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能让洋洋见着爷爷和奶奶,梁伟华心里充满内疚。事情发展这一步,出乎他的意料,看来这一切都是命运呀,是命运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唉!”梁伟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陷入回忆之中。
梁伟华平时同杨雪君打打球,仅仅认识而已,真正深入交往的是在洋岙村的扶贫工作中。区教育局扶贫结对的对象是洋岙村,洋岙村位于A区的西部山区。民谣云:三十洋山岭,三十洋山岙,任你年青也要走黄胖。意思是不管你多年轻强壮,六十里的崎岖山路能把你累出病来。好在改革开放后,村里通了公路,那公路穿梭于深山冷岙之中,盘山而上,九曲十八弯,蜿延曲折如蛇。对初来者,胆战心惊地上去,下来就不容易喽,公路盘头有的接近270度,稍有不慎或刹车失灵,那车便直接冲出公路跌落深坑,死骨无存,想想就心冒冷汗。勇者无畏,梁伟华胆子还算大的,他开了几次,慢慢掌握了路情,便渐渐不怕了,但梁伟华每次上山前都会去4S店检查汽车的刹车情况,事关性命的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旦到了洋岙村,那便是世外桃源,群山环绕,树木葱郁,竹海翻浪,山花点缀,炊烟袅袅,鸡啼狗吠,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一派与世无争的景象。难怪村民们只愿老死山中,不愿参与高山移民方式脱贫致富。
屠局把扶贫的工作交给梁伟华是有深意的,一者他是办公室主任,此类工作责无旁贷;二者扶贫得出资金,教育局是个穷单位,到哪里凑钱呢?正好梁伟华父亲办企业的,拉点赞助很方便。
梁伟华第一次到洋岙村,接待他的便是杨雪君,两人惊呼道:“是你?”
村长胡伯说:“你俩认识?”
“何止认识,我俩是‘球友’。”梁伟华说。
“旧友?”胡伯不解。
“胡村长,我们经常打羽毛球,所以成了球友。”梁伟华解释。
当今社会可以称“友”方式很多,一起爬山超岭的叫“驴友”,一起游泳的叫“水友”,一起喝酒的叫“酒友”,一起学习的叫“学友”,反正多了去啦。
“好,好,既然你们认识,就不用我介绍了。杨指导,你带梁主任四处走走,中午到我家吃饭。”胡伯说完就回家准备中饭。
“刚才胡村长称你为杨指导,怎么回事?”梁伟华好奇地问。
“我是区里派到村里的农村指导员啊,简称杨指导。”杨雪君笑起来。一个女人到这个山沟沟里来当农村指导员,有些不可思议。
“你们妇联也真是的,把一个美女派到这样的地方当农村指导员,就没有男人了?”
“是我自己要求来的呀,怎么?你看不起我们女同胞。”杨雪君仰头问。
“不敢,妇联的女同胞,个个巾帼不让须眉,佩服。”
“好啦,我带你四处走走。”杨雪君边走边介绍:“洋岙村是我区海拔最高的一个村,有一百五十多住户,分散在八个自然村,人口六百一十七人,年青力壮的都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都是老人、妇女、儿童,常住人口一半左右,除山上的树木、毛竹外,几乎没有什么经济收入来源,这几年树木、毛竹没有人要了,农作物基本自给自足,即使多余也不会拿去卖,这里离市场太远啦,唯一的收入就是外出打工收入。以前搞过高山蔬菜种植,村民们积极性不高,加上路途遥远,运输不便,经济效益不是很理想,后来就放弃了。”
“看来,你这个农村指导员当得挺合格的,对村情了如指掌。”
“那是,好了,你第一次来,不该跟你谈工作,我带你去看瀑布。”杨雪君带着梁伟华走向村口。
“这里还有瀑布?”
“是的。”
瀑布就在村口停车场的下面,沿着以前的老山路下去二百米,就听见阵阵轰隆隆的闷响。
杨雪君指着左边的山嘴说:“转过山嘴,就是瀑布。”
转过山嘴不到一百米,瀑布就呈现在眼前。一帘瀑布从悬崖处直击而下,冲入悬底的深潭中,激起漫山水雾,发出阵阵巨响。
“我们靠近看看。”梁伟华提议。
“好的,但地面湿滑,小心。”
“我走前面,你在后。”梁伟华走在前面。
只有小路,路面打滑,杨雪君一不小心滑下,发出“啊”的惊叫。
梁伟华赶紧转身,一下子抱住她,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彼此听得见心跳声,抱了一会儿,杨雪君平静下来,说:“好啦。”梁伟华放开手。
杨雪君用手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吓死我了。”
靠近潭边,水呈深墨色,可以判断潭水很深,激起的水雾迎面而来,稍一会儿,额头的发梢就挂上水滴。
杨雪君说:“现在是初春季度,是枯水期,要是夏天,降水量大,瀑布冲起的水雾会漫上村口,被阳光一照,彩虹挂在瀑布之上,非常漂亮。”
瀑布的响声仿佛从地底下传出,振得地面微微颤动,水雾挡住光亮,显得潭边非常幽暗,此地站久了,会心生恐惧,梁伟华说:“我们回去吧。”
梁伟华走在前,转过身来说:“我牵你上去。”
杨雪君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两人直回到山嘴口才把手放开。
回到村办公楼,胡伯在等他们,他问:“你们去哪啦?”
“我们看瀑布去啦。”杨雪君回答。
“吃饭去。”
“嗯,我先擦拭一下脸。”杨雪君发梢上都是水滴,她回宿舍用干毛巾擦一下。然后出来说:“我们走吧。”
胡伯家就在村办公楼的东边,是三间砖木式结构的二层楼房。一走到院子里,一只黑狗从屋子里窜出,直奔梁伟华而来,绕着他不停地嗅着,梁伟华站着不敢动。胡伯见状说:“别怕,它不会咬人的。”然后喝道:“黑仔,别挡着客人。”那狗狗听话地走开,远远地盯着梁伟华。
桌子上摆满菜肴,一碗爆炒土鸡肉,一碗腊肉炒大蒜,一碗豆腐,一碗炒筻豆,一碗煮花生,一碗焖芋头,一碗咸笋干,一碗咸鱼块。
胡伯说:“山里没有什么待客的东西,随便吃点。”
“村长,你太客气啦,这些东西我们想吃平时都吃不到的,绿色无公害,纯天然的。”梁伟华赞叹说。
“绿色?没有绿色的呀?”胡大娘诧异地说。
胡伯一听笑了,他对大娘说:“真是山里人没见识,梁主任说我们的菜没有污染的。”
“噢,那是,那是,都是我们种的,养的,挖的。”大娘听得客人赞叹,当然高兴。
胡伯给每个人面前的碗满上酒,说:“这是自家酿的糯米酒。”
梁伟华推辞说:“我要开车,不能喝酒。”
“少喝点,无妨。”胡伯劝酒。
主人如此热情,盛情难却,梁伟华受下。
胡伯端起酒碗说:“欢迎梁主任到我们村指导工作,干。”
这酒入口酸甜,爽口,梁伟华不竟放开喝,三碗下肚,大家打开话匣了。
梁伟华问:“村长,你家就你两口子?”
“有二个儿子,他们都外出打工啦,大孙子在乡里读小学,媳妇陪读,小儿子还没结婚。家里就剩我俩。村里穷啊,留不住人,村民出走的越来越多了,原来村里读一年级的孩子能组成一个班,现在读一年级的小孩不到五人,就合并到其他学校去了,孩子们要到离村十来里路的乡政府所在地读书,学校里不提供住宿,孩子们每天早出晚归,甚是辛苦。陪辛苦的还有家长们,读小学三年级前,孩子们太小,乘车、吃饭都成问题,家长不放心每天陪读,时间长了,搞得大家怨声载道。家里富裕的或头脑灵活的家长,干脆将孩子送到城里去读,买房或租房陪读,买房的就发啦,等孩子毕业后,房价也涨了好几倍,成了百万富翁,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村里住的大多人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们感叹着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逐渐消亡了,淹没于滚滚历史洪流中,愧对先人啊,可谁能挡得住呢?”胡伯感慨不已。
梁伟华不知此酒的厉害,后劲特大,他感觉醉了,赶紧打住,尽管胡伯如何劝酒,他不再接招。杨雪君亦发觉他的状况,就对胡伯说:“我们吃饱啦,先回办公楼休息一下。”
其实,胡伯也差不多了,他见好就收,硬着舌头说:“行……行……,你们……回吧。”
梁伟华一回到办公楼,撑不住了,只想睡觉。杨雪君只好扶他到自己的宿舍休息。当农村指导员上面是有规定的,必须吃住在村里,每年不得少于一百天。得益于前些年村村建教育楼的政策,学校撤并后,区里把空置的教育楼全部转为村办公楼,洋岙村才拥有自己的办公楼,村里向区里讨了一些财政资金,将教室进行修改,农村指导员的宿舍就安排在办公楼内。
睡到下午三点多钟,梁伟华慢慢醒来。杨雪君笑着说:“醒啦。”
梁伟华发现自己睡在她的床上,马上起来说:“对不起,打扰你了。”
“没事,你不知道这里的土酒是非常厉害的,初来的人都会中招。”
“不好意思,我中午在胡伯家吃饭,应该付饭费吧。”梁伟华问。
“那倒不用,村里来客人都是村长招待的,然后到村里报销。”见杨雪君如此说,他不再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你呢?”梁伟华问她。
“好啊,我也跟你回城。”回一趟多不容易啊,现在有便车,当然不可放弃,杨雪君欣然同往。
“你平时自己开车来的?”
“那敢啊!这样的路况我不敢开,回村时我打电话给村长,他安排人接我上去。”
当农村指导员一般需要两至三年时间,在这样的小山村待上两三年,对一个城里来的女人需要付出多大的牺牲啊?梁伟华不敢想象。
“你酒醒透了吗?这路难开,小心点。”杨雪君提醒他。
“没事,放心。”两人上车,梁伟华开的是奔驰越野车,这在小县城应该是高档车。杨雪君心里想:他家干什么的?开怎么高档的名车,好好调查一番。
梁伟华花了二个半小时,总算安全到达城区,他问杨雪君:“你在哪下车?”
“在区政府吧。”
“这么晚了,你还去区政府干吗?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啦,谢谢!我想去办公室一趟。”杨雪君说。
梁伟华将车开到区政府大厦门口停下,杨雪君说:“再见!”说完就急急下车向大楼跑去。
“这个女人真有意思。”梁伟华调转车头向家里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