欢喜着随他前去。
几日不见花如云,却也想念。只是这种想念与以往苦苦相思却又不同。花如云穿着那件云霏妆花缎织彩散花飞蝶蜀锦,甚是惊艳动人。没有多的言语,闻残阳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她依旧是她,但在这里,她却没了毛乌素沙漠时的洒脱,眼神里多了一丝忧郁。果然,她开口道:“闻哥哥,大师兄已知道你来了。”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来寻你,且一定要带你走!”
“你是知道的,我与师兄早有婚约。我不想看到你们两个因为我而起争斗。”
“你肯跟我走,我可以不去找他。”
“我了解大师兄,他的风卷残云刀已练至出神入化,我担心的是你。要不,你还是走吧,明年我再去沙漠寻你。”
闻残阳有些愠怒,来回走了几步,看着花如云道:“今年他可曾放你?明年又将如何?你们眼中的大师兄光明磊落,乃当世英雄豪杰,可他竟会派出你师叔不远千里去刺杀我,这又如何解释?我逐月追云剑法自打练成,未逢对手,即便不是因你,都避不开与他一较高低的。你就不必为我担心了。”
花如云走上前去,将手轻轻拉着闻残阳的胳膊,轻轻低语道:“闻哥哥,连你也劝说不动。只是真有那么一天,你们非战不可,定要手下留情才好。”
花如云在侧,闻残阳愠怒渐消,伸手揽着花如云入怀,也不再言语。两人就这样静默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花如云起身道:“闻哥哥,我也有东西送你。知你要来,在眉州我也买了新衣,只是镖局人多,未曾相送。”说完,她从带来的包裹里取出衣服。
闻残阳一看,这是件青灰色挑丝双窠云雁锦服,样式好看,颜色也甚合心意,不禁心悦。见如云情真意绵,刚才的一丝不快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情之所起,哪有什么对与错、该与不该?天下间不该发生的事情偏又发生,何曾少过?本是两情相悦,缘何不能执手相牵?见花如云抉舍两难,闻残阳到底还是心有一丝郁结,只是不曾说出口罢了。
如今的汀兰想必也是情根深种,再见到闻残阳时也不再拘泥,已与少尘说笑晏晏。花如云不舍离开,她也与少尘难舍难分,几番催促还不想回山。闻残阳笑着看向二人,心中暗道:保不准,少尘见到他爹时,一段姻缘也将近了。
话说少尘被李府子弟“少爷,少爷”地喊着,总也没见上他的老爹李大人,风鸣偏巧于第二日从龙脊山赶来接人。众人都为少尘高兴。
郭槿汐道:“拜认了李大人,就是真正的李府少爷了。到时候,还请李大人和李少爷体谅我父女俩无衣无着,赏个一隅安身。”
少尘道:“郭姑娘,你也来打趣我?我们一路走来,早已情同家人不分彼此,何需如此生分?大家一起走吧,去看看龙皓山书院究竟是个怎样。”
“这……”风鸣一听,连忙说:“此去龙皓山高路远,山中也不安宁。大家在此安歇,我陪你前去就好。”
“与你一起甚是无趣,不如师父也一起去,今后天寒少有出门机会,整日困在这里该多烦闷。我倒不是担心路上遇上匪类,只是习惯了要跟师父在一起。”
风鸣似乎面有难色,却也没再说什么。知秦君笑为护李大人周全,二人一直隐在龙皓山书院,闻残阳正有此意前去会会他,于是他提了无痕剑,话不多说径直走了出去。
风鸣与少尘一见闻残阳如此,急忙随后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