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城又到了月初,很多江湖中人纷纷涌到了城门,按照往时应该有一个年轻人跟随着这波人潮,呼朋唤友的在城门酒肆处高谈阔论,话题往往不会偏向淮南王,相反的,他对淮南王的对手更感兴趣,不管每次挑战的对手战败了心情如何,都会在众人鄙夷的眼光下凑上去嘘寒问暖,只为学得一招半式,不过更多的,直接被人家无视,被这些狐朋狗友讥讽自不量力。
这几日奇了怪了,自从这小子上次来吹牛以后,之后就很少见他的影子了,只是偶尔过来喝几杯,聊不到几句又跑了,听他说似乎是家里来了什么前辈高人,要趁这个机会赶紧拜师,真要拜入高人门下,以后收拾他们这些人还不是信手拈来。
众人只是当个笑话听过就算,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也能猜到他的家境在淮南城也是数一数二,至于他所说的习武,这小子的根骨倒是不错,就是性子太浮躁,从他们这里学了一些把式,可惜心浮气躁,每一种武学都是浅尝辄止。
刘以这几天可没有闲着,连每月一度的擂台都没有去打听了,每日就是客房与后院跑。
钱千金在前辈到府上的第二日就接回了陆先生,舟车劳顿的陆诚心只是休息片刻,就赶忙去给伤者诊断,毕竟不是谁都能让淮南王不顾祖训潜入长安,可见淮南王对此人有多重视。
陆诚心给凌辉施针的时候,不由得赞叹这孩子的生命力顽强,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活下来。所幸陆诚心医术高明,对这些外伤开了一些处方,与城里大夫开的处方相差不大,最重要的是有这样的一个神医亲自施针,让伤者很快吸收药力。
针对王爷所说的,担心这孩子身体的经脉的调理,陆诚心仔细的诊断过,最终也还是一声叹息,有些伤势明显是有人刻意出手,目的就是为了毁坏他的根骨,虽然这孩子的体内有古怪,护住了一部分,但是要将一个破碎的瓷器修复完好,何其艰难,即便外观上看似光滑靓丽,实际裂痕依旧藏在那里,所以陆诚心也只能道一声无能为力。
刘埠将陆诚心的诊断交代于周羽,周羽却不以为然,什么伤势什么的,中原没有人可以治好,并不代表中原以外没有其他异人有治愈的方法。这段时间他并没有去探望凌辉,先让其自然而然的恢复,裴七的心境稳定下来了以后,就离开王府回竹尖山,与徒弟们相会。
陆诚心得知前辈已经身在王府的时候,很郑重的去与周羽道谢,知道这孩子是前辈看中的弟子,更加尽心尽力,完全把凌辉当做后辈看待,在医治期间甚至也有了传授医术的想法,在了解了这孩子的情况之后,只能叹气的放弃了这个打算,学医并不能帮他报仇,如果凌辉有这方面的兴趣的话,教习他一些医理即可。
至于另外一个伤势更重的孩子,陆诚心只是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客房,当纪承宇与刘埠说起此事的时候,刘埠诧异的去找了凌辉,告知他陆先生三不救的原则。
在陆诚心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他的求死之心大于求生,这样的人可怜归可怜,救活了有何用,白白浪费一批珍贵药材。
这是凌辉自醒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兄弟,凌辉由下人抬着他在客房中,看到同样醒过来的少年,看着彼此处理好的伤口,少年终于打消心中的猜忌,虽然不知道凌辉的大伯是何人,能不能抵挡黑衣人的追踪,但是此刻,两人终于是有了归属。
凌辉的伤还没愈合,知晓他这兄弟的性子,两人并肩支撑着走到了淮南城,经历了多少的折磨,虽然小陆对自己仍是冷冰冰的,但是一切仇恨都只能等恢复了,才能手刃仇人。
经过两人的谈话,他心中总算有了活下去的欲望。陆诚心在给他医治时,可就没有给凌辉的那份细心了,直言的说他这双腿是保不住的,而且习武天赋什么的都别想了,别说那些人已经把他的根基完全打碎,即便还有一丝可能,钱千金前段时间为了救他所用的药水,也已经完全透支了他的潜力,以后能活多久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在场的纪承宇原以为他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没想到这个被凌辉成为小陆的少年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便放开身心让陆诚心医治,让陆诚心高看一眼。
今日,刘以总算打听不到前辈的所在了,去客房看望裴七的时候,才知道前辈已经去往竹尖山,懊恼的他就要骑马要去追前辈,所幸被裴七阻止,否则世子殿下还不知道会被师妹揍成什么样。
刘以没有去客房找那个少年,用他的话来说,这个人冷冰冰的,不仅自己像个死人,就连眼神看人也像是看个死人一样,去过两次以后,刘以被他看的毛骨悚然,没敢踏进房间一步,只有春弄和小玉能和他相处,听说纪叔偶尔过来,也是在房内自顾自的喝茶偷几分清闲,与那小子一句话也说不上。
相反他对凌辉兴趣可就不小了,父王亲口说了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一直被当做独生子的他并不埋怨凌辉夺走了父王的注意力,他还乐得如此,以后出去闯祸只要带上凌辉,父王要责骂的话也有一个人分担,特别是了解他受的苦之后,信誓旦旦的就要在城里集结人马,只等凌辉伤好以后去寻觅仇家。
除了小陆之外,这还是凌辉首次接触到同龄人,而且是这么话唠,除了那个叫绿水的姐姐,来陪他的人就属这个让自己叫他刘以哥哥最勤快,每次都变着花样给自己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着城里江湖中人的趣事。
“听说此次挑战的人选是快刀戚宣,几年前已经入了品级,在柳城一带很有名。你赶紧好起来,这次为了你我都没去看擂台了,不过看不看倒是无所谓,反正父王肯定能赢,又不是每个人都像裴七那样强。上次我和裴七出手。你是不知道,刚开始他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退再退······”
刘以说着说着容易手舞足蹈,绿水在门外一脸无奈,每次世子殿下来,一待就是半个多时辰,所幸凌辉的精神好了许多,要不哪个人能禁得住他这么折腾。
凌辉倒是不觉得烦躁,听着他说的这些趣事,也会配合着笑笑。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快速的恢复,有刘以这几天的打扰,他一睡过去就做噩梦的现象少了很多,有时候刘以不在,绿水就会去通知刘埠或者王妃,生怕他出什么事,陆诚心给他开了一些安神的药房,但是免不了睡着时仍紧皱着眉头。
说的口干舌燥,刘以顺手给自己倒杯茶,一口闷尽:“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啊,我在城里给你叫了一些兄弟,等你伤好以后我们一同杀到你仇家那里。”
凌辉躺在床上,依旧不能作出任何动作,听着刘以的碎碎念,心中一阵失落:“刘以哥哥,我的事你还是不要掺和了,等我伤好,大伯说会教我武功,让我亲自报仇雪恨。”
那些黑衣人的手段惨无人道,刘以的身份虽然显赫,但是自身没有一点功夫底子,他能感觉到刘以是真的对他好,更不想连累刘以被那些黑衣人盯上。
刘以假装生气的重重拍下酒杯,气道:“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这种话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不过爹爹要教你武功,这是真的?”
凌辉轻轻点了点头,不在意他脑子的跳跃怎么这么大。
刘以突然蹲到凌辉床边,笑嘻嘻道:“小辉,哥哥对你好不?”
凌辉被他看的毛骨悚然,身体丝毫动弹不得,生硬的点了点头。
刘以看得出他的窘迫,不依不挠的道:“那你们习武的时候我去观摩可以吗?”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意图,凌辉本想点头,但是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实在是不好答应,只能装作闭上眼睛装睡,这几天一旦觉得刘以说得太久了,自己就会闭上眼睛,刘以也就识趣的离开。
刘以气极,这小子搁这装呢,站起身想下手逼他答应,但是看他身上就没有一处能动的,只能在床边咬牙切齿干瞪眼。
老前辈已经回竹尖山,自己还想拜师的话,府上就只剩下徐灼文这个儒生了,不知道他的剑术如何,这两天通过裴七那里旁敲侧击,裴七竟然对这位徐先生相当敬仰,让刘以一度怀疑自己看走眼,直到了解徐先生的为何被贬出学宫,带领学生南下的缘由,刘以当晚就带了一坛好酒亲自去拜访这位夫子,让徐灼文略感意外。
对这位世子殿下,徐灼文的好感不小,此人身在王公贵族这样的氛围里成长,没有一丝的骄奢之气,有淮南王这样的严父慈母在先,更有刘以本身赤子之心澄净的原因。徐灼文自知自身没有什么能让世子殿下看中,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自己百家学宫教学夫子的身份,难不成世子殿下要去百家学宫求学?
徐灼文猜得也是八九不离十,谁能想到世子殿下找一位儒生拜师,不是求学,而是想学剑术呢。
这场酒一直喝到三更天,徐灼文不愧是百家学宫颇有名望的夫子,借着酒劲给刘以传道解惑,期间多次提到百家学宫的建成与发展,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吓得刘以落荒而逃。
凌辉突然睁开眼睛,问道:“小陆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气头上的刘以转过头,假装没听到。
凌辉也不着急,知道刘以的性子,就这么看着刘以。终于,刘以还是败下阵来,没好气的道:“那小子跟个死人一样冷冰冰的,陆神医说了,只要他不主动求死,阎王爷来了都收不走他。”
凌辉不去计较刘以的语气,只要两个人都还活着,就有希望,这两年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一想到这期间收到的折磨,每到熟睡时都会被疼醒,这样刻骨的仇恨,需要那些人的鲜血来洗刷。
这不是凌辉第一次问起那小子的事了,直到现在刘以也只知道他叫小陆,名字什么的一概不知,刘以假装毫不在意的问道:“喂,那小子和你是什么关系啊?你这么关心他。”
“他啊,他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
凌辉眼里的光彩,惹得刘以一阵羡慕,就要打击一句,却听凌辉的声音又带着几分失落。
“我在他心里,是不折不扣的杀父仇人。”
刘以错愕,这关系还能这么算的?正当他要追问下去时,凌辉又闭上了眼睛,这几天的相处,他知道凌辉一旦不想说话了就会这样,任他怎么折腾都不管用,只能退出小屋。
闭目的凌辉心中一顿酸涩,自己就是个扫把星,连累了好多人,但是小陆毕竟陪自己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即使他心中恨自己,自己又能怎么办,在自己的心中,小陆就是共生死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