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未明。
薛府上下灯火通明,有人在低语,有人在泣声。
再有小半个时辰,薛老爷就得出殡;而此时,薛婉婉趴在棺材前,痛哭着。
她已经哭红了双眼,神情更是疲惫。
这几日,她没能睡过什么好觉,先是父亲因病辞世,再有自己那窝囊未婚夫欲对自己行不轨之事。
这些,都让她感到身心俱疲,整个人已经快撑不住了。
灵堂前,薛婉婉的表哥安有文一双眼贪婪地望着薛婉婉;他知道,今日一过,这薛家不管是家产还是薛婉婉,都会落入他手中。
“有文,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薛家主母郑一梅憔悴地说道。
她心里同样有太多苦楚。老爷这辈子也不知为何,生了婉婉之后,竟没有再生孩子的打算。而薛家这偌大的家产,他临死时也是要交给楚遗那个外人。
真不知老爷当时是不是糊涂了,这薛家怎么能够交到那个废物手上!
还好娘家出了有文这样风度翩翩的才俊,不然,薛家可就完了。
“姨母,你这话可就见外了;有文可是把姨母当做娘亲在对待,婉婉表妹的事就更是有文的家事,谈不上麻烦。”
安有文这话说得感情饱满,令人信服,周围有不少人都是暗暗点头。
在他们眼里,安少爷这风度翩翩的模样,可比那废物楚遗吊儿郎当的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郑一梅欣慰点点头,望着自己女儿说道:
“把婉婉扶起来吧,老爷,该上路了。”
时辰差不多了,抬棺的众人也准备就绪。薛婉婉被安有文扶起,她却一个踉跄又险些跌回地面。
“爹……爹……”
“婉婉,人死不能复生,让姨夫安心上路吧!”
“爹……”
众人合力,正准备抬起棺材往外走的时候,一个下人却慌慌张张地闯进灵堂,神色紧张。
“夫……夫人,楚遗回来了。”
“你说什么?”安有文奔到下人面前,不敢相信地问道。
楚遗是他亲自安排人关到天牢去的,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放出来?
他的本意是除掉楚遗,只是眼下这局面,若是直接杀掉,难免惹人非议;所以,他才设计将楚遗关进天牢,寻找机会在天牢里将楚遗弄死。
可如今是什么情况?
那个废物是怎么从天牢里出来的?
大门处,楚遗就站在那。
薛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若是以往,他还能回一个微笑。
只是今日,他没有这份心。
薛老爷的棺椁还躺在灵堂,楚遗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往那走去。
他的出现是让所有人都意外的,薛婉婉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位未婚夫,眼里带着些厌恶。
这人平时是轻浮了些,可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把自己怎么样;可谁知道爹爹刚走,这家伙就露出他禽兽的一面,竟然擅闯自己闺房,还想对自己行不轨之事。
当真可恶!
“楚遗,你……你还回来做什么,薛家不欢迎你。”薛婉婉面色苍白地说道。
楚遗不理,继续向前。
见状,薛家主母郑一梅怒斥一声:
“你这个废物,我薛家养你十多年,没想到你竟如此狼心狗肺,先对婉婉无礼,今日又想打搅老爷安宁,你欺我薛家无人不成?”
脚步停下,楚遗面色复杂地看着郑一梅。
这么多年来,薛家主对自己恩情虽然不薄,可薛母也没少刁难自己;这废物二字,可就是从薛母嘴里传出来的。
只是想到今日是薛家主入土为安的时候,楚遗就再次冷静下来,他道:
“薛夫人,楚遗今日前来别无它意,只是想送薛家主最后一程罢了,至于婉婉的事……”
“住口!”
安有文跳出来打断楚遗的话,然后指着他,骂道: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也敢来这里狂吠,来人啊,把他给我打出去。”
顿时,薛府就冲出十余家丁手持棍棒将楚遗团团围住。
眼看家丁就要出手,薛婉婉心里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不管怎么说,楚遗毕竟和她从小长到大。
于是,她道:
“楚遗,我爹爹平日里待你不薄,你若还有良心,便自己离开;不然,待会棍棒上身,你可别怕疼。”
听到这话,楚遗看着面色虚弱的薛婉婉,轻笑道:
“正因为你爹爹待我不薄,所以,我今日定要送你爹爹最后一程。”
“狗东西,你真把自己当回事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给乱棍打出去。”安有文表情愤怒到有些凶残。
那些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有些不忍。
眼前这楚公子平日里待他们可不薄,好吃好喝的没少照顾他们;可今日,薛府的形势明眼人都知道是谁说了算,他们也只能奉命行事。
“楚公子,得罪了!”
家丁出手,棍棒袭来。
安有文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了,而薛婉婉却是侧过头紧闭双眼,不忍看。
“我看谁敢!”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娇哼。
随后,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楚遗身前。
银光闪过,便听见啪啪啪得声音敲响地面,家丁们手里的棍棒,竟是齐齐被斩断,长短一致。
众人细瞧,却见楚遗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女子。
她手持锋利匕首,一双眼宛如毒蛇般盯着众人,让众人心生寒意。
这人是谁?
“影一,把他给我保护好了,他要是少一根汗毛,我就丢你去喂蛇。”
门外再次传来声音,然后一位绝色女子便在几位身穿紧身黑衣女护卫的簇拥下,进了薛家大门。
女子年龄不过十五六岁,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小嘴,桃花腮;她那一双眼,宛如一池春水酝酿其中,惹人深陷,而最让人注目的,还是她那一头及腰的银色长发。
薛婉婉和郑一梅见到来人皆是一愣,不明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最后,还是郑一梅最先反应过来,忙道:
“慕会长,你也是来送老爷的吗?”
如果说薛家的财力举国皆知的话,那么眼前慕晓晓所掌握的财力则更是让薛家羡慕不已。
他们薛家,可都是靠着慕晓晓手里的大宏商会分的那杯羹,才有今日啊!
正在郑一梅心里暗自窃喜慕晓晓屈尊来送老爷的时候,慕晓晓却已经一蹦一跳地到了楚遗跟前。
“你看,我都和你说了,薛家这群人就是一群白眼狼,你还不信,非得来,现在遭报应了吧!”她有些赌气地说道。
薛家白眼狼?
众人迷惑了,这白眼狼不是楚遗吗?
怎么这会变成薛家了?
郑一梅和薛婉婉也是一脸不解,不明白慕晓晓这是什么情况?
她怎么会认识楚遗?
而且,两人关系似乎还不简单。
所谓不知者无畏,这个时候安有文见楚遗没啥事,便又跳了出来,怒道:
“你又是谁?薛家处理自家废物轮得到你插手?”
“哼,哪里来的狗,也敢在这里狂吠;影二,给我把他舌头割了。”
慕晓晓心里早就憋着一团火,此前她就已经到了这里,自然知道先前这安有文骂楚遗是狗。
她可不是什么善类,只知道有仇就应该当场报,绝对不会往后拖。
得到吩咐的影二动作很迅速,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安有文面前。
“你……你要做什么?”
安有文慌得双腿打颤,竟是被吓得瘫软在地。
匕首高举,面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安有文,影二割下他的舌头并不难。
眼看匕首就要落下,众人跟着慌乱大叫的时候,楚遗突然大喝一声:
“够了!”
这一声,楚遗动了内力,也动了真火,震得场内不少人耳朵响起嗡嗡声,心跳都快了几拍。
慕晓晓知道自家公子这是真的动怒了,忙是龟缩到楚遗身后,俨然是一副做错了事,满脸委屈的模样。
“我与他的恩怨以后再说,今日薛老爷出殡,不宜见血。”
“哦,知道了。”慕晓晓低着头,很听话。
见自己镇住了要胡闹的慕晓晓,楚遗便继续往灵堂走去。
“楚遗,爹爹生前待你可不薄,你……你不要胡来……”
这种形势下,薛婉婉纵然害怕,可依然开口想要阻止楚遗。
只是这话,仍然拦不住他。
他找下人要了香,于棺椁前躬身一拜上了香后,双膝突然跪下,砰砰砰三个响头捶地。
头破,血流。
“薛老爷,承蒙你十多年养育之恩,楚遗无以为谢;这最后一程,请允许楚遗以你儿子身份,为你抬棺送行。”
说完,楚遗起身站到那棺椁前,握住那粗大的绳索搭在自己双肩上,是真要抬棺。
“我楚遗从不亏欠任何人,对薛家也是如此;今日过后,我与薛家便恩断义绝,情仇两消。”
楚遗仰起头,一双眼里满是决绝之意。
这目光落到薛婉婉眼里,让她心里一慌,就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抬棺,送薛老爷上路。”
“嘿。”
众人合力,棺椁起。
沉重而缓慢的脚步一步步踩下,棺材轻晃;楚遗一马当先站在正中,送薛老爷最后一程。
秋风渐起,寒意渐浓。
薛婉婉望着那个男人,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去。
就好像,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