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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陶庄听道(中)

天罡七星传 了夫 11067 2024-11-11 16:54

  这日是正月二十,王云飞早早动身赶去城西,将到青竹林,便闻林中一震琴音悠然传出。这琴音初时停顿强烈,反复数次之间节奏跌宕起伏,让人摸不着头脑;继而转为平滑流畅,更显轻松和平稳;接着音高明显上升,似是极为紧张的样子;再后来,节奏也突然加快,便如瀑布倾泻而下一般,终于缓缓归于静止之中。王云飞也不知这曲子名堂,但隐隐之中感觉得到,这首曲子当是传世名作。

  他听的这首琴曲名叫《酒狂》,相传为三国时期阮籍所作。阮籍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之子,位列“竹林七贤”。当时曹魏的军政大权控制在司马氏集团手中,文人士大夫为了免遭杀戮,便纷纷隐居山林。阮籍就是其中之一,这首《酒狂》便是他为求洁身自保、借酒佯狂所作,以示对司马氏集团的不满(按:《酒狂》曲出自明代《神奇秘谱》)。

  王云飞却不知道这些,他听琴音渐止,忙拔步入林,哪知行出不远,就听得琴音复起,弹的依旧是这首曲子,不过这次却另有人随曲喝诗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这是阮籍所作八十二首《咏怀》诗中的第一首,王云飞正巧知道此诗的来历,心想:“这人似乎是有归隐之心,而不愿为世俗所扰。”

  行到林中,乍见一座庄院。那庄院大门紧闭,门的两侧为一副对联,上联是“梅兰竹菊作伴,梦结商山四皓”,下联是“琴棋书画为乐,神交竹林七贤”,而大门之上立一匾额,正是“竹林陶庄”四字。这“商山四皓”,为秦汉之交四位信奉黄老之学的博士,秦始皇时身属七十名博士官之列,为“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后来一起隐居深山,汉高祖刘邦慕名亲自请他们出山为官而被拒绝。有一首《紫芝歌》曰:“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晔晔紫芝,可以疗饥。唐虞世远,吾将何归?驷马高盖,其忧甚大。富贵之畏人兮,贫贱之肆志。”就是他们四个表明隐居之志的。那竹林七贤,便是魏晋时期包括阮籍在内的七个著名隐士的统称,另有嵇康、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和阮咸六人。

  王云飞看这副对联,心道:“这乔庄主似乎是避世之志弥坚。”左右不见有人,正要跳到墙内,忽听得耳后又传来了一阵箫声。王云飞吓了一跳,知道是有人到了,急忙闪到一旁隐蔽起来,只听庄内琴声又起,这一次却和方才所奏不同,貌似弹的和这吹箫之人所吹奏的是同一首曲子,琴箫合鸣,自是平分秋色。曲子奏得小段之后,忽然音调一转,这次叫王云飞不由得心头一惊:“这二人明明是在比拼内力!”原来,他已经感觉到了这琴音和箫声之中运了功力。他内功高深,这声音自然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故而他躲在一边,静观其变。

  曲子奏毕,只听庄内有人说道:“道长远来给老夫贺寿,当真感激不尽。”声音雄浑,内力自是不弱。却见一个人影一晃,已到了庄前大门口处站定,王云飞定睛一看,这人身着道袍、背负拂尘、手执长箫,正是一个束发道人,有三十岁上下年纪。那道人说道:“乔前辈何须见外?”话音刚落,庄门大开,自里面走出一个仆人,说道:“道长,我家庄主有请。”说着引那道人进了庄内,大门随即被关上。

  王云飞纳闷道:“这道人年纪不高,怎么却似和那七十岁的乔庄主有旧一般?”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便寻了处僻静地方,纵身跃进庄中,好在庄内人丁不多,无人瞧见。他向那庄中又行出几步,忽然见到庄内的院中有人,忙收身退回,躲在廊道里往那边一望,见那里正有五人,其中三个便是迟、万等三人,另一个是适才吹箫的道人,至于剩下的一个,他长须飘飘、头发花白,站在古琴之畔,当是那个乔庄主了。

  只听那姓迟的说道:“道长自南丰不远而来,恐怕不止是为乔大哥祝寿这么简单吧。”那道人道:“迟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贫道与乔庄主也是旧识,自打相识以来,每年的今日贫道都会亲自前来给他祝寿,从未有变。”那姓迟的道:“不过今年却大不相同了。”那道人道:“有何不同?”姓迟的道:“听说道长和‘温州通叟’林灵姜林道长的关系大非寻常,你此来想必是受他之托,来请乔大哥出山了?”

  王云飞听到“‘温州通叟’林灵姜林道长”十字,心头一惊:“这位道长跟林道长关系不错,莫非他也是百怪帮的弟子?”只听那道人道:“迟前辈误会了,林师兄如今在朝廷之中颇得官家倚重,得赐号通真达灵先生,加号元妙先生、金门羽客,贫道更是多时未与他有过联络了。”王云飞心下不解:“怎么林道长不在百怪帮中,反去了朝中为官?”想起在潭州城西的寺院中听孟和尚、尚文清等人说过“看来道长在朝颇得那狗官家的信任”,明白过来:“原来这押镖的消息也是林道长自京城透露出来的。”

  那姓万的接过话来说道:“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王云飞没明白这姓万的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其实这“温州童叟”林灵姜就是北宋末年的著名道士林灵素,林灵姜不过是他的另一个称呼而已。他少年时曾做过大文豪苏轼的书童,苏轼问他有何志向,他就笑而答道:“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意思是说自己更愿意修道成仙(按:此说法出自《历世真仙体道通鉴•林灵素传》。据传林灵素少时为沙弥,因偷喝酒而被长老鞭打,遂愤而改做道士。后来道教为了掩盖事实,反称他少时为苏轼的书童)。

  姓迟的跟问道:“不错,林道长既有成神修仙之志,怎么又去当官了呢?”那道人稍有犹豫,然后答道:“林师兄的想法,贫道可就不知了。”那乔庄主听到这里,忙笑道:“好了,好了,二位贤弟,冲和子道长远来是客,怎可如此怠慢人家?快快快,咱们一道去厅里说话。”说着吩咐仆人收好了琴,就引着四人往王云飞这边的廊道走来。王云飞瞧他们过来,未免被他们发觉,急忙找了一间屋子躲入。

  他一进屋子,忙轻声关好了门,回头往屋内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只见这屋子天棚甚高,上面横梁交错,不似一般的屋子,倒像极了大厅或正殿;那屋子当中放一案台,左右各有一座,案上是一张围棋棋盘,黑白两子摆放有序;正对着门的墙面上挂着一长幅文字,写的是《归去来兮辞》。王云飞心想:“这篇赋乃是陶渊明挂冠去职、为明心志所作,写的正是他归隐田园的决心,看来这位乔庄主跟陶渊明的想法是一样的。”又见旁边挂着一张大大的“空”字,字旁有一对联,写的是“幻影迷人终消逝,幽梦繁华自迷茫”,复想:“这两联词倒是把世事看得通透,与这‘空’之一字着实相符。”

  他思考之间,只听门外廊道里脚步声声,正是那五人走来。五人到了门口便即止步,那乔庄主说道:“道长请进。”王云飞大惊,左右寻不得隐蔽之处,往头上一望,纵身就跃到了上面去。那大门被打开,五人先后进入,然后其中那个年纪最小的汉子又将门给关了上。乔庄主道:“一年未见,道长想必是棋艺见长,今日咱们两个正好比上一比。”那个叫冲和子的道人道:“前辈有此雅兴,贫道理当奉陪。”说着与乔庄主分坐两侧。

  王云飞躲在屋顶的横梁之上,见这二人坐下之后,乔庄主伸手去抓放在冲和子面前的白子。那冲和子阻止道:“前辈既已落座,就是选择了黑子,怎可又来夺贫道的白子?”乔庄主说道:“道长,咱们去年对弈就是你先落的子,今年可该轮到老夫了。”原来这围棋之道,以白子为先,乔庄主意欲先下一子,故而伸手去取。冲和子道:“不成不成,前辈是主,贫道是宾,这白子自然该是贫道所有才对。”乔庄主道:“道长怎可这样,你我轮流先下,不失公允,与宾主毫无关系。”

  下棋之人讲究的是“宁输数子,勿失一先”,意思是说下围棋时宁愿先失去几个棋子,也不愿让对手先下,故而这二人争得厉害。那姓万的这时帮忙解围,说道:“道长,依我看今日是万大哥七十寿辰,这一子需得让了才是。”冲和子想了一想,道:“也罢,前辈便先请吧。”乔庄主占得先机,谢了那姓万的一句,然后提子放在了棋盘上,冲和子思量片刻,也跟着落子。二人一先一后,每次都慎重考虑,唯恐错失了机会。

  王云飞于这围棋之法却并不了解,是以只得待在上面,不敢有丝毫造次。过了小半个时辰,二人依旧在互相思考对方的想法,迟迟不肯落子。那乔庄主忽然身子一颤,跟着就拿白子放在了棋盘靠边的位置。冲和子疑道:“《棋经·合战篇》有言:‘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然。’前辈分明是下棋高手,这通盘棋子也都着落在棋盘正中,为何突然将棋子送到了这里?”乔庄主笑了笑,却并不回话。冲和子无奈,只得又在盘中下了一子。

  在旁观战的迟、万等三人都对下棋略有了解,他们也想不明白乔庄主的用意。乔庄主见冲和子落了黑子,也不假思索,又在盘边放了一白子。迟、万皆是大惊,因为这次落子对乔庄主而言实是讨不到半点儿好处,只是古人常说“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碍于此也就不敢多言。冲和子道:“前辈莫非是有意相让?”又在盘中放下一颗黑子,续道:“前辈这盘棋的局势不明朗啊。”乔庄主也不以为意,随手再下一子,不同的是这次却是在棋盘的中间。

  姓迟的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乔大哥,你这前面都下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这样胡乱落子了?你这两子原就不该放在这些无关的位置,白白浪费了两次机会;至于这子则是更糟,此子一落,岂不是自杀了一片白子?”乔庄主一笑,道:“迟贤弟无须着急,愚兄自有计较。”说着将方才自杀的七颗白子一一拾起。冲和子也不明白了,但听他说自有计较,反倒是不知是怎么回事,思考了良久,这才把黑子落好。乔庄主更不多想,又在边缘出放了一颗白子。

  冲和子问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乔庄主也不回答,而是指着墙面上的那幅字道:“道长,您觉得陶渊明的这篇《归去来兮辞》如何?”冲和子道:“隐士之志,与前辈一样。至于文笔,自是上乘之作,贫道不敢擅论。”乔庄主道:“欧阳文忠公说过,‘两晋无文章,幸独有《归去来兮辞》一篇耳,然其词义夷旷萧散,虽托楚声,而无其尤怨切蹙之病。’此是正文之评。而对于老夫而言,此赋的文前小序却别有用意。”

  这欧阳文忠公即是欧阳修,“文忠”是他的谥号。冲和子闻言,仔细看了看那序文,又看了一眼棋盘,忽的点起了头,说道:“多谢前辈提醒。”王云飞和那观棋的三人也都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姓万的问道:“乔大哥,道长,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乔庄主也不回话。冲和子再落一子,问道:“依前辈之见,想要如何处置方为妥当?”乔庄主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静观其变就是。”

  乔庄主仔细思量之后,又下了一颗白子。二人如此又下了下去,冲和子始终占得先机,逼得乔庄主一一应对。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冲和子说道:“好涵养,这么久了还能耐住性子,果真难得。”乔庄主也不答话,继续落子。

  他这白子一落,忽听屋外有人说道:“启禀庄主,庄外来了一伙人,自称是庄主旧友,要来给庄主贺寿,正在门外候见。”姓迟的道:“怎么样,乔大哥,我就说他们一定会来的。这些人不管是谁派来的,绝对都没安好心,最好一律不见。”姓万的也这么说。乔庄主道:“七年前,他们就曾派人请我出山,被我拒绝后没想到今天又来找我,说不定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不过我隐居于此三十多年,一切早就与我无关了,找我又能有什么用处。”

  冲和子道:“前辈的私事贫道原不该多嘴,只是月前游历江湖,听闻南方数个州县都发生了一件怪事,一些稍有姿色的女子都被一位道友给掳走了,思来觉得可能跟前辈的寿辰有关,这才斗胆劝上一句,不管来者是谁,都先见上一面,调查一下这专掳女子的恶事到底是何人所为。”王云飞听到这话,心想:“原来这位道长也听说了这件事儿,看来此事闹得挺大的,绝不是我先前想的那样简单。”

  姓迟的道:“道长说出这话,不正是受人所托了吗?”冲和子道:“前辈您误会了,贫道断无私心,更不是受了何人的托付。”乔庄主道:“迟贤弟,道长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转头谓冲和子道:“道长,这件事儿倘若和我的生日有关,那我倒是真得见上他们一面了。”吩咐仆人道:“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庄说话。”那仆人应了声,先行离去。乔庄主又道:“走,咱们也先出去瞧瞧。”便与四人一同开门出去了。

  王云飞见他们出得屋去,心想:“这来人应当就是孟和尚、尚文清一众了。”跳将下来,悄声出屋,躲在廊道边往院中一望,见仆人打开了大门,走进来十三个人。这十三个人并不如王云飞所想是孟和尚等人,但他却曾见过,也都是百怪帮的弟子,不过却是鲁系的,其中的王怀信和“飞刀客”王猛他都能叫出姓名。他心中想着:“这些人也来了陶庄,看来这位乔庄主不是一般人物。”

  那十三人中有一人向乔庄主施礼道:“属下冯德奉鲁帮主之命,特来为乔长老拜寿,恭祝乔长老如日升月恒、南山之寿。”说着身后的众人便奉上了诸多寿礼,皆是奇珍,价值连城。王云飞吓了一跳:“怎么这人竟称呼乔庄主为长老?”只听那姓迟的道:“乔大哥隐居在此多年,根本就不是什么长老。”冯德闻言道:“原来迟长老和万长老也在。”跟着一弯腰,又向那迟、万二人施礼。王云飞又是一惊,只见那姓迟的和姓万的也不搭理。

  乔庄主道:“古人说:‘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诸位既来为老夫祝寿,老夫感激不尽,只是老夫隐居于此,早已不问世事,这些奇珍异宝实是于我没有半点儿用处。诸位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这些礼品还请拿回吧。”冯德稍加思量,说道:“乔长老也当知道,鲁帮主此刻正在白龙岭为先帮主守孝,如非这样,必会亲自南下为您祝寿的。”姓万的道:“鲁正封已经死了五年多了,要我看,那鲁承振为鲁正封守孝事假,防止鲁承山争位和抵御凌万忠乘机偷袭才是真吧。”

  王云飞并不知道,原来他在蓬莱岛待着的这几年间,那鲁正封因病逝世于白龙岭,鲁承振和鲁承山为了争夺所谓的帮主之位,不惜兄弟反目,彼此大打出手。鲁承振因是鲁正封长子之故,得到了鲁系大部分弟子的支持,但是也有一部分弟子以鲁承振不足担当大任为由,支持鲁承山继位。这一来,鲁系内部分崩离析,实力大大不如风系了。而鲁承振,除了要应付弟弟鲁承山的夺位,还要防止凌万忠趁着他们内乱的时候进行偷袭。

  乔庄主道:“鲁正封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跟风不破争权夺位,没想到他一死,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是重蹈了他的覆辙。”冯德道:“三位长老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属下还是开门见山了好。当年裘帮主暴毙,六大长老也失踪其四,因有先帮主和风不破在,帮中大小事宜自然由他们处置。不过今时却不同往日了,自先帮主逝世后,昔年的乔、迟、雷、万、风、鲁六位长老都已不在世,该执掌帮中大权的理当是他们的后人。三位长老的父亲既然都是当年裘帮主座下的长老,这时候更当出山才对。”

  王云飞一听这话,心想:“原来这乔庄主就是百怪帮当年的乔长老后人,而那姓迟的和姓万的则是迟、万两位长老的后人,那么他们在岳阳楼时所说的话也就不难理解了。”只听乔庄主道:“四十五年前,百侠帮遭逢大难,我三家祖上连同雷伯伯都一夜之间全部失踪不见,裘帮主也暴毙而亡,从此百侠帮便一直混乱到了今日。我三兄弟实是不想参与你们风鲁两家的争斗,这才退隐江湖,老夫幸得了这么一处地方,居住下来,不觉已三十多年。这些年来,一切也都看得开了,更不想再重涉江湖了。”

  王怀信这时说道:“乔长老此言差矣,凭三位长老之尊,便是鲁帮主也需得礼敬万分才是,何言如此呢?不瞒乔长老,我们这次奉鲁帮主之命前来,就是想请三位长老出山,与鲁帮主一道携手,恢复本帮昔日之盛。三位长老都是百侠帮弟子,难道就真想看着本帮弟子互相残杀而不闻不顾吗?”那姓万的冷冷一笑,道:“听你所言,是想请我们去白龙岭继续当长老了。”王怀信一怔,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冯德抢着说道:“三位长老和鲁帮主同是六大长老的后人,自然不分大小了。”姓迟的道:“那鲁承振自称帮主,难不成我们三个也要自称帮主?”冯德被他一问,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乔庄主道:“自裘帮主之后,百侠帮便只有裘帮主的遗孤才有资格做帮主,他鲁正封的帮主之位尚且得来不正,何况是鲁承振承袭自鲁正封的?嘿嘿,你们想要骗我们出山,无非就是想在争位之时多得些支持,只可惜老夫不愿参与此事,几位还是都请回吧。”

  冯德身后站出一个女子,正是当年在芒砀山见过的那个,这时虽已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她说道:“乔长老年届古稀,应当所见所闻颇广才对,如何会这般迂腐无知?”众人吃了一惊,那姓万的道:“你这刁妇,竟敢在此对乔大哥不敬?”说着右拳即出,打向了那女子。人群中一个男子喊道:“三娘小心!”迎头一掌跟出,护在了着女子身前。二人拳掌相对,姓万的反倒不能力敌,被震退数步,幸被那三十多岁的汉子扶住。那汉子道:“敢打我爹,我跟你们拼了!”说着就出拳打向了那男子。

  便在这时,冲和子拂尘一甩,拦在了当中,口中宣着道号:“无量天尊。诸位既是一帮弟子,何苦在乔前辈的寿辰之日大打出手呢?”那汉子道:“道长你不要拦着,这奸贼适才险些将我爹打伤,你是看在眼里的,我若不加以教训,岂非不孝?”冲和子正待宽慰几句,忽听得大门口有人说道:“万公子不必动怒,辛三娘无礼于乔长老、霍通冒犯万长老的事儿,自有我们几个帮你讨回公道!”

  王云飞跟着往门口望去,见走进来十一个人,正是孟和尚一众,而说话之人便是尚文清。那叫霍通的男子道:“尚文清、孟和尚,果然是你们!你们,也是来请乔长老出山的?”那尚文清一笑,道:“我们此来,只为乔长老贺寿,别无他意。”谓乔庄主道:“属下等奉凌长老之命,特来恭祝乔长老寿诞之喜,略备薄礼,还请笑纳。”说着着人押进院中数车奇花异石来。尚文清又道:“乔长老既羡隐居的生活,这些东西还是实用得多了。”

  乔庄主见这花木石块精巧别致,确是装点庄院的好东西,心中奇怪他们是从何处弄来。姓迟的道:“你们说是为乔大哥贺寿,绝不能没有其他的计较,到底想要怎样,还请快说?”尚文清道:“见过迟长老、万长老和王道长。”然后答道:“属下这次来若说没有任务,只怕谁都不会相信,说来也巧,这次属下的任务就是请乔长老安心在此隐居,谁要是敢来打搅,自会保护乔长老的周全。”

  王云飞听尚文清称呼冲和子为“王道长”,心中反倒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原来,这位道长姓王名文卿,字予道,号冲和子,是神霄派的创始人,与林灵姜关系不错。而其余众人听了尚文清的话后,却是谁也不敢相信真假。风鲁两系为了争权夺利,一直在拉拢帮中中立的弟子,四十多年来从未有变,怎么风系会突然放弃昔年位高权重的乔、迟、万三家呢?这其中的关系,其实只有风系的弟子心中清楚:当此之时的百怪帮鲁系二子争权又致分裂,只有风系一切如旧,实力最强,要是没有当年其他四大长老的后人出面支持,将来风系自会歼灭鲁系、重新一统百怪帮的,只是时间上早晚的事儿。

  王猛“哈哈”一笑,道:“鲁帮主、乔长老、迟长老和万长老的父亲都是当年裘帮主座下的长老,他凌万忠的父亲又是哪个?”阮少川道:“王猛你不要胡说八道!当年的六大长老,只风长老和雷长老没有子嗣,不过风长老比雷长老幸运的是还有个传人,他的衣钵自该由凌长老继承,难不成要传给你吗?”王猛身边的一个男子道:“传给王猛兄弟也无不可,如此的话,本帮可就一统十余年了。”

  阮少川怒道:“孙进和,休得胡言!”便欲上前跟他一战。那孙进和道:“阮大侠欲想动手,还请先想好了。这里我们一共有十三个人,而你们只有十一个人,贸然出手,实是讨不到半点儿好处。”孟和尚将阮少川拉住,说道:“今日是乔长老大寿之喜,咱们不可胡来。”上前说道:“这里是陶庄,不是白龙岭,我劝你们还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切莫失了宾客之礼。”冯德等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闭口不语。

  忽又听得庄外竹林之中有人说道:“刚刚那伙人就是进了这林中。”王云飞闻声一惊:“听这声音,似乎来人甚众。”果不多时,就见大门口已经站满了人,其中一部分是镖师装扮,另一部分却是官兵。那官兵中领头的是一个官员,一见庄内的数车奇花异石,如释重负一般,喜道:“果然都在这里,果然都在这里。来人,快把这些宝贝带走,再将一干劫匪给我拿了!”那领头的镖师阻止道:“大人且慢,这东西既然都找到了,带走自是无可厚非,只是我瞧里面的都是些江湖人物,依规矩不得不先打个招呼。”那当官的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这些人真是麻烦,你要打招呼去打了便是,东西我可先运走了!”说着冲进庄中一队官兵,欲要拉走那些奇花异石。“湖北七侠”想要阻拦,孟和尚道:“今日是乔长老大寿之日,咱们不宜在此与官兵起大的冲突,先让他们把东西带走,咱们自有再取回的办法。”“湖北七侠”应了,眼睁睁看着官兵把那数车东西拉出庄子。那当官的这时说道:“苏总镖头,这劫镖的大案怕是已惊动了朝廷,你既说要依什么所谓的江湖规矩,一干劫匪也就交由你拿下了。”说着扬长而去。

  这领头的镖师未置可否,见那当官的去远,便带领众镖师跨步入庄,说道:“我江陵恒远镖局创立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向来不与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有什么过节,在荆湘一带更有第一镖局之称,却不知诸位都是何来历,敢打敝镖局所押的镖?”孟和尚斜视了那镖师一眼,道:“这位原来就是苏松德苏总镖头。”那人闻言一震,随即说道:“你知道我的姓名,看来的确不简单。”孟和尚道:“想当年戚恒远戚总镖头虽然武功不高,但侠义之名远播,这个我孟和尚还是知道的,怎么他的弟子竟然甘心沦为朝中奸佞的鹰犬?”

  那苏松德听孟和尚说他“沦为朝中奸佞的鹰犬”,不由得大怒道:“臭和尚,休得胡说八道!”乔庄主却不知道孟和尚如何这么说苏松德,道:“恒远镖局虽然经营生意,却也是江湖门派,怎么会勾结朝廷之中的奸臣?”孟和尚道:“乔长老有所不知,属下等这次给您带来的这些寿礼,其实就是朝中奸臣朱勔等人为了讨好那狗官家,命地方搜刮而来的花石纲。那狗官家偏爱什么奇花异石,便要天下百姓跟着受苦受穷,这口气我们着实难以咽下,所以兄弟们商议之下,就给半路劫来了。”

  乔庄主惊道:“什么?这些奇花异石是你们劫镖而来?”孟和尚道:“正是。”姓迟的这时上前说道:“乔大哥,还记得我和万大哥跟你说过的丐帮马长老被杀一事吗?”乔庄主道:“记得,你们二位说丐帮马长老遇到有人在潭州城北三十里处劫镖,想要出手阻止却被人出手给害死了。”转而问尚文清、孟和尚等人道:“丐帮马长老被杀一事,可是你们所为?”裴箸忙解释道:“乔长老误会了,马长老被杀一事,我们是亲眼所见,只是当时正跟这伙人动手,无暇抽身出来相救。这件事儿跟属下等人绝无干系。”

  冯德笑道:“裴箸,你可推得真干净利落,杀死马木生的不是你们,还能有谁?”风鲁两系就争执了起来。乔庄主阻止道:“大家同是一脉,何苦因这件事儿吵个不休?”两系二十余人听他一说,便也不好再吵下去,当即闭口不语。姓迟的这时问苏松德道:“听闻这花石纲多为官运,如何会托付给你们恒远镖局呢?”苏松德道:“我们镖局做生意,可不分与谁,只要是出得起银子,什么镖都得给押。你问的这个我不知道。”

  尚文清道:“迟长老不必细问,这件事儿属下可也算知道一二。”姓迟的问道:“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尚文清道:“这花石纲乃是杭州造作局和苏州应奉局负责的,原来确是官运,不过当今天下草寇四起,为避官名,先是易装成寻常人秘密押送。先前大名府的梁中书派杨志等人给他的岳父蔡京护送生辰纲,虽说化妆成普通百姓,不幸却被本帮梁山泊的晁、吴等七兄弟给设计夺了去,杨志等就此逃离,生辰纲更是无从找回。朝廷引以为鉴,担心重蹈覆辙,这才决定找镖局来押运,若是有个闪失,镖局不比个人,总还是逃不掉的。”

  苏松德道:“我恒远镖局做了三十多年的生意,押镖还从未失过手。”袁淑萱道:“是吗?苏总镖头当真是好记性,适才从庄中运走的那些东西,难道不是你们失手被我们劫来的吗?”苏松德道:“你们虽得一时侥幸,可我毕竟还是找回来了。”正色道:“据我们所查知,劫镖之人就是你们十一个,与旁人无关。诸位,你们该不会是要多管闲事吧。”辛三娘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等有何干系?放心,我们绝不会擅自插手的。”

  王云飞一听,已知鲁系有意看恒远镖局和风系相斗,自己坐收渔利,那风系众人何尝不知?卫良宇道:“好你个辛三娘,无怪江湖同道都说你最擅借势谗害忠义之辈,今日一见,果然所传不虚。”那辛三娘也不生气,道:“卫六侠,我劝你还是少逞口舌之能,多想想如何脱身吧。”姚宗天道:“区区恒远镖局的二十余名镖师,我‘湖北七侠’何曾放在眼中?”苏松德闻言震怒,道:“好,你们小瞧我恒远镖局,我们今日非要你们小看不得!”说着拔出长剑当先而上,其余镖师也纷纷出招打向“湖北七侠”。

  辛三娘在旁观战,见“湖北七侠”和恒远镖局众人打斗正酣,仍不忘说道:“苏总镖头只管放心应敌便是,这个孟和尚、尚文清夫妇和裴箸如敢出手相助七侠,我们绝不袖手旁观。”苏松德听得此话,心中更是放心,挥剑直刺向阮少川腹部。阮少川的武功本来就比苏松德要高,见他一剑刺来,出指夹住长剑,运力一震,苏松德顿感手臂酸麻,这剑即脱手让了。尚文清见此笑道:“辛三娘,七侠的武功我们四个还是了解的,说心里话并不担心,自然无需出手相助。”

  苏松德长剑被夺,忙变拳打去。这一招使的正是“戚家长拳”里的功夫。“戚家长拳”注重力道,但是苏松德内力不深,这一拳打出,实是没有什么作用,轻易被阮少川化解。苏松德不由得大惊,需知他使剑用拳,已然用出了自己的全部生平所学,眼下拳法亦不敌阮少川,想要得胜,那是几无可能了。他知道自己即便输了,性命绝不至于有所威胁,但放走了劫夺花石纲的劫匪,朝廷那是绝对容不得的,日后的生意怕也难以再做,恒远镖局的威名只怕要毁在他的手里。

  就在恒远镖局众人与“湖北七侠”相斗之际,只见庄院门口疾速闪进一个青影,竟奔七侠去了。这人来速甚快,众人也未看清其长相,但见他手持一物,先往潘昊手臂上一缠一甩,潘昊本正与恒远镖局的两名镖师过招,突然被人偷袭,就再也站立不稳,直向后跌去。那人击开了潘昊,又向苗铁南飞腿踢出,苗铁南正和四名镖师对敌,也因抽身躲避不及中招。袁淑萱见那人踢倒苗铁南之后又要对卫良宇下手,大叫道:“卫兄弟,我来助你!”说着取出长剑,挺身而上。

  袁淑萱这剑一刺出,那来人本是要偷袭卫良宇,陡见袁淑萱攻来,忙将手中物事转向了袁淑萱。袁淑萱用剑格开那人物事,就闻辛三娘道:“袁淑萱,你好不要脸,竟然出手帮助七侠,那也怪不得我了!”话音甫毕,纵身直奔袁淑萱去了。尚文清身子一移,拦在前头,道:“辛三娘,你想要伤我夫人,先问问我手中的这杆判官笔答不答应!”辛三娘自度不是尚文清的对手,朝身后说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快来帮我应付住他!”

  尚文清见她说话之际正有机会,飞身而上,朝适才的来人戳去一笔,那来人拿手里的物事迎头击上,两件兵刃相接,尚文清才瞧出那人拿的是一杆拂尘。他忙朝那人打去了一掌,那人见此大骇,回掌相对,哪知尚文清内功深厚,这掌力一吐出,那来人掌力不济,被尚文清震得连连后退,正被大门口进来的一行人接住,这才免得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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