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经》中的武道境界，对应着武者对肉身锻炼的深浅程度。

　　而后者，决定了内劲的运用效率。

　　一位养气多年的道门清修之士，内力总量或是沈瑜的数倍以上。

　　但若没曾学过武技，空有一身内气，而无法运用于近战。

　　被近身后的下场，也只会跟刚死在沈瑜手底下的邹灵素一模一样。

　　连大派嫡传的邹灵素也死在他手中，更何况这不过武徒后期的无名武官？

　　只听他轻声嘱咐心神未定的邓黎二人：

　　“这厮瞧着官位不低，无故失踪定必惹来追查，这里是待不得了。”

　　“且越过荒山，到东北海岸的浅滩上觅洞而居，暂避风头。”

　　“如若我没猜错，宋应元此来是为办一件大事，无论他成事与否……”

　　沈瑜轻轻一笑：

　　“到时候别说那督造署，说不定连这龙门岛也将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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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大雾。

　　沈瑜身形自山林中机敏如狐般钻出，目光炯炯紧盯往东北角上。

　　这夜有雾，闲游仙的聚宝船该会来。

　　他分了一些自破碎木人核心处捡得的源玉细碎给邓、黎二人。

　　若是两人是有缘法的，或能凭这换到些有助武道突破的功法秘籍。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舟中千百藏书所载的功法贵重犹胜金玉，驾舟的闲游仙更是如无瑕白璧。”

　　沈瑜抬起头来，望向头顶大树上晃荡的一双白腻脚丫:

　　“你不让我去觅那闲游仙，若是坏了我冥冥中的缘法，可不是吃上一鞭就能了事。”

　　树上的赤炼蛇笑了：

　　“你是不是在这荒岛上馋得荒了，竟然想打那沈心悠的主意！”

　　“她那一舟的功法秘籍虽然不赖，可没几本是现下的你用得着的。”

　　“更何况，她这夜也未必会来。”

　　说罢轻轻一纵，便自树上跃下。

　　但见她左臂鳞衣袖管已然不见，臂膀紧缠着重重染血绷带。

　　想来是寻那曹灵鹤晦气不成的后果。

　　沈瑜原身当日，可是亲眼见证过《鹤翼苍穹剑》威势的。

　　这赤炼蛇能在飞剑下全身而退，已算得是艺业惊人了。

　　赤炼蛇见他注目自己左臂，微微哼了一声。

　　换作是初识之时，自己仅仅挨上轻轻一剑，便鞭断了曹灵鹤两根肋骨这等风光事，是一定得在沈瑜跟前大肆宣扬的。

　　可此刻的沈瑜，已然渐渐被她看成半个自己人。

　　她口舌上的锋芒也便收敛了些。

　　当下只与沈瑜自山道上驰落，挥鞭驱散逼至岸上的茫茫白雾，悠悠说道：

　　“这夜的雾气是海底地火异动引发，不久便散，聚宝船久待不得。”

　　“只待这大雾一散，你便知晓我相约你前来的是何处所在。”

　　沈瑜眼目微瞇。

　　果不其然，雾霭于数刻钟后便转稀薄。

　　映入眼前的景象，却是使得他瞳孔蓦地扩张：

　　只见这广阔不见边垠的浅滩之上，躺满了成千上万的乌黑死鱼躯体！

　　鱼躯冷硬宛如生铁，鳞片尖锐如刀片嶙峋密布，杂乱无章地锋指天空。

　　黑鳞下的血肉似已腐朽殆尽，空凭着坚硬的外壳支撑着形体。

　　沈瑜猛然想起了有关龙门岛名字来历的传闻：

　　“这些……莫非就是当初宋帝南下之时北逃的玄鲤？”

　　“传闻中这些玄鲤逃至宁州北方海域后，便不知所踪再难寻获。”

　　“想不到却是尽数搁浅在了这浅滩上！”

　　赤炼蛇轻轻叹了口气，眼神萧索：

　　“玄鲤尚有求生之念，哪怕生机渺茫，也胜于坐等被人抓作盘中飧。”

　　“现下这岛上的许多人身怀武艺，明知长留岛上必死无疑，却没几个人能放胆逃出岛去！”

　　沈瑜的想法却不甚相同：

　　“玄鲤虽逃离了宋帝的烹锅，却仍是死在了这浅滩上。”

　　“人力终有穷尽之时，至于成败，命数使然罢了。”

　　赤炼蛇冷哼一声：

　　“话是说得没错，却不是习武之人应当挂在嘴边的。”

　　她举起负伤左臂，指向云雾遍布的鳞海对岸：

　　“就如当初逃离檀城的鲤群，不见得就尽数死在了这浅滩上。”

　　“十个有勇气穿过这片鲤鱼塘，寻觅一线生机者，也总有一两个能跨过去的。”

　　说着眼眸微侧，昂首傲然道：

　　“想见大姊，便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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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鲤鱼塘中的玄鲤鳞片，锋利犹胜江湖中所谓的神兵利器。

　　赤炼蛇却已于此地来回穿梭不下数百遍，身法展动之际，便如一阵赤风掠过鳞海表面。

　　落足之轻盈，如柔棉降于锋刃，既不受力，自然不曾受到损伤。

　　她修习大姊所传的《蛇行鲤翻》身法已有十年，轻功之佳在群狐中也堪称顶尖。

　　寻常武者跟前的刀山剑海，带给她的只是足尖一阵阵麻痒而已。

　　赤炼蛇从没预期沈瑜能有这般身法。

　　只不过练了大路货的《飞檐走壁》数日，步伐能比常人轻快些就算是不错了。

　　可只要这小子受得了苦楚，凭着铁布衫硬撑跟上。

　　也不至于会像那些不自量力之徒般死在鲤鱼塘里。

　　若连这少许坚韧心性也无，压根不配带到大姊跟前丢人现眼。

　　没料得再回眸时，却见沈瑜步伐虽然稍显窒碍，却仍是如影随形般跟在了身后两丈处。

　　沈瑜脚上的寻常布鞋，已被鳞片削得不成样子，露出毫无防护的足心。

　　玄鲤鳞片带有寒气，冷刃割开皮肉同时，寒气亦将入体损伤经脉窍穴。

　　就算一时刺不穿铁布衫真气防护，待得沈瑜到达目的地时，双足也早遭重创。

　　然而再仔细一瞥时，赤炼蛇才发现沈瑜每度落足之时，力道都拿捏极准，甚少让鳞片损及足心诸般重要窍穴。

　　这分寸说起来不难拿捏，却已不比她苦练十年而成的造诣差上多少。

　　她默默收回目光，装作没曾分神注意沈瑜身法。

　　心中却是起伏不定：

　　“只数日没见，这小子的轻功怎么进步如此飞快……”

　　“若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轻功天份，便是从闲游仙处，换得了甚么犹在《蛇行鲤翻》之上的身法秘籍。”

　　“这小子，说不定真能给大姊一个小小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