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飞闻言一惊:“怎么这么深的崖底还会有人?”忙摸起地上的两柄宝剑,道:“是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便听那人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从崖顶掉下来?”王云飞道:“是,是两个大奸贼设计害我,我一时不察,中了他们的招,这才被踢了下来。”那人道:“你从那么高的山崖顶上掉下来没死,看来是会些功夫的,至于连伤也没有,功夫想来也极其了得,怎么会轻易中了别人的计?”王云飞道:“他们趁着黑夜大雨,故意学着晓晓的声音叫我去救她,我,我就被他们点了穴道,然后踢了下来。”
那人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你说的那个‘晓晓’定是你心仪的姑娘了。”王云飞道:“正是。”那人道:“可悲可笑,可悲可笑啊。”王云飞问道:“什么‘可悲可笑’?”那人道:“我说你可悲,是因为这悬崖高不可攀,而你如今掉了下来,虽侥幸不死不伤,但是想再上去跟你的那个晓晓重逢,自是无望了。至于可笑,你想想看,你说那个晓晓是你的心仪之人,却连她的声音都无法识出,还谈什么你喜欢她?”
王云飞道:“这世间有一门易容换声的功夫,可以在容貌和声音上完全和别人一模一样,便是生身父母尚无法分辨真假,我受骗上当也不足为奇。”那人道:“你说的这门功夫可是出自窦州杨门?”王云飞道:“是,那害我的二人之中,杨子玉便与窦州杨门的水盛勾结在了一起,许是他从水盛那里学得了这门功夫。”那人惊道:“什么,你说是谁将你踢下这山崖的?”王云飞道:“是杨子玉和林忠素两个狗贼。”那人道:“杨子玉、林忠素?原来是他们两个!”竟不再说话。
乘着那人也不说话,王云飞已收了宝剑,并从怀中摸出了火摺。这火摺即是程晓晓在铁剑门中交到他手上的,只是当时他急着下山,就忘记还了,这时正好取出,好在雨虽大,这火摺却仍可用,只吹了一吹,眼前登时一亮。那人急道:“你做什么?”王云飞道:“这里雨太大,我想找个地方避避雨。”见那人倚在崖壁下坐着,正是个避雨的好地方,刚准备凑近前去,却见那人出手即向王云飞掷了一物。王云飞伸手一接,竟是颗红果。就听那人道:“臭小子,你想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开,否则我定不客气!”语声甚是严厉。
王云飞见那人披散着头发,虽看不清长相,但胡子亦已老长,忙道:“前辈放心,晚辈实无恶意!”那人不信,道:“你离我远些!”说着捡起一颗红果放入口中,跟着双手在地上一按,竟托着双腿向前欺近几步。这几步走得甚快,怕是常人都犹有不及。王云飞心想:“原来这人双腿有疾,是以才用手走路。”忙向后退了,道:“前辈放心,我不会靠近你的!”心想:“这人提防于我,确实好过像我那般上当中计。”挪到崖边坐了,道:“听前辈所言,似乎也知道杨子玉和林忠素他们两个。”那人也不答话,忽然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以至于他们两个要杀你?”王云飞道:“林忠素这几年暗中坏事做尽,他现在所有的秘密都将被公开,就想趁机害死铁剑门的诸弟子和百侠帮的众英雄,我想出手阻止,不想反被他先下手为强,给踢下这悬崖来了。”
那人道:“原来你是百怪帮的弟子。”王云飞道:“晚辈确是百侠帮的弟子。”那人道:“‘西域毒龙教,浙海无极门,南海青蛇派,漠北百怪帮。’那林忠素是铁剑门弟子,杀你原也应该。”王云飞道:“我百侠帮现在意与各派修好,已与铁剑门、八卦门等门派冰释前嫌,再不是当年的那个‘百怪帮’了。”那人却似不想多言于此,又问道:“你说林忠素要害他门下诸弟子,你又是从何而知的?”王云飞道:“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不知前辈可知铁剑门阳台观中有个长生殿?”那人道:“我当然知道,那是铁剑门掌门人的居所。”王云飞道:“正是。我那日和晓晓竟在长生殿中发现了一个地下石洞,发现铁剑门已死去多年的‘莫殇剑’崔三侠竟然就在那里,而且还活着?”
那人奇道:“崔,崔三侠怎么会被传死去多年呢?”王云飞道:“据说是因铁剑门五宝之故,七年前崔三侠奉掌门林忠素之命去向天华帮、衡山派、河北唐家堡复信,就此音信全无,然后就传出了崔三侠命丧杨岱等人之手的消息。”那人道:“不对,那长生殿乃铁剑门掌门人的居所,你和那个丫头无端跑进那里做什么?莫非是要偷铁剑门五宝?”王云飞道:“前辈不要误会,晚辈乃铁剑门已故王四侠之子王云飞,与铁剑门……”刚刚说到这里,就听那人问道:“你说你是谁?”
王云飞闻言一怔,随即答道:“晚辈王云飞,铁剑门王四侠之子。”那人道:“不可能,你明明已经说你是百怪帮的弟子,怎又会是,是王四侠的儿子?”王云飞道:“晚辈确实是王四侠的儿子,不过机缘巧合之下,又做了百侠帮的帮主。”那人惊道:“你是百怪帮的帮主?你应当年纪不大才是,怎会就做得了百怪帮的帮主了?”王云飞道:“承蒙帮中各位前辈兄弟的错爱,晚辈也觉得实不敢当。”
那人问道:“却不知你年纪多大,生日几何?”王云飞道:“晚辈今年虚岁一十有七,乃正月十七丑时生人。”那人急道:“你,你快近前来让我看看!”王云飞没明白这人突然要自己近前到底是想如何,听那人连催几句,只好照做。他来到那人面前跪下,低头一看,见那人双腿畸形,显然是残废已久,心想:“难怪这位前辈一直不肯动弹,竟原来双腿已残。”
那人两手捧着王云飞的头端相良久,突然抽噎起来。王云飞奇道:“前辈,你怎么哭了?”那人忙拭了拭眼泪,道:“想不到你都长这么大了。”王云飞问道:“前辈莫非识得我吗?”那人道:“孩子,我被困在这崖底七年之久,万万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会与你在此重逢。”王云飞仍是猜不出这人是谁,问道:“前辈,你是……”那人道:“孩儿,我便是你的亲生爹爹啊。”一面说,一面掀开自己散在面前的长发。
王云飞这一惊着实不小,却见眼前这人不是王利锋是谁?只是他浑身衣服破烂不堪,头发、胡须更显凌乱,脸上亦多了不少沧桑,跟七年前相比当真变了个模样。王云飞道:“爹,你原来并没有死?”牢牢抱住王利锋,竟大哭了起来。王利锋道:“我现在好好的在跟你说话,你还哭什么?”王云飞道:“听程姑姑说,爹你早被杨子玉害死了,她之前还带我来这里祭拜过。”王利锋疑道:“祭拜我?”王云飞道:“是,程姑姑说她当时命她的三位师父、‘梅山双英’和‘青州五虎’到崖底来找寻你,可是这悬崖太深,他们耗时半月、尝试上百次,也都没能成功,这便在崖顶给您立了个衣冠冢。”
王利锋道:“程大小姐待我倒是颇有情义。”又问王云飞道:“飞儿,不知你娘她现在如何了?”王云飞听到这里,心想母亲当年因为父亲已死竟选择自尽,谁曾想到世事难料,父亲却还活着?他哭道:“娘在七年前就已经自尽身亡了。”王利锋闻言,实是大受打击,道:“你娘她还没有亲眼见我回去,怎么就选择一死了?”王云飞一面哭,一面将这次回铁剑门所发生的事儿都一一说了。王利锋怒道:“可恶,想不到林忠素竟然如此丧尽天良,我要是能杀了他和杨子玉,就算是搭上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忽然叹了口气。王云飞问道:“爹,你怎么了?”王利锋道:“这里四面悬崖,我们就是想要报仇,也是毫无机会啊。”
王云飞道:“爹,等天亮之后,我再去看看可有办法逃出这里。”王利锋道:“飞儿,这里可不比我们当初居住的绝谷,更何况我现在是个残废,你带着我,更是希望渺茫。”王云飞仔细看了看王利锋的双腿,却听王利锋讲道:“当年我被杨子玉从这上面一掌打下,原本难逃一死,多亏了当时这崖上有不少的树木和藤条,于此才算稍减坠力,我得以侥幸不死,不过这双腿却给摔断,我也身负重伤,不能动弹。要不是如此,我自己接上这腿,总不至于落下个残废。”
他说完这话,又道:“想不到我和三师兄、崔师弟都是这等命运。”王云飞听得出王利锋话中略带感伤,于是问道:“爹,你的双腿虽断,但和三师伯相比如何?”王利锋道:“你三师伯的四肢都叫程不凡挑断了筋脉,自然比我要严重得多了。”王云飞道:“我在白龙岭时,曾问过‘医仙’、‘药王’二位前辈,他们说我三师伯的伤可以医治,只是却不能完全如常人一般。爹的双腿想必在他们看来也绝非难事。”王利锋道:“我能否走动,已不敢奢望,只盼能寻个机会从这里出去,为你娘、你太师父、还有你崔师叔他们报仇雪恨!”
这晚大雨滂沱、雷电交加,但是父子二人久别重逢、恍如隔世,却丝毫不被影响。王云飞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都讲给王利锋听了,王利锋听得王云飞的际遇,虽眼见爱子就在面前,每每听到他遭到危险之际,都不免担心起来。听罢,王利锋喜道:“飞儿你真的长大了,为父高兴得很。”不过又稍稍有些担忧:“飞儿,你眼下身兼数派武功,又周旋于无极门及各派之间,须知江湖人心险恶,万事都要小心才是。”王云飞应道:“是,孩儿知道。”
提到程晓晓,王利锋又道:“那晓晓姑娘虽是无极门的少小姐,但是她肯为了你不惜自己的性命,足见待你确实是有情有义。你也都这么大了,凡事都有了自己的主见,你要是当真认定了她,爹也不会妄加干预。”王利锋刚刚听王云飞说到程如玉这几年的事,心中也稍有愧疚,毕竟程如玉为了他的确付出了不少,怎奈自己早有妻室,实不能做对不起妻儿的事儿。鉴于此,他也不想王云飞、程晓晓重蹈覆辙。
王云飞听了父亲的话则是心下暗喜:他原本还担心俞贺轩会逼他与李灵湘交好,可是自己待李灵湘不过是亲妹子而已,与男女之情全然是两回事,这下父亲亲自答允,师叔他也不能再有所反对了。又听王利锋道:“只不过无极门的所作所为,早令武林人士闻风丧胆,你如若胆敢伙同他们为非作歹的话,我便是死了也定不会放过你。”王云飞道:“爹你但请放心,程爷爷他们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不过无极门势力太大,加上门中又太过神秘,江湖上的人以讹传讹,反倒给他们说成了十恶不赦之徒。”
说到这里,王云飞却忽然犯了愁:“也不知晓晓她怎么样了,有否从杨子玉和林忠素的手中逃脱?”王利锋见他若有所思,问道:“飞儿,你在担心晓晓姑娘?”王云飞应道:“是。”王利锋道:“你放心吧,她既是无极门的少小姐,又岂能那么容易被人抓住呢?即便被抓,我想单以‘无极门’这三个字,杨子玉和林忠素就都不敢加害于她。”王云飞也知道杨子玉和林忠素二人同样会忌惮无极门的势力,心中只盼一切确能都如父亲所言。
他稍稍放下心来,瞥见王利锋的身旁放了不少的红果,问道:“爹,这些红果都是药材,你留这么多是做什么的?”王利锋拾起一颗吃了,又喂了王云飞一颗,说道:“这东西对我可有救命之恩。如你所言,这红果乃是一种药材,有止血、散瘀之效。当年我从这崖顶掉下,身负重伤,正巧碰到这地面有不少红果,吃了它们,这伤才慢慢恢复。”他说道这里,又拿了两颗与王云飞分别吃了,复又指着前方的黑暗处讲道:“那里有二十几棵山果树,除了当时助我疗伤之外,这些年也没少给我提供吃的,否则我绝对活不到今日。”
王云飞黑夜之中也瞧不见王利锋所说的那些山果树,但他已然明白,原来王利锋被困这里七年之多,一直都是以红果为食。他想:“我一家三口原本都相安无事,可是自从出了绝谷之后,竟遭此变故,现在娘她已经不在了,我和爹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出此困境,给我娘他们报仇!”
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辛苦奔波,从休宁去青龙门马不停蹄,由温州回天坛山又强忍晕船之苦,这下自王屋城来到五龙口更是几乎昼夜无休,眼下着实累得坏了,父子二人聊着聊着,他竟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嚓嚓嚓”的声音不断传来,似是有利器划在了石头之上,跟着就有人诵道:“伊良嫔之初降,几二纪以迄兹。遭两门之不造,备荼毒而尝之。婴生艰之至极,又薄命而早终。含芬华之芳烈,翩零落而从风。神飘忽而不反,形焉得而久安?袭时服于遗质,表铅华于馀颜。问筮宾之何期,霄过分而参阑。讵几时而见之,目眷恋以相属。听辄人之唱筹,来声叫以连续。闻冬夜之恒长,何此夕之一促!且伉俪之片合,垂明哲乎嘉礼。苟此义之不谬,乃全身之半体。吾闻丧礼之在妻,谓制重而哀轻。既履冰而知寒,吾今信其缘情。夕既昏兮朝既清,延尔族兮临后庭。人空室兮望灵座,帷飘飘兮灯荧荧。灯荧荧兮如故,帷飘飘兮若存。物未改兮人已化,馈生尘兮酒停樽。春风兮泮水,初阳兮戒温。逝遥遥兮浸远,嗟茕茕兮孤魂。”
王云飞睡得正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哪知这“魂”字甫毕,突闻“当”的一声,惊得他立时醒来。他睁眼一看,原来天已大亮,只是父亲却并不在自己身边。他看了看自己身旁,发现自己的两柄宝剑中,七星剑已经不在,忙抓着天罡剑起身,瞥见不远处的红果林旁,一个人以双手为足,托着那双残废扭曲的腿正自面崖观望,却不是父亲王利锋是谁?他当下快步跑近,刚要叫一声“爹”,忽然发现王利锋在看的竟是那悬崖之上刻着的字,当下也跟着凝神观摩。原来这些字大都是以半行半草的手法所书,每一个字都不拘一格,内容则与他适才睡梦中听到的一模一样。他已然猜出这是一篇悼念亡妻的古赋。又见那“魂”字下一柄剑就插在悬崖之上,已快没入了剑柄,不过那剑柄处的北斗七星却赫然可见,心想:“原来这些字是我爹用七星剑所刻,用以悼念我娘的。”
但他又有些不敢相信:“这些字有两三百之多,高逾三丈、长约百步,我爹他双腿不便,如何能跃上悬崖刻下这么多字?”却听王利锋叹了口气,张口说道:“飞儿,本门的‘天罡剑法’乃是化三十六字的书法为剑招的武功,但是你可有想过,如果我们用剑来写别的字,也同样会是一套剑法呢?”王云飞本以为父亲会跟他说说这篇古赋,不曾料到他会突然一问,忙道:“这个,孩儿倒是没有想过。”王利锋道:“不瞒你说,我被困在这里七年多,没事的时候就琢磨着如何去报仇雪恨。可是本门武功纵然高深,因那‘一经两诀合双剑,王屋洪门始传来。铁剑五宝非凡物,重光遗藏此中猜’的话,只怕这些武功的奥秘早晚也会被旁人所知,如此再与敌人过招,岂非毫无胜算?我就想着能否把本门的武功加以创新。”指着悬崖上的字,又道:“我昨夜突闻你娘已然不在,今早又见这天罡、七星两柄宝剑都在,悲从中来,就拿着七星剑比划了一下,把潘岳的这篇《悼亡赋》竟给写了下来,看来我所料不错。”
就在二人谈论武学之际,突然听到身后的那侧悬崖上有人大呼道:“帮主……帮主……”跟着这声音在山谷中传了开来。王云飞闻言一震:“是单前辈!”忙谓王利锋道:“爹,应该是我百侠帮的弟子来救我们了。”回头一看,但见悬崖上云雾缭绕,也看不到上面的情况。王云飞运力喊道:“是单前辈吗?我就在崖底!”他中气充沛,这话早就传了上去。王利锋问道:“单前辈?可是那‘四翼鹏尊’单宏吗?”王云飞道:“正是。”王利锋道:“原来真的是他,听说此人轻功天下无双,有他相助,或可救我们离开这里。”王云飞应道:“不错。如此一来更好了,我原本是派了他去接‘医仙’、‘药王’二位前辈,此刻他也到了这里,估计‘医仙’和‘药王’也都到了,正好我们上去后他们可给爹你治伤。”
这时就听崖上那人道:“正是属下。帮主可有受伤?”王云飞回道:“我并无受伤。单前辈,你们可见过晓晓?”不一时单宏答道:“帮主放心,少小姐一切安好,现在就在崖顶等你上来!”王云飞大喜,连道:“太好了,太好了,晓晓没事。”再问道:“我的诸位师叔伯呢?”单宏道:“他们也都安好。”王云飞道:“爹,师叔伯们也都没事。”又听单宏道:“帮主,您稍等片刻,凌长老和军师他们正在想办法救你!”王云飞应道:“好。大家费心了!”从崖上抽下七星剑收好,然后背起王利锋,回到了这一侧的崖下坐好。
王利锋道:“想不到我还有活着离开这里的一天。”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等出去了之后,定要去找杨子玉和林忠素算账。过得约么一盏茶时分,单宏道:“帮主,一会儿我会送下去一条绳索,兄弟们都在崖顶给您拉着,帮主只管借力上来就是,不必担心。”王云飞回道:“好,先代我谢过大家了。”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条绳索探下。王云飞将双剑牢牢负在王利锋的背上,这便背着他来到了崖边,用手拉了拉绳索,确认结实可靠,便要攀爬。王利锋止道:“飞儿且慢!”王云飞奇了:“爹,怎么了?”王利锋道:“这些人可都是百怪帮的弟子,假如他们在上面做些手脚,你我父子岂不是将死无葬身之地?”
王云飞道:“爹,你就放心吧,百侠帮弟子以‘侠’字为宗旨,人人都侠义为先,岂会做出这种事情?更何况我是他们的帮主,他们更不会害我的。”王利锋想了想,道:“好吧,便是死了,你我父子能死在一起,也与我们这辈子都被困在这里并无两样。”王云飞知道父亲心中对百侠帮弟子仍是有所提防,想着等他日后跟众人多了些接触,这种误解也就自消了。当下一手扶着王利锋的残腿,一手抓住绳索,提醒王利锋道:“爹,你搂紧我!”王利锋应了,王云飞这便将身一纵,即踏着悬崖而上。他轻功绝顶,虽然背着王利锋在身,但脚下“梯云纵”、“金雁功”和“游龙负屃”的功夫都一一使出,仍是借着那绳索向上纵起。
这悬崖有不下百丈之深,多亏这条长长的绳索,王云飞终于带着王利锋从崖底上去。上得崖顶,百侠帮群雄、铁剑门众人和程晓晓无不大喜,程晓晓更是直扑到了王云飞怀中,哭道:“云飞哥哥,我还当你已经死了呢。”那袁淑萱道:“帮主你是不知道,少小姐见你被杨子玉和林掌门,不,是林忠素才对,踢下了悬崖,当即就想跳下去自尽。幸好我们及时赶到,差点儿拼掉了性命,才算勉强将她拦住。”
王云飞奇道:“哦?拼掉性命?”宁如意道:“是啊帮主,我们眼见少小姐跳下悬崖,当时姜志想都没想,直接就跟着跳了下去将少小姐拉住,接着四娘跳下去拉住了姜志,贝兄弟也跳下去拉住了四娘,阮大侠拉住了贝兄弟,张掌门拉住了阮大侠,齐兄弟则甩下铁杖叫张掌门抓住,我们一连上了二十几个兄弟姐妹,都帮着齐兄弟拉着铁杖。而这时那杨子玉和林忠素却想暗下杀手,本帮其他兄弟和铁剑门各位大侠则一起动手,费了好一番周折才算把他们两个打败,只可惜却又叫他们逃了。奇怪奇怪,他们的穴道明明已被点住,怎么却忽然自行解开了呢?”
王云飞听得出来,昨夜这崖顶看来是经历了一场恶斗,而后被抓的杨子玉和林忠素又被人乘着天黑偷偷解开穴道跑了,他也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不过总想着“林氏四秀”中的三位最为可以,当下不露声色,先夸了姜志两句,又抱拳道:“不管是昨晚还是今日,都得多谢诸位!”群雄皆道:“帮主何须客气?本帮人人侠义为先,这次若是换做了旁人,我们也同样不能见死不救。”王云飞再次谢了。王利锋这时闻言一震:“莫非真的是我太过多心了?”却见铁剑门的孔润羲、杜鼎林、潘胤祥、寇延枫、黄子谦和俞贺轩父女等也都来向王云飞问寒问暖。潘胤祥道:“飞儿,铁剑门的事儿,少小姐都跟我们说过了,想不到他,他竟会做出这种事!可怜了三师弟,可怜了三师弟呀。”那凌万忠这时突然指着王利锋问道:“帮主,不知这位是?”王云飞道:“对了,诸位,忘了告诉大家了,其实我爹他当年被杨子玉从这里推下之后并没有死!”
群雄听王云飞说王利锋尚在人间,当真是无不大惊,皆道:“这怎么可能?”却见王云飞将背上的那人放下,向他说道:“爹,大师伯、二师伯、小师叔、潘师伯、寇师伯和黄师叔他们都在这里。”群雄均想:“这个人难道就是铁剑门的‘逍遥剑’王四侠?”铁剑门众人也不敢相信那人便是王利锋,只见他双腿残疾,明显是个废人。杜鼎林问道:“飞儿,他,他就是你爹?”王云飞点头应道:“是的,他就是我爹。”忙叫程晓晓上前拜见。程晓晓先是迟疑了一下,道:“云飞哥哥,你爹他……”王云飞道:“晓晓,我爹确实没死,不过他的双腿却被摔断。”
程晓晓这时心中反而矛盾起来:王利锋已死的事儿,她姑姑程如玉不仅与她讲过,还曾带她来祭拜过那衣冠冢,这时王云飞却从崖底把王利锋带了上来,这个结果实在是叫人不敢相信;但眼前这人便是王利锋又是王云飞亲口相告,试想想他身为人子,如何能够错认生父呢?左右一想,还是得听王云飞的,当即向王利锋施礼道:“晓晓见过王四侠。”
王利锋一上崖顶就见程晓晓扑到了王云飞怀中大哭,已然猜到她的身份,这会儿也并不吃惊,道:“晓晓姑娘,飞儿在崖底跟我提到过你,你为了他几次险些丧命,我还要多多感谢于你呐。”程晓晓忙道:“王四侠这么说,可叫晓晓惶恐万分。其实云飞哥哥他待我也是极好的,我为了他丢掉性命也是心甘情愿,不足为道。”王利锋道:“刚才听说你昨晚要为飞儿殉情,实叫我感动。幸亏是安然无事,否则飞儿不知道要多伤心。”
这时铁剑门众人也都围了上来,试探性地跟王利锋说了句话,王利锋便将几位师兄弟一一认出,孔润羲等这才确认他的身份,立时与他相认。俞贺轩道:“想不到四师兄竟然还活着。”王利锋道:“不错,我大难不死,便是要找杨子玉和林忠素报仇的!”指着李灵湘问俞贺轩道:“小师弟,这位姑娘是?”俞贺轩道:“她是我的义女湘儿。”叫李灵湘拜见了四师伯,然后又谓王利锋道:“四师兄,我早就有心将她许配给飞儿,不知……”
他适才听王利锋与程晓晓的对话,听得出王利锋对程晓晓已有了认可,但无极门与铁剑门分属正邪两派,俞贺轩原本就有这个偏见。俞贺轩深知王利锋这是看在了程如玉的份上,但是这几年无极门变化不小,势力骤增的同时,门中早已是人心不合,否则青龙门的程卓毅又怎会悍然发动叛变?这些王利锋久在崖底,与世隔绝,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俞贺轩担心程晓晓邪性难除,又怕王云飞卷入了无极门中无法自拔,是以想凭借与王利锋的关系断了二人的联系。
哪料他话未说完,凌万忠这时突然上前,谓王云飞道:“帮主,王四侠重获新生,乃是大喜之事,不过他毕竟有伤在身。现在萧、聂二位前辈正在为唐昊唐兄弟疗伤,依属下之见,不如我们也先赶回与他们会合,也好给王四侠疗伤。”王云飞担心师叔俞贺轩会说的父亲改变想法,他正有此意,于是说道:“凌长老言之有理,各位师叔伯,我们还是先去找‘医仙’、‘药王’二位前辈吧。”众人之中除了俞贺轩,都痛快地应了下来,俞贺轩自也不好反对,当下一行人下得山来。
路上,成无忧将大家北上途中的遭遇全都向王云飞禀明,原来他们在庐州的舒城曾被天华帮、衡山派、恒远镖局与唐家堡围住。双方先是对峙了大半天,后来那虞子卿不见王云飞的踪迹,便又提出要重新比武定胜负,铁剑门众人和百侠帮群雄也就陪他们玩了一玩。哪知打到了最后,都未等铁剑门的“七星剑阵”出场,杨岱等就已纷纷败于百侠帮弟子之手。杨岱甚是奸诈,使计偷袭马车,才发现车中之人乃是唐昊,还当是王云飞和程晓晓二人偷偷带走了徐菀茹,他们中了金蝉脱壳之计,气得想要与众人拼命,无奈又打不过铁剑门弟子和百侠帮群雄。
王云飞听到这里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于是又问了义弟岳飞的所在,才知道岳飞已经赶回相州汤阴老家去了。王云飞心想岳飞为了助自己一臂之力,新婚伊始就不远千里南下休宁,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成无忧又讲到了众人因何不去铁剑门反而来了这里,果然不出王云飞所料,正是林忠素从俞贺轩那里得知王利锋的衣冠冢就在“空思峰”,这才骗众人先行来此。
王云飞又问:“对了军师,昨夜你们怎会那么及时找到‘空思峰’并上得山顶的?”成无忧道:“说来也是巧合,我们在五龙口打听‘空思峰’的所在,不料镇子里的人却都一无所知,无奈之下我们只得离开五龙口,沿路一直北上,可惜寻了一天也没有找到这里,于是晚上就在一处破庙栖身。哪料外面电闪雷鸣之际,华成华兄弟突然去低声跟我和凌长老说,林忠素已经鬼鬼祟祟地离开了破庙。我和凌长老当时都十分奇怪,眼见大雨就要来了,他只身一人偷偷离开破庙又是为了什么?于是先派单宏兄弟前去跟踪,又把这事儿与众兄弟和铁剑门几位大侠说了。铁剑门众位大侠也很是不解,他们担心林忠素会遇到什么危险,这便与本帮众兄弟沿着单兄弟所留的标记追上,只留下‘山西四魔’四位兄弟负责守护萧、聂二位前辈与唐昊唐兄弟。没想到我们一路向南,终于在这‘空思峰’的山下路口处追上了单兄弟,得知林忠素确是与旁人上了这山顶,快速跟上,好在救下了少小姐。”王云飞道:“杨子玉和林忠素这二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等我抓到了他们,定要杀了他们报仇!”
向北到了破庙,“山西四魔”、“绝情二仙”和唐昊等人分别拜见了王云飞和程晓晓。那唐昊这会儿伤势渐好,乍见程晓晓,急问她青龙门中的情况。程晓晓据实以告,又把程世华对他的奖励说了。唐昊道:“我向少小姐举报掌门使的罪过,于门规而言虽当嘉奖,但是掌门使毕竟是我的太师父,如此看来我又是个背叛了师门的罪人,还有何面目再回青龙门呢?”寇延枫道:“唐兄弟何必自责?尊师为程卓毅所杀,实是那程卓毅罪大恶极,你背叛了他也算是大义灭亲。你再看看我们师兄弟几个,那林忠素残害同门,我们自也要与他划清界限。”
这时王云飞谓萧胜和聂仲道:“二位前辈,我爹当年被杨子玉推下悬崖,这双腿已然断折多年,不知可有法医治?”萧胜道:“请先容属下看看王四侠的伤势。”来到王利锋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的双腿,道:“幸好王四侠只是腿骨断了,比帮主所说的尹三侠要轻得多了。”王云飞喜道:“那可太好了,二位前辈医术如神,晚辈就知道我爹的这种伤在你们眼中容易得多。”萧胜道:“帮主不要高兴得太早,王四侠的腿骨现在已经长死,以至于如此畸形,要想恢复如初,需得再打断王四侠的双腿重新接上,此种痛楚,实非常人所能忍受。”
王利锋道:“只要能让我再次站起来为师父和飞儿他娘报仇,再痛我也不怕。就请二位前辈动手吧!”聂仲道:“帮主、王四侠,我们现在还缺少一样东西,暂时无法为王四侠治腿。”王云飞问道:“不知是缺少了哪样东西?”聂仲道:“重新打断王四侠的双腿后,为了助王四侠的腿骨快速愈合,也为了减轻他的痛苦,需得配出‘续骨膏’外敷腿上,再配出‘活血接骨丹’内服。不过这所需的药材中,三七一味只有大理国才有,至于乳香、没药两味,属下也只是从先师留下的《药经》中看到过而已,至于产自何地,连《药经》都未有记载。”
王云飞道:“这药当真如此难寻?”聂仲道:“我们平素里确实都少有见过。”俞贺轩问道:“就不能以别的药来代替一下吗?”聂仲摇摇头,道:“既是治伤救命的药,贸然替换必无益处,更何况这几味药在救治尹三侠时也得用上。”王云飞道:“如此说来,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三味药材了。”聂仲道:“正是。”程晓晓道:“这个容易,等我见到到了本门弟子,就叫他们去给寻找这三味药材,我相信本门弟子遍布天下,这个也并不困难。”钱八万也道:“我以为这世间的东西,没有用钱买不到的,只要我花下重金,也能寻来。”聂仲道:“二位有所不知,这三味药材中原汉地都少有流通,寻常人家更是闻所未闻,不是人多钱多就能得到的。”王云飞一时踌躇起来,心想这药材要是无法及时找到,父亲王利锋的腿伤岂不是也得先行搁下?
正自着急之时,尚文清忽道:“帮主可记得我们在汴梁时,杨姑娘受了重伤,当时那个少年广平郡王赵构亲自送了一包草药,有散瘀生津、消肿定痛之效,听林道长说,就是这‘三七’?”王云飞恍然大悟:“不错不错,确实有这么回事。”谓众人道:“东京汴梁是天下最富庶之地,那皇宫大内更是无所不有,相信这区区三味药材当不在话下。”成无忧道:“帮主,林道长师徒均在朝为官,若是我们将此事传达于他,相信他定可设法将这药拿来。”王云飞喜道:“如此甚好,正好我也想收拾收拾朝中的那些奸臣,我们就去汴梁走上一遭。”即请聂仲写下了“续骨膏”和“活血接骨丹”的药方,注明用量,吩咐单宏先行一步,赶去通知林灵姜设法备齐,余人则收拾妥当,将王利锋与唐昊同安排在了马车之中,向汴梁进发。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