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鸿飞奔到天井院中的时候在场已经有两个人了。铁老板正站在洪忠贺身边。地上有一只断掉的手臂,地上洒了不少鲜血……手臂是洪忠贺的,而铁老板正在帮他止血。
夜鸿沉声道:“洪大哥,你怎么样。”
洪忠贺勉强笑道:“贼人甚是厉害,轻功在我之上,兵器诡异,老哥哥我一时不察。这伤势也不打紧,左右有梅二先生在此,别说是断了一条胳膊,就是四肢都断了我也死不了。
这话一出口,夜鸿的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洪忠贺号称通臂猿猴,其一身的功夫都在两条手臂上。如今失去一条手臂自然是莫大的损失。洪家夫妇虽然已经不再江湖上走动,也没有什么仇家。但是一个人从此少了一条手臂将会活成什么样子,夜鸿着实是不愿去想。夜鸿咬着牙问道:“贼人在哪里?”
洪忠贺摇了摇头,剧痛之下能保持清醒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并没有看清贼人离开的方向。
但是铁老板却正巧看到了这一幕,他抬手一指:“他是从这个方向跳出墙外逃走的。”
夜鸿眼眉一立,脚尖一点地,人就从院子中消失了。洪忠贺也不顾自己连站都站不稳就想把夜鸿追回来,结果却被铁老板拦住了。
“铁老哥,夜鸿他……”洪忠贺似乎十分担心夜鸿独自一人追出去。
铁老板却打断了洪忠贺的话道:“让他去吧,如果不能做点什么,他会一直愧疚下去的。”这时他的目光正好迎上了从屋子里出来的洪忠贺的妻子:“弟妹,快去叫醒梅二先生,我们得快些给洪老弟把伤势稳定住。”
夜鸿发足狂奔,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追到贼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就是觉得自己现在必须做些什么。而且他的直觉正在诉说着和理性完全相反的信息,他无比相信自己一定能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没有头的身影。
夜鸿此时正是怒气旺盛的时候,如果换做平时,他或许还会忌惮一下这种夜里没有头,背对着他站立的身影。可是现在,他只是在前冲的同时,手中宝剑倏然刺出。这一剑没有什么花哨,也没有任何变招的余地,所做到的只是在盛怒之下,一种特殊的快。一柄并不算很锋利的宝剑,但此时剑尖上却仿佛有一颗璀璨的星辰,如同流星般点向无头身体的背后。
流星的坠落停止了,在最后一丝星光泯灭的时候,那光火在一瞬间照出了一个惨白的,正在望向自己的人头。这颗人头没有一丝表情,就好像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但是这具身体却动了。
夜鸿退出一丈多远,按住宝剑,出过一招的他现在已经冷静了很多,他并不是完全不相信鬼神,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更愿意相信是人在故弄玄虚。
“既然你这么喜欢装神弄鬼,那你至少报一下名字吧,如果我今天能活下来,我也能永远记住这个让我恐惧的名字。”
苍白的人头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却有声音从同一个方向传来:“我并没有装神弄鬼,你可以叫我飞头将军,我没有自己的头颅,但是我却有千千万万颗其他人的头颅。现在,我很高兴自己又可以多得到一个头颅了。”随着他这种试图给人带来巨大压力的语言,头颅又一次离开了身体,掉落在地上,滚动了好几圈,一直滚到夜鸿的脚边。
那头颅的眼神一直没有变化,但是脸上却是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神情。滚动了一会又重新回到了身体的腔子上。
夜鸿只觉得汗毛一阵颤栗,但是他的心中却是微微放松了一些,因为他知道,用这种语言和巧计试图给自己带来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就说明对方一定是人而不是鬼,同时也能说明:对方认定夜鸿的实力在他之上。这种对实力的肯定让夜鸿的心里安心了不少。
夜鸿刚想还几句话试探对方更多的信息,却突然猛地向左窜出一大步,而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偏后一点点,一个刚刚收回双手的纤瘦人影出现在夜鸿的眼前,虽然夜里视线模糊,但夜鸿基本能肯定他就是刚才自称绕梁蛇的人。
夜鸿心中暗道:此人轻功不俗,刚刚收回的双手食指中指和拇指的之家长出三寸,想来练得应该是一种爪类的阴柔武功。
正在他思考之时,两人已成掎角之势将夜鸿逼住。
“既然已经漏出自己的真面目,那是不是可以也请你报一下自己的名号?我的要求其实也不高,你就像那位飞头将军一样报个外号让我听听吧。”夜鸿见对方把整张脸都蒙起来不让别人看到,估计不会告诉他一个真正的名号。
此时夜鸿已经缓缓地把剑鞘扔在地上,一个人的专注力,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对他是否能成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夜鸿把剑鞘扔在地上,就是为了能更加专注的运剑。
但是他的背后又传来一个毫不掩饰的很粗野的笑声:“哈哈哈哈,又有新鲜的人肉吃了,这个小子武功不错,现在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我站在这里都能听到他砰砰的心跳了,一会用凉水激开,掏出心来吃,那肯定是又脆又鲜。哈哈,你也不用问了,我叫人厨子,刚才的那个长指甲的叫短命鬼。不过我这个厨子是真的用人肉烧菜的厨子,可他这个短命鬼,命倒是长得很。”
夜鸿微微皱起双眉,吃人肉这种事情自古被人嫌弃,夜鸿也不例外:“如果只是想让我害怕那你用错方法了,你倒不如前两位老兄用鬼怪吓我的方法。如果有人在我面前吃臭豆腐和榴莲,最多会让我觉得很臭,却不会让我觉得害怕,这个道理你能明白吗?”
人厨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摇晃着大脑袋,手中一把牛耳尖刀,还在嘴里舔了舔刀背。夜鸿见状心说:你倒不傻,要是傻的应该舔刀刃,到时候说不定连舌头都给玩掉了……
短命鬼嘿嘿一阵冷笑:“刚才客店里你或许占着先机,但是现在,嘿嘿嘿。识相的快点招认,你和南宫家的小丫头到底为什么来到洛阳?”
夜鸿沉着道:“我说了你们就能放我一条生路?”
飞头将军的头又一次飞到夜鸿面前,绕了一圈又回去:“我会行行好不再吓你,短命鬼会行行好让你死的不痛苦,人厨子也会大发慈悲不吃你的心脏,只吃四肢。”
人厨子剧烈的摇着头,连连摆手:“那可不行,这人身上最好吃的就是心脏,这我万万不能放过。不过我但是可以行行好,留你一个完整的头,飞头将军还缺一个英俊的小伙子的头。”
三人当即封住夜鸿退路,从三个方面攻击而来。
人厨子不像是个厨子,而更像是一个屠夫,牛耳尖刀不断袭向夜鸿的浑身关节,一旦命中,刀将毫无阻隔的分离开人的身体。对付他夜鸿并不是没有办法,因为他的剑是快过对方的,无论对方从那个角度出招,夜鸿都只需要一招就能后发先至。
短命鬼的指甲锋利如钩,从他能在一眨眼的时间内断去洪忠贺的一条手臂,就能说明他的指甲非常锋利。短命鬼的攻击并没有一个是招呼向夜鸿的要害,从本质上他是一个残忍的,更喜欢折磨别人的人。
对付他夜鸿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往往不喜欢直取敌人致命的人出手会更加巧妙,但是这也意味着会有更多的破绽,夜鸿自信能在对方在他身上划出伤口之前就刺穿对方的喉咙。
而飞头将军,他并没有和夜鸿近身肉搏,而是站的比较远,头颅夹带着巨大的力道在夜鸿的身遭飞来飞去,加入被打中,绝对是骨断筋折的下场。因为这人头目标更小,移动更加迅速。夜鸿自然也有办法对付这个飞头将军,但是现在夜鸿面对的是三人的夹攻,三人进退之间分开层次,让夜鸿自顾不暇。如果不是江湖上少有的轻功傍身,现在夜鸿也许身上已经满是伤痕了。
夜鸿突然暴喝一声:“且慢。”飞身一跳拨开牛耳尖刀,左掌震开飞头将军的人头,几个翻身退出三人的围攻。“三位想杀在下看来不难,只是在下想做个明明白白的鬼。几位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与在下为难?”
短命鬼阴测测笑道:“嘿嘿嘿,其实我们找的也不是你,我们要找的是梅二先生,他要不是和那个姓铁的大汉住在一个偏房,早就被我们绑到这里了,至于现在……嘿嘿嘿。”
夜鸿脑中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调虎离山!但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猜想,铁老板在店中没有追出,只要大家在一处就没有危险。况且……夜鸿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还算不上虎,江湖上即便有些人听说过夜鸿的名字,也总不至于被当成调虎离山的虎。
夜鸿干脆跳过这个话题,背靠着一棵大树,悠然的问:“前些日子洛阳牡丹王死在自己的独门暗器之下,江湖上不少人都被不知名的什么人暗中杀死,直到目前并没有一个人能说清这些事情谁做的,如果让我临死之前解开一个心中的疑惑,我想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你们和你们所在的组织……”
短命鬼冷笑道:“你凭什么确定这是我们做的?”
夜鸿同样报以冷笑:“我从来没说过我确定是你们做的,不过你这么说我就当是你们做的了,那我就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了?这些江湖中人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与这些人为难?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对,你们完全可以讲出来,自然有武林同道和朝廷为你们做主。”
飞头将军看起来应该是这三个人中最有权威的,这也是他开口回答夜鸿的原因:“恶魔门做事,从来不需要对外人解释,也同样不需要别人来主持什么公道。”
其实夜鸿也知道这些废话可以省略,他只是再拖延时间计划下一步的行动。现在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的确是恶魔门,那么他就开始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鸿雁穿林!夜鸿身随剑动,剑尖上一抹星光点向短命鬼。短命鬼是个指甲交叉起来阻拦夜鸿刺来的宝剑。夜鸿轻巧的一横剑,架住指甲,然后手臂用力一展。短命鬼向后踉跄而退,重心不稳。
身后人头携带劲风飞来,人厨子一刀横切夜鸿的脊椎骨。夜鸿借着和短命鬼对招的震退之力拧身,长剑一挥。此时的他就好像一个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三人加力,似乎已经看到了夜鸿被这一来一回的攻击切为了数段。殊不知这正是夜鸿想要的。
皮球被人踢来踢去,那么它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每一个想要踢它的人,就势必要承受来自上一个人的压力。
此时三个人就感觉到夜鸿越战越勇,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如有神助。但是夜鸿心里明白,这种攻击的方式不可能长久,因为纵然可以借力打力,但是他手中的宝剑却不得不承受来自两面的轮番压力。
此时的夜鸿,手中已经逐渐地闪出一点银色的光芒。
森林中一道璀璨的银色光芒。光芒过后,夜鸿轻巧的借着反震之力飞出三丈多远,落地无声。而短命鬼的颈上,一颗银色的流星渐渐的隐没了光芒。夜鸿的刀,出手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清冷但是无比悦耳的声音传入在场人的耳边:“够了。”
人厨子和飞头将军马上停了下来。而夜鸿也是浑身一僵,他发觉此刻自己的手,包括自己手中的剑都在抖动,人冷战连连,剑悲鸣不断。一个曼妙的但是带着面纱和类似养蜂人的帽子的女人从远处飘飘而至。夜鸿心一提:此人的内功和轻功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一般,夜鸿望着眼前消瘦的身影,却感觉到一座冰山向自己压过来。
人厨子和飞头将军一弓身:“见过妃子。”
夜鸿静观其变,心中疑惑道:“妃子?这位难道是如今皇帝或是某家亲王的王妃?没听说哪个权高位重的冤大头娶了个武林高手的王妃啊?”
这位白衣妃子摆手示意两人礼过,转头向夜鸿一个万福:“公子勿怪,我等不敢再惊烦梅二先生,还请公子息怒。”
飞头将军拱手上前,严肃道:“妃子,这个小子刚杀了短命鬼。难道就这么放了她?那我们见到岛……门主如何交代?”
夜鸿眼神一冷,狞笑道:“杀了又如何?怪只怪他自己叫短命鬼,我洪大哥被他断去一臂,他就合该吃我一刀!”
“放肆!”白衣妃子脸色陡然一变,一股冷气从在场每个人心底而生。人厨子顿时呼出一大口白气。夜鸿只觉得眼前的曼妙身姿突然一虚,一只纤纤玉手就已经来到夜鸿身前一尺,夜鸿心道不好,宝剑送还剑鞘,接架还招。
两人这番交手比之方才四人死斗又要惊险不少,两人十几招过后夜鸿已经后继无力。他只能一咬牙出剑抵挡,但是依然是只能招架,无力还手。
本来以夜鸿的剑法能和眼前之人斗上几十回合,但是他刚刚连番消耗精力,此刻面对强敌便落了下风。
长剑被白衣妃子用长袖一引,荡向身侧,夜鸿空门大开,此刻夜鸿做什么都来不及了,纤纤玉掌安在夜鸿丹田之上。一股巨大的推力,夜鸿竟然被这股巨力大的倒飞出去,口喷鲜血的同时,眼中透出一种惊讶的神色。夜鸿不及多想,一个翻身快速后退,一阵狂奔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白衣妃子收掌的同时,口中轻呵一声:“追上去!”
惊弓之鸟乱投林,后有狼虎相追紧,天若怜见救星到,总是神仙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