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炼蛇面具下的容颜一僵，正不知如何应答。

　　只见得茫茫白雾之中，狐主一双瞳孔显得格外清明：

　　“若他真是煌青的人，我反倒不必把面具给他了。”

　　“煌青自以为将我年少时的狠辣学了九分，事成之后想来容不下玉狐。”

　　“可玉狐在她找来的少年之中，心性相貌皆是最好的。”

　　“既入了我眼里，便容不得她轻易打杀！”

　　她顿了一顿，说道：

　　“你可知我狐帮之中，为何只有你不以狐为外号？”

　　赤炼蛇轻声道：

　　“大姊曾说我外刚内柔，不似狐类，待我不似待别的姊妹。”

　　狐主笑道：

　　“这是其一。”

　　她吐出一口云雾，指节轻叩着白玉烟管：

　　“你天生柔骨，后天用药再好也比不得你先天神异，只会白费了你一身根骨。”

　　“妙狐、影狐可以用药突破，玉狐也可以，你却不必走他们的路。”

　　“待你成了宗师，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到时候小小狐帮，只会阻慢你的脚步。”

　　赤炼蛇的眸子登时便红了：

　　“大姊这话是何用意？小红就算成了大宗师，也离不开大姊身边！”

　　狐主放声大笑：

　　“你是不是狐，和我是否当你是自家姊妹有何相干？〝

　　“且去，容我小睡片刻，明日再来寻我！”

　　赤炼蛇惶恐不安地退去。

　　待得室中只余下了狐主一人，她才垂下手中烟管，目光炯炯，望向无声降落到窗上的墨青飞鸦。

　　低声道了一句：

　　“同样道理，是否是自家姊妹，与我容不容得下你在我跟前耍弄心机毫不相干。”

　　“煌青，能学我狠辣九分，可才智又能及我几成？”

　　“竟以为挑动三州起事作掩眼法，便能让我察觉不了你暗中的决胜手，是那海州分舵的宋应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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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瑜刚进宝库大门，便见门边堆放着如高塔般的数十堆经书典籍。

　　数量甚至胜过了宅居仙房里的道藏总数。

　　好奇想要翻看，却怕一碰便惹得书山整座倒塌，只道：

　　“这些是狐帮……本帮收藏的武功秘籍？”

　　妙狐自顾自绕过书山，走进宝库深处，淡然应道：

　　“这是《道经》。”

　　“你在檀城之时，或许见过书店中有一本约莫三百余页的官修道经。”

　　“那是两年前公开出版的编修本，被时任主编的沈心悠增删不少。”

　　“那人是个阴损的，骨子里全不信儒家忠孝节义那一套，却在道经中加了许多腐儒之见，臭不可闻。”

　　“她在青城修道数年所得，经中却半句不提。”

　　沈瑜怀中正揣着一本道经呢，这会只想宋应元批为狗屁不通的那些文句，多半便是闲游仙所添。

　　嘴上却道：

　　“会被这些忠义文字轻易迷惑的，本也修不成大道。”

　　“君视民如草芥，则民视君如仇雠，这才是儒家先贤留下的道理。”

　　“当朝天子修道不理朝政，三厂一卫权倾朝野，土豪劣绅鱼肉乡里。”

　　“君王是否值得臣民以忠孝事之，明眼人自有判断。”

　　妙狐回首瞥了他一眼，目中颇有欣赏之色。

　　随即又摇头道：

　　“就算撇开那些无谓文字，三百余页的道经，充其量也只是指引初心者入门的目录罢了。”

　　“这五千四百八十五卷，合共六千万字的道经正文，才算得是真能教人修得大道的指南。”

　　“当初神宗皇帝命人编制《万历道藏》，长平年间，檀君又召集五姓十族重修道经。”

　　“历经五次删改重编，却始终以这三洞四辅十二类道藏为根基。”

　　“你若有心，平日也可来此借读经书。”

　　“只是话说在前头，寻常人单是要把这些道书全都读上一遍，便得花上三十年以上光阴。”

　　沈瑜听得暗暗咋舌：

　　“不知妙狐姊读这些书，花了多久？”

　　只见妙狐竖起三根手指：

　　“三年。”

　　“我不擅斗法，也无武道天赋，平日除了研习道书外心无旁骛。”

　　“因着积累深厚，总算是在十八岁前便入了驱物境。”

　　“比起明阳学宫中最出挑的那群子弟，相差得也不多了。”

　　她语气虽然平淡，却不难听出有隐隐自得之意。

　　沈瑜刚把宋应元所赠的道经读过一遍，对道术境界间的划分也略有了解：

　　“定神、出窍、神游、驱物、显形……”

　　“这道术五境，分别对应着武者自武生至宗师的五重境界。”

　　“驱物境相当于武师，这妙狐的年岁比赤炼蛇略小一些，修道天赋算来不在后者的武道天赋之下，也算得上是天才了。”

　　“至于‘显形’境界的闲游仙，显然是年长几岁的人物，已经是宗师级数……”

　　相比之下，十八岁只堪堪修成武士的自己，着实算不上甚么练武的材料。

　　好在破境之后，炼命鼎所能容纳的气血大幅增加。

　　无论是要把内丹功提升至精通级，还是更上一层楼，把铁布衫、鹤形拳升至完美层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只见妙狐埋首于杂物堆中，淡然说道：

　　“武士破境武师，绕不开修习专门炼骨的功法。”

　　“只是狐群中除你以外，皆是女子，大姊为她们预备的《寒涧养狐经》不合你用。”

　　“红姊手头上杂七杂八的武道功法不少，可都是她自行在江湖上搜刮得来。”

　　“先不提她是否愿意给你，功法水平想来也参差不齐，只怕误了你的前程。”

　　“她生来根骨异于旁人，大姊特意为她写的《林中行蛇经》，也非你我能练。”

　　“好在闲游仙处不缺炼骨功法，待她来时，你自预备头颅大小的玉石与她兑换便可。”

　　沈瑜心想，却让他到哪里去寻这般大小的玉石？

　　那杜铜锤在龙门岛上待了大半年，觅得拳头大小的源玉已是万幸。

　　矿场中常见的玉石碎块，却不过是指甲盖般大小，拿到闲游仙处也换不到甚么。

　　当下只沉默不言，听着妙狐续道：

　　“大姊既让你入帮，却不会让你独自为前程心烦。”

　　“凡我狐帮姊妹，修成武士境界之时，也会获赐一部在外界已然失传的经典。”

　　她将一本薄薄的蓝皮经书遥送至沈瑜处：

　　“此书名为《神明感应篇》，是昔日上清道统未绝时的入门道术。”

　　“内家练气有成者研习此书三月，即可入门，遭逢危机杀意时自有感应之能。”

　　“此术大成，便意味着定神境圆满。”

　　“自此修炼、读书时倍添专注，效率比修术前高出至少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