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长见曹世坤吓成这样,连忙站起身来,端起那个正在冒着热气的青花细瓷茶碗轻轻吹了一下茶叶,嘬了一口茶水,然后慢悠悠地又回到座位上,将茶杯放下,用那纤细的手指摇捋了一下他那油光光的头发,然后又端起茶碗,只顾细细地品茶,理也不理曹世坤。
“曹保长啊,说话可得注意点,什么叫我没付诸行动?难道我还要听你的不成?”
郑县长冷落了曹保长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话虽然说的轻漂漂的,但曹世坤听了之后,背后却有一股凉气。然而曹世坤却不是一般的人,见风使舵、听话听音的本事特强。
“这还得了,现在谁敢跟日本人作对啊,这不是找死吗?不对,郑县长你可能搞错了,那几座山头上的土匪我都知道,他们没这个胆子,除了磨盘山的史瘌子和金牛岭上的汪麻子有几杆枪之外,老虎岗的丁三魁早就下山不干了。说是去了丁庄到丁德裕葡萄园当叉子队长了。”
这风向转得真够快的啊,听郑县长这么一说,曹世坤立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急得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连噎了几口吐沫。
“就凭史瘌子那几杆枪,敢跟日本鬼子干?我想不可能,汪麻子更不可能,他的腿自从被野猪咬伤之后,一直没好,走路都困难,别说袭击日本鬼子的电站了!”曹世坤一下子把自己给撇得干干净净。
“诶,我说世坤老弟啊,任何事情在没有弄楚之前都不要这么急着下结论,你早几天还跟我说那个丁三魁不是个好鸟,要找机会弄死他,还有那个史癞子,你还说要捣毁他的寨子,要灭了他的队伍,现在怎么又替他们说好话了?”郑县长有点不耐烦了,站起身来不阴不阳地说。
曹世坤听郑县长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他确实是要求郑县长出动警备队去剿灭史癞子和丁三魁,可这事不是一直拖着没办嘛。况且又何止这次呢,前面不知提过多少次了,一直拖着不办,总是说什么那几个土匪成不了气候,养着还能多收几个闲钱呢。现在倒提起这事了,这不是明摆着要逼自己往火坑里面跳嘛。这回可不是什么面对土匪之类的人,而是日本人,这日本人吃人都不吐骨头的,杀人眼睛眨不眨的,连国军都不是日本人的对手,那谁还敢惹日本人啊!想到这,曹保长又结巴着说:
“郑、郑县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这话要让日本什么武田给听到了,我曹世坤三个脑袋也不够他割啊!不过既然这么说我立马回去帮你查一查,看看谁他妈的有这个胆子敢炸日本人的电站,敢杀日本鬼子,查实了,我立马带人给灭了他!”
曹世坤心想,这也是次机会啊,正好借日本人的手将他们三座山头彻底给端了,省得老子每年都为治安的事费神,还有那个丁德裕,现在我的话在他面前也不好使了,爱听不听的,看到他老子就烦。这次正好借此机会,将那些个“剌毛头”给捋捋顺喽!
“行、行、行,可以,我就说嘛,曹保长办事还是得力的,不过你可得要抓紧哦,我可以等,但武田那可等不及哦!呵呵!”郑县长走到曹世坤身后,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白、明白!请您放心!两天后我一定给您答复!”曹世坤说完掏出手帕使劲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曹世坤从郑县长办公室出来,一边走一边在想,郑县长现在投靠了日本人,他可真是会来事啊,那我这个保长现在归谁管呢?按理说我应该归郑县长管,可他现在是归日本人管,为日本人做事,那我不也是在替日本人做事吗?这狗日的。
曹世坤随口骂了一句,不知他骂的到底是谁,是骂日本人呢,还是在骂郑县长,或者在骂这似乎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天气。
“马三、马三,你回去之后带上几个兄弟,立马去跑一趟磨盘山,看看那个史癞子在干什么,如果郑县长所说的那几件事真的是他们干的,那正好借此机会把我们给除了,以免后患,省得老子每天都睡不着觉!”曹世坤对马三说。
“好嘞!不过那史癞子不是好对付啊,弄得不好,那寨门我都进不去!”马三有点为难地说。
别说马三,就是他曹世坤想进磨盘山史癞子的山寨大门没有得到允许也是进不去的。曹世坤虽说是保长,但在三个占山为王的土匪眼里来说,他曹世坤也不算个什么。去年他拿着郑县长的手令去史癞子那收税,史瘌子连个面都没照,后来到金牛岭汪麻子那,汪麻子瘸着个腿指使他的手下弟兄一阵棍棒硬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气得他曹世坤大病一场。
这两个土匪加上老虎岗的丁三魁足够曹世坤头痛的,他屡次三番要求郑县长派警备队去荡平这帮土匪,可郑县长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就是拖着不办。
这回倒好,日本人来了,曹世坤想着如何利用日本人的手来除掉眼前的这心头大患。不仅如此,那个丁德裕也要杀杀他的威风,这些年他仗着财大气粗简直不把他这个保长放在眼里,想想都气得牙痒。
不过话也说回来,想要除掉他们,得要有事实依据啊,那么日本鬼子那个电站以及失踪的士兵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呢?
这事还真不是他们二个土匪干的,不是小瞧他们,他们还真没那个胆去炸日本人的电站,枪杀日本鬼子,炸毁公路桥梁。要说有点关系那就是与丁三魁倒是有点关系。
丁三魁在下老虎岗之前,将跟随他打家劫舍的众兄弟全部解散,把这些年积余的银两也一一分了,各归各家。不愿意回家的,跟着他一起回到了丁庄。
这丁三魁年纪四十出头,长得人高马大,浓眉大眼,一身正气,虽说是土匪,但他颇有见识,也识时时务,他觉得眼下再也不能靠打打杀杀混日子了,而是要找一条正道,什么样的道算是正道,他自己也搞不清,但他觉得丁庄村的丁老爷走的就是正道,这么些年他是看着他发达起来的,由原来住在一座破旧的道观里,现在自己建起了大庄园。在丁三魁眼里这就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