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中州朝廷虽迎来了新帝,外面的局势却仍旧紧张。辽国方面的战事上互有输赢,南泽方面的战事已露胜态,可东境的吴国却步步紧逼连破两郡。而面对游牧民族的四十万游骑,即使是赵旗大将军也难以平复这兵力上的悬殊。
白羽这初登皇位的新帝自然不懂军事,一切军机要务和大事小情便交由吕太公打理。
早朝结束后,白羽脸上的喜色已然消散,自己刚登上皇位便被那吴国吞并两郡之地,自己又如何在朝中立威?
这些臣子大多都是老皇帝的班底,即使自己是皇帝又如何?除去这个身份外,想必没有哪位大臣是对自己心悦诚服的。
待众人散去后,偌大的朝廷上便只剩下吕公一人。
白羽有些埋怨道:“太公,在早朝上你一眼不语,朕心中甚是不安。”
“陛下不必担忧,那吴国的事,臣有一荐。”吕成文毕恭毕敬道。
一想到朝中重臣,尤其是以雍宜年为首的那群人,白羽便气不打一处来,好在朝中威望最盛的吕公,对自己倒是如待骨肉一般。
“那太公有何妙计。”白羽一脸希冀道。
“那吴国白翎兵虽然凶猛,可万不足以动摇我大胤之根本,但杀机焉用牛刀?臣以为可以差些江湖人去吴国,将那女帝扼死在宫中。”
“好,就按太公意思办。”白羽拍了拍手道。
脸上扬起一抹冷笑,什么吴国女帝,只不过一介女流。待吴军听到国主遇刺的消息,必然军心大乱,我再便一举拿下吴国,届时朝中文武谁还对我不满?
吕成文躬了躬身:“那臣便告退了。”
“劳烦太公了。”白羽的眼中满是赞许地看着老人的背影。
北方神裕关
神裕关是北境第一关,它是中原地区的门户。更是一座坟墓,埋葬了不知多少抗击外族的热血男儿,十丈高的城墙上被风沙和鲜血留下了浓重的色彩。
穹顶如同黑鸦笼罩,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鹅绒,众将士们面露奋然无畏之色,任由雪花落在盔甲上,积下厚厚一层。
赵旗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迤连不绝的营帐,心中更加地沉闷。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传令官急忙跑到身旁,口中荡出阵阵白烟:“将军,按照您的命令,向南三十里的百姓已经尽数内迁。”
赵旗点了点头,头盔与颈甲摩擦着发出咯咯的响声。
近些日子,虽屡有游骑来袭,却也只是试探性地侵扰,可看着那连成长龙的营帐,估摸着他们的大军也该集结完毕了。
默默地闭上眼,胡须上的雪花也被鼻子中呼出的热气融化,不足片刻又在胡须上凝成了冰,看起来像个垂暮的白须老将。
梦儿,如果你相安无事,爹爹也就放心了。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赵旗缓缓睁眼,远处的营帐中不断有身着毛毡的士兵们走出。
他们手握弯刀,背跨长弓,纵身上马。
一声绵长沉重的号角声响起,如同洪流般的游骑愈发靠近。
只见他们弯弓向上,目光中带着如同狼犬般的嗜血之色,为首的男子大呼一声。
离弦破空之声响彻天空,黑压压的一片箭雨抛射而来。像是深渊的诏令一般无情地收割着士兵们的生机。
“举盾,放箭!”一位副将大吼着,同时激昂如岳的击鼓声连绵不断地响起。
城墙上的士兵两人一组,一人举盾一人张弓。在第二轮箭雨落下的时候,盾牌上响起了一连串叮叮的脆响。
仅有不足千骑,看样子并非是决战。
对于这样的战斗,虽并无破城的可能,但身为一军之帅,自然不能退缩。
赵旗接过一位士兵手中的长弓,拉弦便射,城外一名游骑便应声到底,胯下受惊的战马也扬起了身子,口中嘶吼着,蹬弄两三下前蹄便匆忙逃离。
城上的士兵也个个坚毅如铁,他们是一面墙,身前是残忍嗜血的恶犬,身后是妻儿与家国。
凝珍客栈
此时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叶韶书也再次肩负起来跑堂的任务,可这客栈哪会有什么客人。
美其名曰是间客栈,实际上却是个修罗场,而执刀修罗便是那看似人畜无害的美娇娘。
和往日一般,叶韶书正擦拭着老板娘新买的桌面。
一位稚气未褪的小童便跑了进来,仰起脸问道:“你是叶公子吗?”
“嗯,我是。”叶韶书将抹布向身后一搭。
“女帝,请你去皇宫一叙。”
小童将话带到便急忙地跑开了。
吴国女帝,十二州诸国中唯一的女子君王,没有人见过她的模样,甚至都没有人知道她的年纪,据说就连上朝,面对满朝百官都是面着黑纱。
看样子是柳如画的安排,也许那女帝知道些什么辛秘。
叶韶书将抹布放到柜台上正欲出门,却被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了赵梦歌拦了下来。
俏脸一扬,香腮鼓起,嘟着嘴:“你要去哪?”
叶韶书想了想,一把拉起她边往外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喂,你要带我去哪?”赵梦歌面露惊慌却心中窃喜。
“到了你就知道了。”
“哼,故作神秘。”虽然没有告诉自己,可心里却美滋滋的。
两人走了许久,到了皇宫大门。
身着甲戎的士兵打量了两人一番便直接放行。
赵梦歌仰起脸小声惊呼:“这不是吴国皇宫吗,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进来了。”
“秘密。”叶韶书轻笑一声。
一双桃花眼骨碌碌地转了转,调笑道:“我知道了,难不成你是吴国皇室流落在外的皇子。”
“那不正好?我们倒也是天作之合。”
赵梦歌猛地摇了摇头,神色暗淡道:“胤国和吴国本就有仇怨,你若是吴国皇子,那我又怎么能嫁给你。况且哪有世家和皇室联姻的道理,只有公主..”说到最后声音也越来越小。
“嫁?你是我掳来的倒也没那么多麻烦。”叶韶书摇了摇头,做出一副无赖状。
赵梦歌听到这般被气得攥足了粉拳:“你真是无赖,吴国皇室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赖的人。”
“我也没说我是啊。”叶韶书揶揄道。
“你..”一只粉拳便砸了过去,却被一把抓了下来。
此刻两人已到了皇宫内,金雕玉啄的王座上坐着一女子。女子一身龙袍面容姣好,俨然一副帝王之姿。
可整个朝廷之上,仅有她一人,这倒有些古怪。
赵梦歌上前跪伏:“草民赵氏见过女帝。”
叶韶书却努努嘴,澹道:“你不是女帝。”
“放肆!”女子厉声呵斥道。
“你疯啦?她不是女帝,难不成你是?”赵梦歌扯了扯袖子。
“啪啪”从龙椅之后传来掌声,一位面容端庄的白衣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看着面前妆容威仪的白衣女子,叶韶书便更确信了这个人的身份。
“见过女帝。”叶韶书一掀衣襟正欲行礼。
“不必多礼。”女帝淡然道,随后冲着龙椅上的女子使了个眼神,穿着龙袍的假女帝便行礼退下。
“你怎么知道她才是女帝?难不成你真是吴国皇族?”赵梦歌小声道。
为何我会觉得她觉得有些眼熟,叶韶书心中浮起一丝疑惑。
女帝轻笑一声,打量一番叶韶书身旁的少女。
“你便是赵家的大小姐?”
赵梦歌错愕地点了点头,竟被她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
女帝缓缓坐上龙椅,淡然道:“不必担心,我自然不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手。”
叶韶书拱手道:“不知女帝唤我来此是有何事?”
“想见一见你。”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我只是一介草民尔尔。”
女帝眼睑微微眯起:“你是浅玥的儿子。”
叶韶书浑身一震,抬首与那双美眸对视,试图从眼中得到什么讯息,可完全看不出任何悲喜。
“女帝可有我母亲的消息?”叶韶书恭道。
“那是自然,我和你母亲也是多年故交了。”
“还请女帝告诉我,我母亲身在何处。”叶韶书急忙跪拜在地。
“怎么?还管我叫女帝?”女子缓缓走了上来,站到叶韶书面前,言语中满是喜悦的笑意。
叶韶书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女子一把将自己拉起。
女帝看着比自己还高一头的少年柔声道:“在你还小的时候,你可是一直管我叫干娘。”
赵梦歌一脸惊愕地看着二人,叶韶书自然也是一脸震惊,万万想不到自己小时候竟然认识吴国女帝,可自己却根本记不起来。
看着比老板娘还年轻貌美的女帝,叶韶书不由得心生怀疑,按理说母亲和老板娘岁数相仿,这女帝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怎么就成了自己干娘?
陆洛嘉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马尾,笑道:“想不到当年流鼻涕的小孩儿,现在都这么大了。”
“你们刚到吴地我就知道了,这些日子我那堂姐没有欺负你们吧。”
“老板娘对我们很好。”叶韶书如实说道。
“那就好,既然来了吴地,就在这宫里住下吧。”陆洛嘉轻声道。
叶韶书摇了摇头,拱手道:“女帝的好意我心领了。”
“还叫女帝?”陆洛嘉脸上泛起一丝不悦。
“干...娘”叶韶书红了红脸勉强说出了那两个字。
陆洛嘉脸上即刻露出桃花般的笑容,伸出手摸了摸一旁赵梦歌的小脸,又转过头看着叶韶书的眼睛。
“干儿子,以后那位子就是你的了。你和赵家小姐住在吴国皇宫里,可比在江湖上闯荡要好得多。”
“我还有未完之事。”叶韶书的拳头攥紧,指节上咯咯作响。
看着叶韶书眼中的仇恨,陆洛嘉叹了一口气,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决然的英俊男子。
“当年你父亲本可以带着你们母子二人逃走的,但是他为了心中的大义才致此下场,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干娘,你若是知道什么,还请将告诉我。”
陆洛嘉眉眼轻蹙,淡道:“这些都是你母亲告诉我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只有当年那九人还有你母亲知道了。”
叶韶书像是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脸上并未出现任何失落。
陆洛嘉突然转过头看着少女笑了起来,赵梦歌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帝:“女帝,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不知道我这干儿子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一位未婚妻。”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道。
叶韶书瞪大了眼睛,断断续续问道:“干娘,你..我有未婚妻?”
身旁一道凌厉的目光不断地剐着自己,叶韶书虽感受到了,但是并不想转过头去面对,因为他不知道该去怎么面对,可是腰间上的软肉还是被揪了起来。
叶韶书无奈地转过头,看着一脸笑意的赵梦歌。
“好好讲讲你那个未婚妻。”赵梦歌几乎是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赵姑娘,以后书儿就是吴国的皇帝了。”
转过头看着脸上挂着不名意味笑容的女帝,赵梦歌眼神一暗,手也松了下来,垂到一旁。
“民女知道了。”低落的声音响起。
叶韶书似乎有些不忍忙问道:“干娘,你说的事是真的吗?”
陆洛嘉轻笑一声:“干娘还能骗你不成?你们不是都见过了么。”
“难道是柳如诗?”叶韶书揣测道。却感受到了赵梦歌幽怨的目光。
此刻的赵梦歌浑身颤抖,眼泪不自然地在眼眶打转,你们之间都有婚约了,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陆洛嘉轻轻抚额,嘴角挂起一抹笑容:“难不成柳家的姑娘你也喜欢?”
“我以为你说的是她。”叶韶书有些汗颜,感觉这位干妈给自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哦?想不到书儿倒是个多情种子,倒也好,那柳老爷子当年也有那意愿。不过倒不是如诗,而是她姐姐柳如画,可如今如画那丫头自然配不上你了。”
“干娘,你就别绕弯子了,我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叶韶书摸了摸鼻子无奈道。
“陇家小姐,可是你小时候自己亲口求着人家以后嫁给你的。”陆洛嘉轻笑道。
“哼。”一旁的赵梦歌转头便冲大殿外跑去。
“梦歌,你等等。”叶韶书正要去追回来,却被陆洛嘉一把拉住了。
“书儿,这是吴皇宫,没我的准许谁也出不去,等会儿我让侍卫们帮你把人找回来。”
叶韶书一脸黑线,这都是什么事,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个未婚妻。陇家小姐?难不成是拜见大会那个狐面女子?自己在梦歌房间中还被自己未婚妻抓了个现行?此刻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嘴角轻轻抽搐着。
“干娘,那我母亲如今在何处?”
陆洛嘉摇了摇头,一只手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一年前我还见过她,如今却一直没有和我联系。”
叶韶书神色一暗。
“难道干娘这里不好?”陆洛嘉挑眉笑道。
“自然不是,只是我好久没有见过母亲了。”
“嗯,书儿,过些日子带你见个人,她的哥哥曾与你父亲有些交际。”
叶韶书猛地抬头,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雷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