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操作若是放在沈瑜前世所读的修仙小说里，肯定得被真人视作大无礼，随手降下术法惩戒。

　　但沈瑜不是随意任人拿捏的没背景小角色，而来者也不似小说人物傲慢骄横。

　　待沈瑜步至大厅，便见得前院中站着一道羽衣高冠的身形。

　　瞥见沈瑜到来，女道人微微点头便当行了一礼，和颜悦色道：

　　“可是沈瑜小友？”

　　“贫道龙吟山吴天琴。”

　　天琴真人从未以貌美著称，一身得道之士的沉静气象，却使得那平淡无奇的容颜生色不少。

　　她的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骨肉匀称无可挑剔，腰间玉带插着一根白石为柄的拂尘。

　　沈瑜暗暗把她的形象与闲游仙作对比，不卑不亢地开口道：

　　“未知真人登门造访，有何指教之处？”

　　天琴真人一时却未曾应话，只是眉头轻皱注视着沈瑜：

　　“小友修炼的据闻是铁布衫，可这身金光……莫非师兄得到的情报有误？”

　　“金钟罩是少林门下数一数二的苦功夫，哪怕是在嵩山本家的杰出弟子当中，修成者也并不多。”

　　“小友并非出身少林，却能够把这金钟罩修炼至略有小成之境，也算得是江湖上少有的奇事。”

　　沈瑜说道：

　　“全赖大姊指点提携。”

　　天琴却不愿把话题扯到那位教人胆寒的狐帮之主身上，回以礼节性的微笑便步入正题：

　　“敝师兄天吟真人，是灵悠道友的至交。”

　　“知悉小友是真人族亲，特意让贫道前来与小友见一面，瞧小友初到檀城，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小友背后虽然有着势力强横的狐帮，在明面上却不宜以狐帮的名义行事。”

　　“日后你若想在修道上更进一步，需要灵药、宝地作修炼用，又适逢灵悠道友不在，欢迎到我龙吟山上一行。”

　　她顿了一顿，又道：

　　“听闻小友有意参加本年度的武举？”

　　沈瑜并没为每个人都知晓此事而感到讶异。

　　他和王海晴是透过正规渠道向地方府衙报名的，有心查探的人自然查得出来。

　　只是听闻，像龙吟山般的本地大势力，在每年的武举中都有内定的名额。

　　正常考上的考生越少，名门世家们瓜分的名额就多一些。

　　沈瑜甚至相信，要不是官方另有内阁和三厂一卫这些派系制衡着他们，世家们是做得出一个位置也不给平民留的。

　　现下这天琴真人忽地前来示好，又提出可以给他修道上的帮助。

　　莫不是下一句话便要劝他退试？

　　当下只摆出一副忠诚无比的嘴脸，义正词严地说道：

　　“确有此事。”

　　“晚辈难得在武学上小有天份，并不愿就此埋没，打算将这才华尽献于国家。”

　　“古人说学而优则仕，真人是世外之人，却未必晓得我们这些俗人报效朝廷的一片赤心是何等炽热。”

　　天琴听得一脸尴尬，心想你个狐帮反贼，在这跟本真人装个甚么劲儿？

　　只是沈心悠的面子不能不给，狐主的面子更是不给就逝世。

　　只得无奈道：

　　“小友只怕是误会了！我龙吟山同样也有习武的子弟应考武举，山中诸位真人对这只有支持，却无干预的念头。”

　　“贫道提起此事，是想要提醒小友，要是日后还有在道术上精进的念头，便万不可让武道境界抛离道术太多！”

　　沈瑜倒是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事，思索片刻，才说道：

　　“真人是怕晚辈一朝成就宗师，便会灵肉合一，从此绝了修行道术之路！”

　　天琴点头道：

　　“正是！”

　　“听闻左都督训练堂前十鹰犬，无一不是自幼抓起，先督促着孩童时期的他们修成定神，再教他们锻炼筋肉。”

　　“如此按部就班地修炼下去，最终使得十人中的每一位，保底先成了显形真人，再行突破化劲宗师！”

　　“当中也有像据闻已然过世的白鹰般，只专心将道术修炼至分魂境界，不在武道上分心的。”

　　“我辈修道中人，固然希望晚辈们都走这条路子。”

　　“才不至于误入了歧途，耐不住修道清苦，只把心神都耗在打磨一副终将朽坏的肉身上！”

　　她微微一顿，说道：

　　“贫道本不愿交浅言深，只是狐主虽是武道和道术上见识极高的大人物，却未必能够时时在小友身旁指点。”

　　“只怕道友他日投身官门，为求加官晋爵便勇猛精进，一朝剎不住势成了宗师，便是追悔莫及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诚恳，内容却使得沈瑜啼笑皆非：

　　“真人言重了，潜心于练武之上，怎么就能说是误入了歧途呢？”

　　“晚辈本也有些疑问，一直想等悠姊姊回来才好发问的，现下也不妨大胆请问真人。”

　　“你们总是劝人要不只修道术，要不便在破境宗师前先行成就显形，为的便是绕过灵肉合一这一关。”

　　“可难道灵肉合一就没好处吗？不，应该说，没能灵肉合一理应也有着你们不曾提及的坏处才是！”

　　天琴真人愣了一愣，贵为真人的她，可是好些年没曾被后辈如此抢白了。

　　换作是脾气火爆的天怡真人，恐怕早就出手给眼前小子一些教训。

　　天琴却素来是三吴中最是沉稳的，当下只耐着性子回应道：

　　“坏处或许能算是有的，只是我辈修道中人不当这是坏处而已。”

　　“小友可知成就宗师之后的下一步为何？”

　　沈瑜说道：

　　“还望指教。”

　　天琴说道：

　　“宗师在化劲之后，追求的便是将一身拳意修得浑圆成丹，精气神、血髓浆都集中于一点。”

　　“非炼髓有成的武者，决然练不到这一步，武道到了抱丹成一的境界，就是大宗师！”

　　“大宗师往后，便得练出拳意加身，纵横游走于骨血深处，洗炼全身，将一身浊血转清血。”

　　“而缺了灵肉合一的宗师，就算练得劲渗骨髓，也容易因着心意不够与肉身混一而抱不了丹，成不了大宗师。”

　　“突破了大宗师后，成就拳意更是艰难，几乎可以说是机会不到半成！”

　　“成不了拳意，要步往下一重境界，那就是难若登天之事了。”

　　“虽然在我们修道中人的角度，这肉身成与不成，也碍不了我等长生大道便是。”

　　“贫道不曾特意提及没曾灵肉合一的坏处，决非存了坑害之心，只是真不认为这是甚么大事而已！”

　　沈瑜被她一番描述说得心神激动，也顾不得分辨她哪句是真是假，只问道：

　　“大宗师对应分魂境，那么下一重境界，对应的就是鬼仙了。”

　　“未知那境界叫甚么？”

　　天琴真人轻轻吐出一口气：

　　“神魂得道，是为鬼仙……”

　　“肉身超凡脱俗，成的自然就是武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