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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篇章 红斑狼疮

泰山作证 荒山地 6085 2024-07-06 14:01

  一九九七年初,我在SD省TA市皮肤病医院,被诊断为“红斑狼疮”。

  红斑狼疮,跟“系统性红斑狼疮”只有“系统性”三字之差。系统性红斑狼疮,我们这些国家计生委泰安人口学校计划生育技术专业的学生,在学临床医学的时候,是都曾学过的。医学内科书上说,系统性红斑狼疮,是一种发病于脸上且呈蝴蝶斑状的一种皮肤病,是一种比癌症还“癌症”的更难医治的严重性疾病。

  在去皮肤病医院确诊前,我得“红斑狼疮”已有月余。在从两侧耳朵到鼻子、眼睛间的空隙地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间有了蝴蝶状黑斑。“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于此借诗人杜甫《春夜喜雨》中的诗句和意境,去说我脸上蝴蝶状黑斑的由来,确实是很不妥当。但,那蝴蝶状黑斑,却的确真的是无兆无形。就大概是一夜间的事儿,当同学、老师于教室,相继来到我的课桌前,看我的脸的时候,起初我都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等到我去了教室外教学楼一楼大厅的正衣镜前细看了,才知道自己一觉醒来,于脸上,在从耳朵到眼、鼻中间的地带,各长了一只形似蝴蝶的黑斑。

  起初,那似蝴蝶的黑斑尚还小,只是有些像“蝴蝶”。后来,“黑斑”开始越长越大,长得越来越像蝴蝶。同学、老师,特别是新来的,山东聊城师范大学毕业的从ZXL老师手中接过班主任教鞭的HB老师,一进教室,便会先走到我的跟前,看我脸上的“黑斑”是不是变小了?“蝴蝶”是不是飞走了?……。实际上,“黑斑”不但没有变小、“蝴蝶”也不但没有飞走,而且“黑斑”还一直在变大延宽,“蝴蝶也还一直“展翅”在脸上,长得越来越像蝴蝶,越来越有想要飞的样儿。

  从在脸上发现“黑斑”,到同学、老师每天到教室先看看我脸上的“黑斑”,再到我从教学楼一楼大厅巨幅正衣镜前走过,然后去到隔壁的教室里的座位上,脸上的“蝴蝶状黑斑”,于我就一直如同自己的左手看自己的右手般,毫无表情。

  于我就一直如同自己的左手看右手般,没有任何感觉?是的,没有任何感觉,在每每同学、老师看我脸上的时候,每每我从正衣镜前走过,竟忘了“正衣”然后去看我自己脸上患生的“蝴蝶状黑斑”的时候。于此,同学、老师会惊讶,会因为惊讶而更加关心,期许我勇敢地抗下去,并最终战胜病魔直至恢复健康。而我,于那个阶段,于后来,于今天,在面对、谈及“红斑狼疮”时,却仍然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是的,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当一个人对生活因“要求不了”,而“不能要求”,便“不去要求、不再去要求”的时候,他便真的会自然而然地表现得心如止水!当一个人在“面对灾难的降临,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且没有能力去躲去避,便不再去躲去避”的时候,他也会真的自然而然地表现得心如止水。当我收到堂哥从广东汇寄来的120元钱,便能计划了并很“宽裕”地学习生活两个月的时候,当我主要是依靠“优秀团员”每月最多30元饭票和“优秀学生”每月最多30元饭票的奖励,去维持在学校的每一个月的学习、生活费用的时候,当学校医务室只能对感冒、发烧类基本的疾病进行诊治的时候,当我无能力去到校外医院看病诊治的时候,当别的同学、老师都没有见过如此稀奇怪病的时候,我又能干些什么呢?于其说“心如止水”,不如说是“心如死水”?不?还是去说“心如止水”来得妥当些。因为我的生活还在继续,我也还在书的海洋里倘徉。能够去到校图书馆,免费读取很多很多的书,于学生时代的我,于那个时候的我一直都是一件特别值得幸福的事儿。

  就那样心如止水的,任那一对黑色的“蝴蝶”展翅在我的脸上,直到有一天她带我去到郊区的皮肤病医院诊治,态势的发展才回到了本节文章开篇的所讲述的事情上来,我脸上的那一对黑色的蝴蝶斑,被诊断为了“红斑狼疮”。

  被诊断为“红斑狼疮”的那一天,恰逢星期六,是个晴天儿。早上,她和另一个女同学把我叫到班主任HB老师的住处,说是一起包饺子吃。在这之前,我是从来没有自己去过和被邀请去过老师住外的,也是从来没有自己主动去找过女同学和被女同学叫上去某某地方的,同时还是从来没有现场真正地看别人包饺子和被女同学叫去一起包饺子的。

  我去到HB老师的住地后,她们把我去之前已从学校外面买回来的猪肉先是垛成了馅,然后拌了芹菜碎沫调匀,便开始起手擀馅皮包饺子。她们包饺子的时候,我和HB老师这两个男士便在边上看。因为有她们两个巧手,自然是轮不上我们插手的,况且那个时候的我也不会,同时也没有学过包饺子。没多大一会儿功夫,芹菜馅的饺子便包好了。等到将饺子下了锅,然后侍候着那下到锅里的饺子全都煮得浮在水面上的时候,倒半瓢冷水到锅里激一下,再将煮好的饺子舀起来,盛到盘子里放到一边,又去下另一锅。

  见煮好的饺子被舀起来盛到盘子里放到了一边,我和HB老师自然是脸上带着笑,嘴谗得很,但又不好意思先吃,便跟在她们的身后,随着她们的脚步走过来走过去,在灶房和餐厅间进进出出。她可能是知道我们嘴谗了,便顺着用手拈起个已起了锅盛在盘子边上的饺子,往HB老师嘴里送,然后再拈起另一个往我的嘴里送。

  原本,我一直有“吃上几个饺子,便觉得肚子饱了一样”的“毛病”,的确是不怎么喜欢吃饺子包括其它面食。但,她在那天送进我嘴里的芹菜馅饺子,于我觉来却是好吃得很。我那“吃上几个饺子,便觉得肚子饱了一样”的“毛病”,倾刻间便开始没有再犯,并对她送进我嘴里的那饺子,真的是来者不拒,里里外外都显得欢喜得很。我觉得通过她的手送进我嘴里的那几个饺子甭管是从温度还是从“风度”去看,是真真的太好吃了,是当时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

  从那以后,我也学会了包饺子。每当起手包子、吃饺子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们及我在班主任HB老师那里包饺子、吃饺子的那个场景,都会想起、念起自己当时吃起来的那个味儿!

  吃过饺子,她们都回了女生宿舍。可是没有多长时间,她又折返了回来。然后,她和我从HB老师的住处出来。我被她领到了学校外边迎胜西路去往市交通医院的那条路上的公交车站台。车来了,我在她的安排下上了公交车。在公交车上,我找了左边一个靠窗的座儿坐着。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她们宿舍的来自北国哈尔滨把俄语当成英语来学的女同学—“哈尔滨”。说是把俄语当成英语来学,是因为在哈尔滨的应试教育,在考外语的时候,考俄语不考英语。这,的确有区别于包括贵州在内的祖国大都数省份。

  车开了,一路上转街过巷,我与她的宿舍的舍友同时也是我的同学—“哈尔滨”一路无语。也许是我和“哈尔滨”不熟,平日里原本就没有怎么打交道说上什么话;也许是我平日里不善言语特别是跟女生在一起的时候不善言语,也许是我的眼睛一直在她的身上。

  在她的身上?是的,在她的身上!看着“车窗下的骑着自行车使劲蹬了,然后一边看着我,一边跟着公交车行进的路追着跟跑”的她,我又哪有什么话去说?

  车过了很多地儿,都是我在山东泰安从未去过的地儿。车去了很远的地儿,这是我印象里自己坐乘公交车坐得最久最远的了。车出了城,又走了几段路,然后去到了一条直道上。这条直道的路的两边是排列整齐的参天白杨,那“白杨”颇有小学时学过的文学大家茅盾先生1941年笔下的《白杨礼赞》中的“白杨”的身影。

  如:……刹那间,要是你猛抬眼看见了前面远远有一排,不,或者只是三五株,一株,傲然地耸立,像哨兵似的树木的话,……。

  ……,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的干通常是丈把高,像加过人工似的,一丈以内绝无旁枝。它所有的丫枝一律向上,而且紧紧靠拢,也像加过人工似的,成为一束,绝不旁逸斜出。它的宽大的叶子也是片片向上,几乎没有斜生的,更不用说倒垂了。它的皮光滑而有银色的晕圈,微微泛出淡青色。

  ……。

  白杨树的两边是平整的一望无垠的原野,有村庄,有庄稼地儿。车在直道上又行进了一段,然后在一个竖有站台杆牌的地方靠右停了下来。我和“哈尔滨”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也气喘吁吁地骑着自行车到了。紧急着,她推着自行车领着我向右转进去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座位于市郊的一家皮肤病医院。等她到医院的院子里停好了自行车,来到我的身边的时候,我看了看这家医院。发现这家医院的规模不大,挂号、看诊、病检、取药都在医院的一楼。去到医院大厅,当我掏出自己身上仅有的十元钱准备去挂两个人的号的时候,她制止了我。我向她投去了质疑的眼光,并看着她说“‘哈尔滨’不也是来看病的吗?她回答我说道,人家“哈尔滨”哪里是来看病的?人家是陪你来的”。哦!我一边惊讶地回应,一边在心里感觉到特别地不好意思,并向“哈尔滨”投去了抱歉的眼光。一路上,我还觉得我跟“哈尔滨”属两不相欠,都是去看病的呢!没想到,我有那么大的面子,成了国家重点保护动物—大熊猫似的一路上得有人陪着,居然欠下了这么大的一个人情。

  其实,我又哪有什么面子?以致毕业后,当我收到“哈尔滨”参加工作后向我寄来长达八页纸的书信的时候,我仍然没有搞明白我的面子到底在哪里?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于夜深人静的时候,提起笔,忆写到这一段的时候,我似乎终于想起了我的面子缘自于她那里,缘自于那个骑着自行车跟着公交车跑,那个请了人在公交车上陪我去皮肤病医院看病的她。我似乎终于可以将很多环节给串联起来,然后想起了,在班主任HB老师那儿,吃完饺子后,她曾回去过女生宿舍,而“哈尔滨”是她的舍友,是她叫来了“哈尔滨”,然后请“哈尔滨”陪我坐车去的事儿。为什么请“哈尔滨”陪我坐车去?是因为她担心自己晕车不能在车上陪着我,怕我孤单。可是,即便有“哈尔滨”在公交车上陪着我,但她还是很显得很担心!所以她便一路骑着自行车,跟着公交车跑,直至到达TA市皮肤病医院陪我看病。

  她在制止了我去挂两个号举动的同时,见我身上好像只有十元钱,便让我把那已掏出腰包执在手里的那十元钱放回兜里去。然后,从她自个儿的身上掏了钱,还让“哈尔滨”掏了钱,一起帮我挂了号,陪我做了病理刮片检查,捡了甲硝唑、病毒灵等药片,然后出皮肤病医院,原路回了学校。

  在回国家计生委泰安人口学校的路上,照旧,一路上我和“哈尔滨”坐公交车,她在公交车下蹬骑着自行车跟着公交车跑。

  从皮肤病医院看病“病理刮片检查为篇章开头所述及到的‘红斑狼疮’”之后回来,我自个儿、她,当然也包括她的同宿舍的舍友“哈尔滨”,好像都对病的严重与不严重、病的危害的大与不大,都没有说什么话儿。我不说,是因为自己对那个病无力。一个去看病,兜里仅有十元钱,看病还得两个女同学掏钱的我,能说什么呢?子云:“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其中真意,怕是可以用在我的身上,方才有切身的肤受吧!她们两个不说,大概是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有些事儿,不说还好点儿,一旦说了,往往还起适得其反的作用。遇上比癌症还“癌症”的“系统性红斑狼疮”只差“系统性”三个字的“红斑狼疮”,默默地关注、关心、付出,也许才是唯一可以去宽慰、抚慰的!

  从皮肤病医院看病回来,我只是翻开过临床医学内科书,于书中特意去找了然后看了看“系统性红斑狼疮”,便如同之前的一样,仍旧心如止水般地安静地学习和生活。同学、老师也如同之前的一样,于每天来到教室里之后,照旧第一时间来看看我脸上的蝴蝶状黑斑。时光就那样静静地如蒙古草原上的溪河里的流水般,在不经意间流远了逝去。而我也仍旧浑然不觉得脸上有蝴蝶状黑斑一样,在静静地学习和生活着。真不知道是在哪一天?展翅在我脸上的那一对黑色蝴蝶不见了,飞走了!真的不知道是在哪一天的哪一个时候飞走的?我觉着它们还在我的脸上,我又觉着它们已经不在我的脸上了。那在与不在,好像于我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我的心仍旧平静得很,我的学习和生活也依旧在轨有序前行。以致很多年后,当我想起自己“红斑狼疮”那个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还是她,那个骑着自行车在公交车下面跟着一边跑一边看着我的那个她。

  于她,我能说什么呢?也许是大恩不言谢的缘故吧!也许是她的心意,我都明白。我都明白什么呢?当她于1995年的年三十,从家里带了瓜果和煮好的饺子给我送到国家计生委泰安人口学校学生宿舍的时候;当她在泰山之颠坐着让我站在她的边上留影的时候;当她告诉我她姨父准备帮我以山东兵的名义从学校去到广州参军当兵的时候;当她请众多同学吃饭,却将餐桌上油炸的藕合时常刻意转到我的面前让我拈食的时候;当她听的我劝然后拒绝别人追恋的时候;当毕业前夕,她仍然时不时从家里用缸盛来饨好的排骨给我的时候;当她用眼神送我毕业离校走出校门的时候;当她的妈妈好几年于每年六月初六她生日的那一天仍然愿意接听我的电话的时候……,我明白她的心意。

  我明白,明白她因为个高从未在我的面前穿过有跟的鞋的心意;更明白她跟我说她自已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去过商场买过衣服鞋子……所想要表达的心意;更明白她来告诉我她姨父准备让我以山东人的名义从学校去参军当兵的心意;明白她告诉我在实习点的部队医院有大门警卫追求她而被她拒绝甚至被她叫来家里人狠狠地揍了一顿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是,我更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意,那就是不能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是让她幸福。

  可是我能不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能让她一直很幸福很幸福吗?我想:如果我表白自己的心意或接受她的心意,是会让她感到委屈的和不够幸福的。因为一个连坐公交车都晕车的她,我能忍心让她在那个年代,跟着我坐两天三夜的火车?然后,再转十多个小时的泥巴路、山路、弯路、下坡路、上坡路、陡路的车?能忍心让独生子女的她离开她的父母?我不忍心!我宁愿用块块巨石,层层叠加了,压了忍着。

  也许,我能听从她及她家人的意思去参军当兵,然后能留在山东,但那得是多大的恩情啊!可是我又最终想起了贵州大山旮旯里的老父老母,而拒绝了她那盛情的邀请。临到最后,临到我接受了别的女孩的表白,临到她劝我珍惜那个女孩,临到毕业的时候她用眼神送别我和别的女孩一起离校,临到后来,直到今天,我们都没有从两头往中间走,去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也许会有遗憾吧?她和我终未成为对方的最初。也许了无遗憾吧?她和我始终都于心里的深处将对方放置在最初的位置上。

  二十多年了,一想起自己患“红斑狼疮”的那些个日子,便能想起她。能于患“红斑狼疮”的日子里,做到心如止水,除了迫于生活的无奈而作它想之外,大概也有我和她之间的交往,有如唐代诗人刘禹锡笔下《望洞庭》诗中的“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般的“相和”而“静好”!

  正因为有了这般“相和”而“静好”,我才学习生活得安宁、安逸,我才很愿意、很高兴地去回味起、谈论起我于国家计生委泰安人口学校读书期间,曾患“”红斑狼疮”的经历。通常情况下,痛苦和不幸,是人极不愿提及的经历和事儿的,而我却愿意去想并提及“红斑狼疮”,真真地原因是其中有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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