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高原的一座寺庙内
两位老僧正盘坐在地,面向一尊怒目金刚像。
“慧空死了?”
“嗯。”
“谁杀的?”
“听说是一位江湖剑客。”
“江湖剑客?”
“对。”
“寻常江湖剑客能是慧空对手?”
偏瘦的老僧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冲云宗干的?”
“也许。”
十万大山
两人轻功飞快,如同月色笼罩下的两只鹰隼一般。每步落下都将地上的青草连根卷起。
看她的样子,恐怕这次焚月教出动了不少人,叶韶书提留着手里的芦苇叶,无奈地摇摇头。梦歌,要是这些茶点都颠碎了,你可不要怪我。
轻功乃是江湖中人的必修课。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一般这样的人还没入江湖,就被那些麻匪杀了,或是被蛮子们架火烤着吃了。
赶着天还未亮,两人便赶到了十万大山地界。
“呼呼。”
浑身早就湿透,连夜纵轻功奔走早就让身体透支到了极限。
“你还跟得上吗?”
“不必管我。”
冥月倒也不啰嗦,身形瞬间又拉开数丈远。
咬咬牙,调运着周身真气滋润脏腑,缓了口气继续跟上。
回到村落的时候,就看到拜月教众人早就汇聚到一起。
叶韶书提着手中的芦苇叶喘着粗气往竹屋内走。
“韶书哥哥,你回来了。”
这妮子见到自己回来,脸上满是笑意,急迫地冲上来抱住了自己。
“给你带了些茶点。”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啵”一声,脸上留下一道唇印。
此刻,浑身疲惫的叶韶书靠在竹椅上灌下一口凉茶,这一宿的赶路真是要了命。
有些肿痛的脚踝一轻,低下头一看,赵梦歌正为自己脱下靴子,随后很自然地按了起来。
这可让叶韶书受宠若惊,赵家千金像个丫鬟一样为自己舒缓着疲惫。
“梦歌,不用这般。”
赵梦歌却撅嘴责怪:“不行,你都这么累了,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
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给你脸你要接着。
“嗯,再使点劲儿。”
“好嘞,奴家按得如何?”
眯着眼睛,感受着一双小手上下用力地推按着。
“嗯,不错,赏。”
俏脸一歪,笑道:“大爷赏什么?”
伸出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大赏,今天翻你牌子。”
“扑哧”赵梦歌被逗笑了。
“那小女子,多谢公公厚爱。”
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笑道:“你这小狐狸,不用按了。来,给你吃茶点。”
将包着芦苇叶的茶点打开,看着里面已经碎得不成模样得茶点,叶韶书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赵梦歌会意一笑,檀口微张:“啊..”
“这都碎了。”看着零碎得茶点,心情也有些低落。
“碎了也不会影响味道,啊,快喂我。”
拾起一块卖相还算过得去的茶点,放入她口中。
“唔,好吃。”两眼眯成一道月牙,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
哎,赵家千金大小姐,什么珍馐美馔没吃过,如今吃到一块普通不能再普通的茶点,却这么开心。
见到叶韶书的表情,赵梦歌即刻趴在他腿上,扬起小脸问道:“韶书哥哥,怎么不开心了呢。”
“没事。”
世家大小姐跟着自己一个浪客,过着老鼠般暗无天日的生活,还因为自己险些丢了性命。想到这里手中的力道渐渐加重。
“嘭”的一声,手中的竹杯被生生捏碎。
杯中的凉茶四处溅射,溅到了脸上,叶韶书却没在意,眼睛仍是盯着不远处墙角的一处污渍。
柔软的小手轻抚脸庞的茶珠,回过头,正看到赵梦歌满脸的心疼。
勉强挤出丝笑容,摸了摸梦歌的小脸道:“我想到些不快的事。”
见到自己开口了,赵梦歌也放下心来,小脸凑上来“啵”的一声,在脸上轻啄一口。
“跟我在一起还不开心么?”看到她这一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模样,心中的那份郁结更重。
孤身倚剑浪荡江湖,岂受佳人万般垂怜?
“梦歌,我去外面走走。”见此,赵梦歌也识趣地起身让开,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离开。
拜月三使和数百名教众都汇聚在一起,见叶韶书走了过来。
灵沧儿眨了眨眼,嘴上勾起一抹坏笑道:“叶公子,这是亲热完了?”
不做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冥月淡道:“焚月教的人什么时候到?”
只见冥月举起手上的铃铛贴在耳边,沉默片刻道:“不足十里。”
“好,算我一个。”
“不必了,你好好修养吧。”冥月淡漠地回绝了。
流云使乾憬看了看叶韶书,又转过头看了看教主,正欲开口。却被身后的灵沧儿一把捂住了嘴。
“嘘!小孩子不要说话。”
冥月转身便往密林里走去,众教徒便跟了上去。见到此般,自己又怎能弃之不顾?拜月教对自己有恩,自己母亲又与拜月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叹了口气,便急忙跟了上去。
此刻的山林本应是虫鸟争鸣,却偏偏静谧得像个死寂的坟场。
不远处举着火把的众人迎面走来,正是焚月教的众人。
眯眼望去,火光连成片,看样子足有近千人。而为首的老者正是那日打伤自己的伊玛目。
待两方接头,彼此间仅不足十尺的距离。
“你这小厮竟然还没死?”伊玛目怒目而视道。
“你这老狗还未死,我又怎能死?”对于这阴险毒辣的老头,自然不用留情面。
“哼,嘴硬,等老夫将你拿下,看看你的骨头有没有嘴硬。”伊玛目撇过头,不再理会。
铃铛声微响,冥月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上端着只虫笛。
“今日,你我两教便做个了断吧。”目光如炬的老者紧盯着面前的少女。
“好,那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能耐。”娇哼一声,手腕轻抖,“叮铃叮铃”的声音响彻整片山林。
转瞬间,数不清的虫蛇不知从哪涌了出来将焚月教众人团团围住。这些焚月教教徒又怎见过这般场面,有些人当场腿一软瘫软在地。
“怕什么?喝雄黄酒。”一位满脸纹着红色火焰的男子大喝道。众弟子听罢,纷纷将腰间酒囊打开,仰头便饮下。
“拜月教众弟子听令,今日竭力诛杀焚月教妖人,护我南疆安宁。”灵沧儿扬声道。
“是!”拜月教众弟子也丝毫没有退缩。
剑拔弩张的局面下,只要一点火星,这看似宁静的局面转眼间便会化作人间修罗场。
“嗖嗖”不知从哪飞出数十只弩箭落入拜月教一方,几名弟子当场被毙命。
冥月见状眼中的怒意大盛,想不到还有埋伏,一步踏出,手中虫笛拍向伊玛目。拜月教一方也纷纷冲杀上去。
“杀!”伊玛目一挥手,身后狂热的信徒们便挥舞着弯刀,口中念叨着什么经文,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
哀嚎声,哭喊声,刀剑碰撞声,拳掌相撞声在耳边接连不断地响起。
“二元阴阳掌。”
伊玛目双掌拍出,一手上呈着绯红色,另一只则是檀青色。他竟将真气一分为二,化成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力。
玉手一挥,手上银铃轻鸣,一股纯净的内力涌入笛中。
“嘭”的一声闷响,两人竟谁都没奈何得了谁。两人周身的空气肉眼可见地出现了扭曲,一连串轰鸣的气爆声在周围响起。
“妖女,你想和我拼内力?”伊玛目冷笑道。
玉眉微皱,这老东西的内力怎么又强了许多,难不成他催动了什么秘法不成。一旁的灵沧儿见状纵身跃了过来,以拳化掌拍了过来:“教主,我来助你!”
“铛!”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位赤裸着上身浑身精壮的虬髯大汗挡住了这一掌,定眼一看,这大汉身高九尺有余,两只手碗上锁着一条近百斤的铁链。
大汗双目血红,猛地双手上举将灵沧儿推出数尺开外。
“你来陪姐姐玩?”灵沧儿嘴角挂着妩媚的笑意,手中掌法却一点也不温柔,两掌冲着大汉拍出。大汉仿佛根本看不到面前的火辣女子,双手作拳便奋力砸了下去。
“斩火使姐姐,我帮你。”乾憬急忙盘坐在地却被一旁的巽邪拦住了。
“你帮教主,那个大汉我去对付。”干净的声音响起,乾憬忙点了头:“恩,那就拜托长风使哥哥。”
巽邪纵身一跃如同山魅般迅捷,一掌拍向大汉的头顶。大汉紧忙抬手抵挡。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巽邪,好久不见。”
身着胡服带着面纱的女子一跃而起,赤裸着的雪白腰腹和半截玉腿更添一份异域的美感,宛如绿洲般的瞳孔中满是薄凉之色。
“悉罗车儿。”巽邪神色一变。
女子手中仅持一只檀色玉牌作武器,便拍向巽邪,冷漠中带着丝不甘道:“今日,你我必有一人要死。”
巽邪自然不敢小觑,一只青色短笛现于掌心,与玉牌相碰。
“连圣女都来了,看来你们这次是倾巢而出。”冥月冷道。伊玛目笑了笑,皮肤变得血红,浑然的内力不断灌输着,周围的空气接连发出刺耳的音爆声。
“今日便是你们拜月教覆灭之日。”
乾憬头顶额头印记微亮,就在此时数十只暗箭从山林中射出。
“不好!”叶韶书大骂一声,手中剑光夺鞘而出。
“铛铛铛铛”一连串的清脆响声从剑上响起。叶韶书低头一看,自己衣摆不知什么时候被这暗箭射穿数个大洞。
猛地回头,却看到盘坐在地的乾憬,嘴角挂着鲜血。胸口腹部分别被一只箭矢刺穿。急忙俯下身子,一手扶起脑袋,一只手搭在乾憬颈间,不妙,太乙神封两穴被箭矢直接贯穿。
乾憬的眼睛里满是不舍地伸出手,断断续续道:“韶书哥..帮帮..教主。”
一旁的众人自然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灵沧儿双眼通红,每一掌落出都带着丝丝血气,那壮汉被打得节节败退。巽邪正欲离开,却被一只檀色玉牌拦住。悉罗车儿眉角轻挑:“你的对手是我。”巽邪一拳轰出,却被玉牌稳稳接下。
冥月正欲抽身出来,却被伊玛目的内力死死缠住。
“呵呵,那个小鬼死了,就不用担心你们的妖术了。”伊玛目开心地大笑。
这时,山林中缓缓走出一行人,而为首的人便是吕英。
“韶书,我们又见面了。”吕英淡笑。
缓缓转过头,看到吕英银鸷的笑意,心中的怒意在此刻被瞬间点燃。梦歌的伤,乾憬的命,前者是自己的禁脔,后者救过自己的命。
怀中的乾憬不停地咳着血,生机也在渐渐流逝。满是血的小手缓缓伸出拉住了叶韶书的衣襟。
“保护好..教主。”
叶韶书点了点头应下了他的夙愿,随后乾憬面带笑意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缓缓将他放下,手上沾染的血变得如此粘稠,紧握云听雪,横剑望向吕英。
吕英却丝毫不恼,身后的众人纷纷掏出腰间单刀。
这单刀?心中的疑惑突然在此刻解开了。
“地十四就是你派来杀我的?”
“不是,不过身后这些人确实都是地魁门的刀手。”吕英淡道。
听到叶韶书这一番话,吕英心生疑惑,看样子之前有人让地魁门对他出手了?怪不得吕老知道赵梦歌受伤的事会勃然大怒,看来吕家这是势在必得。
地魁门的杀手也不做犹豫,挥刀便冲了上来。
剑气横荡,伏尸百万。
仅是一个照面,两名杀手便化成山中孤魂。
耳旁传来“嘭嘭”的气爆声,侧目望去,那名大汉竟被灵沧儿几掌打得节节败退,浑身淤青无数,气息也宛若风中残烛一般,这女人还真是厉害。
反观一旁巽邪和圣女两人之间的战斗,身姿卓绝,轻若惊鸿。看似谪仙间的论道却招招暗藏杀机。
伊玛目和冥月之间的内力比拼也步入尾声,只见冥月大喝一声,虫笛轻覆唇边,空灵的笛声仿佛像一道神罚般凿岳穿山。
飞虫凌兢走兽栗,霜雪夏落雷冬鸣。
山林中的虫蛇像是受到神谕般,发疯似地冲上去啃食着焚月教弟子们。
“妖女,休跑。”伊玛目双掌推出,幽若鬼雄举鼎。
银铃缠绵,玉手挥下。
看似仙人抚顶般,温柔落下。伊玛目脸色一变,心中发怵,但只好硬着头皮迎上。
这番拼杀后,二人皆爆退数丈开外,伊玛目一口鲜血喷出,气息露出颓然几分。
冥月的身子则是直接飞了出来,叶韶书见状大步一踏,跃入空中将摇摇欲坠的身子接下。
本就白皙如玉的小脸更显苍白。
两道刀风卷着草木残屑横劈而来,叶韶书一手怀住佳人,一手立剑而御。
“铛铛”两声脆响,地魁门杀手并未破开叶韶书的防护。
“我无碍,你快放我下来。”早无血色小脸上荡起一层脂色。
又是一剑挥出,剑光如虹,喉破血溅,一位杀手瘫倒在地。
冥月只觉得身子一轻,双脚再次触碰到大地。
“那你顾好自己,待我杀完这些人便来助你。”剑鸣声嘶啸,宛若银蛇吐信。
一旁迟迟未动的吕英,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韶书,不如你跟我回去,我全力保你一命如何?”
这般话语,自然是不可信,吕英是何等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狠手辣之徒。
“同样放拜月教一条生路。”见其不为所动,吕英气定神闲地抛出一个条件。
“吕阁主,不可!”伊玛目急忙出声阻拦道。
吕英别过脸讥道:“轮到你说话的份儿?”
老者脸上虽有不悦,可想到他背后的势力,也只好放低姿态:“自然全凭吕阁主定断。”
“噗”君子如风的巽邪爆退几步,喷出一口血,翩翩公子之姿的他此刻却略显狼狈。
身子还未站定,一道檀色玉牌便横到颈间,玉牌死死扣在白净的肌肤上。
“你还是这般。”不知是喜是怨的话语从面纱下传出。
巽邪面色一僵,旋即坦然轻笑:“死在你手里,倒也是死得其所。”
还未等女子回答,一道女声传来“巽邪,我来助你!”
炽烈如炎的一掌挥至面前,悉罗车儿一手挟令,另一手随掌挥出,竟硬接这一掌。
“灵沧儿,你竟然能杀了那铁奴儿。”悉罗车儿凛道。
“难道圣女姐姐以为一个铁奴儿就能困住我?”
悉罗车儿眉眼轻佻,以掌化拳直推而出,感受到突然暴增的内力,灵沧儿眉头一皱,宛如烈阳的火掌也仿佛暗淡了许多。
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竟犹有胜势。
叶韶书也看到了一旁的情况,手中的剑更冷了,手上沾染的血也变得更滑。一剑出,便有一人倒下。
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此刻的自己仿佛踏入了一片洞天之中,周围的杀伐声哀嚎声刀剑声都被隔绝在外,只有一人一剑和一片遥渺无际的天地。
再一瞬,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浮云白日。
定眼一瞧,头顶片片青樱落下。探出手掌,一片暖瓣落至手心。
又是一瞬,周身再次喧闹起来,耳边的风也凌厉了起来。
眼还未至,剑已抵喉。
几名杀手不明不白地被一剑穿喉。
吕英眼中的光更胜,口中喃道:“剑心通明。”
劈山断岳的一掌袭来,其势之凶,其力之沉。
叶韶书怔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思索着什么,只听见身后冥月焦急的呼唤声。
“去死,小子。”一抹邪笑浮现在老人脸上。
缓缓一剑挥出,看似稚童初练,却蕴含着不明的意味。
伊玛目脸上的笑容凝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愕,那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剑,自己的气像是锦帛一般被斩作丝缕。
一只枯槁的手臂抛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倒在草地上,鲜血撒落在地上宛如一片薄如蝉翼的方巾。
“啪啪啪”吕英竟忍不住拍起了手。
“剑心通明,你竟领悟到了。”
叶韶书缓缓抬头,看到了吕英的笑容,也看到了错愕的伊玛目。
举剑侧目,淡然道:“吕英,今日我便要为你伤梦歌的事做个了断。”
“不可。”
“为何?你知道,就算你要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
“那赵家小姐呢?”吕英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笑容。
心跳仿佛落掉一拍,难不成?
“咚,咚”两声闷响,灵沧儿和巽邪两人飞出数丈远跌落在地。
一只檀色玉牌不知什么时候抵在了冥月颈间。
“韶书,回头看看。”吕英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叶韶书并未如他所愿,仍是死死盯着吕英,自然他是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做出选择的时候了。”吕英此刻的脸上满是亢奋的潮红,他太想知道面前这位少年会做出什么选择了。
一面是自己,一面是赵家小姐,一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云听雪重重地一坠。
一柄寒光直没入土,半尺有余,剑身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