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言。

　　沉默半晌，李白终是道：“的确是可惜了，如果不死，他诗道一途本该青云直上的，依我看，说不定还能成为下一个白居易，呵呵…”

　　“你说我们可惜，可在我看来，你李太白不才是最可惜的吗？想当年一剑长安叩天门，乘醉秋风落贵妃，让世人尽知你风流宿醉李拾遗，可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甚至都没人知道李白其实是个痴情一生的人，不论是史书上，还是凡俗民间的一些传记上，可都说你多情更甚唐伯虎，这么大的误解，难道不算可惜？”方剑亭抬头直视着李白紧闭的双眼。

　　李白忍不住开怀大笑，“你这小娃娃，好一个痴情一说，不错，我的确算是挂念了她三百年，可不要以为当真就你能看懂老夫了，这个中的弯弯绕绕，你怕是几百年也看不出个真正的所以然来，正所谓不历不知，有些东西，你绝情剑注定了只能隔岸而观。”

　　“隔岸而观吗？那三年前我还在花萼楼第十七层的时候，见到的是你真身吗？”方剑亭不再接话，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三年前，花萼楼？方剑亭声如洪钟，自然传入了何逡野的耳朵里。何逡野登时再次愕然，花萼楼的确存在，只不过是在那遥远的亡唐都城长安，与那相辉楼并称大唐“贵妃楼”，可是，七年前灭唐，花萼相辉二楼早应该覆灭了才对啊？情报说当时长安城门一破，吐蕃以举火燎天之势全军开拔，更是四处放火烧城，诺大宫殿，约莫是烧了个把月才燃烧殆尽。难不成，危龙渊中也有花萼楼？想了想，何逡野又自我否定了这一结论，因为就算有同名之楼，也绝不是那俯瞰苍生的巍峨十九楼，天底下只有长安城的那座花萼楼被建造到了十余层之高，那种工艺技巧，世间绝无仅有。

　　所以说，花萼楼并没有被摧毁？吐蕃人出于某种原因将其封存了下来，不漏世间？而方剑亭，也早在三年前便已出渊？当真细思极恐，何逡野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透过窗户望着远处的青衫男人，方剑亭身上的秘密，从未被发掘过，关于危龙渊的一切，也未曾有有半分走漏，不过若说朝廷无意布局危龙渊他何逡野第一个不信，天底下的禁地就没有朝廷不敢伸手的，要维持一个朝代的力量，几百年的皇室传承，怎么可能放着一个神秘莫测的禁地在眼皮子底下不去探索，即使再危险也不可能挡得住深宫里头数不胜数的大内高手，如此看来，兴许圣上放任方剑亭去京城，正是大局的第一步棋子。

　　李白大手一挥，一道白色光晕缓缓散开，将他自己和方剑亭包裹在其中，幻化出一幅青山绿水的场景。

　　圣人之手，可握日月，自然也能开辟一方小世界。

　　“花萼楼的事，等你入圣，自然就明白了，只不过恐怕到那时候，你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李白神秘一笑，盘腿坐在青松之巅。

　　“若只是境界上的事，我的确已经不在乎了，世间九品，如此驳杂，一心追求更高更强，只会适得其反，既然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那天道利用我，我也就利用它，就当是扯平了。凡人所说修道修道，皆是逆天而行，我如此顺从天意，不破也不争，那修的，终归也就不算道了。”方剑亭同样盘腿坐于溪边，捧起一掬清水，覆上面庞，任由其从指缝间流淌滑下。

　　“寻常人修道，的确是只练精与气神，只求那百日功灵，一纪飞升，但你的道，却也并非不是道。”李白悠闲道。

　　“你想说斯义弘深，非我境界？”方剑亭摇摇头，“其实我从未想过那么多，拿起剑就是为了报仇，放下剑，”停顿了一下，“放下之后，世间再无方剑亭。”

　　若是有人能闯入这方小世界，一定会感到匪夷所思，先前针锋相对的二人，怎么突然开始坐而论道了？

　　李白淡然一笑，道：“难以想象啊，如此锋利的一把剑，不问天，只问心，居然还能走绝情的路子，实属怪哉。”

　　方剑亭眼神平和，“天亡我方家，我恨，但九尺身躯再长，也长不过天，问有何用？”

　　李白不知从哪摸出一壶酒，竟是那顺天名酒见黄秋，有酒在手，他也不再与方剑亭说话，只是仰头喝着，细细品着。小世界里的感官如常，就如同当真有如此安闲的仙境一般让人倍感放松，如今方剑亭的确还未入圣，只觉一阵不可抗拒的疲劳袭来，竟是无比困乏。

　　模糊间，方剑亭隐约听到李白的声音已带醉意：“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穹雷普天之下，诗再弱，我用即狂，剑再软，你用则刚，这，就是你的道。”

　　方剑亭快要撑不住了，此刻他只想倒头便睡，在那埋头的一瞬间，他看见水中映出自己的面庞，心中一个声音强烈的问着：“何方道。”

　　“无它道。”李白醉意全失，傲然而起。

　　天旋地转，马嵬坡前，有气冲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