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这样一位朋友,或许并没有。
他总是到处诉说,他在儿时曾是一名旗手。
他或许是,或许不是。
只是看他滑稽的装扮,实在让人难以联想他是一名旗手。
棕色的看起来硬硬的皮鞋,总是配着长长的裙子一样的大裤衩,粗黑浓密的长毛杂乱的往四周生长,再配上紧紧的花衬衫。
他或许曾是一名旗手,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总是那么说,所以我认为他是。
我这个朋友最近恋爱了,他欢呼的告诉了我。
我只是默默地说,别让她知道你是一名旗手,光彩并不一定要向别人展示,内涵才最重要,要把最重要的东西保存在心里,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没有说话,两只粗糙的大手不断的想要捋顺腿上粗黑的毛。
那天,我在镇子后面的小河旁,碰到他骑着带着长长杠条的大型自行车,在前面的车杠上载着一个姑娘。
那是一头浓密黑发飞舞的姑娘,当然头发比他的腿毛要好看许多。女孩打扮很好看,至少我认为,她的衣品很好,比我好,更比他好。
他叫安之,或许是叫安之。毕竟我从没叫过他的名字,我都是叫他大狗。
狗,最近很少见他了,以至于我开始无聊了,连钓鱼都失去了兴趣。
渐渐的,我开始怀疑我有没有这个朋友。最近偷狗的多,我怕他被人抓去了。
久违的碰面,我注意到他的大型自行车的把手下面,缠着,不如说是捆着,密密麻麻的丝线里插着一根细细的竹管,在丝线用力的挤压下,牢牢的竹管另一头挂着一面小旗子。
旗子啊,随着脚踏车的骑行,不断的飞舞着。身后还有着美丽的姑娘。
我啊,我的一个伟大的旗手朋友。
时隔多年,革命已经胜利多年。
我有一个再次回到家乡的机会,因为学校的任务,要回家采集过去的资料,带领孩子们感受过去的岁月。
我啊,或许已经被教师这个行业的书生气感染,回到家乡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寻找过去经常游玩的地方,而不是去看望长辈。
当我回到镇子里的小河旁,这里还是没有变化,还是一片片绿油油。
“猫儿,你可是猫儿?”
我寻着声音看去。在稻田里喊我的是庄叔,如今啊,他已经老的不行了。
“庄叔,好多年了啊,这里一点都没变。”
“哪里没变?物是人非喽?”庄叔脸上的皱纹更加紧实了,浓浓的里面像是夹住了黑色的水。黝黑的皮肤我小时候怎么没注意。
现在看来当年年纪小观察的还是不够仔细,镇子里很多的帅小伙如今看着一点也不帅,看起来普普通通。
或许是社会经历的多了,看的人也更多了的缘故吧。
“猫儿,你这一离开家就是那么多年,在外面谋些什么活记?”
“你们啊,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的都走了,这里已经没什么人喽。也就过年的时候能热闹些。”
“我啊,也没啥,在外面混个老师勉勉强强的生活罢了。”
“庄叔,那么多年不知道那个大狗怎么样了?”
“狗啊,狗啊这孩子也算争气,前些年在外地做服装生意,现在已经在镇子里经营服装店了。”
我并不感到意外,相反我觉得狗儿一定过得很好。
“只是那狗儿前几年离婚了,他一个老光杆儿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也许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现在离婚的挺多的,远不如以前的夫妻舒坦喽。”
我也长叹一声。
“是啊,我们那个年代,就算不和,大不了回娘家,闹归闹,不闹感情反而不好。”
“闹几次啊,一辈子就过去了,哪儿有离婚这一说。”
我看着满坡的庄稼不知说什么好,或许总是有这个毛病,一聊到这种话题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狗儿也要走了,说是要搬到城里去。”
“那天是一个大午后,狗儿他娘在车站拎着一大包东西,对着狗儿是各种叮咛。”
“这狗儿都那么大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背后背着的厚厚重重的大布包的上面还是插着一根红色的小旗。”
我心里好像又看到狗儿和他媳妇骑自行车时候的样子。
“狗儿,现在还是没长大,都那么多年了。”
庄叔叹了口气。
或许他以前真的是一个旗手呢。
我用力的用脚碾了碾脚下蓬松分裂的土地,它们不争气的坍塌下去,变成了铺在底下光滑的平面。
我曾在这片土地里长大,入眼处依然是过去泥土与麦芽的香气,我却只能默默的看着狗儿,我只是个平淡的教书先生,永远都没有狗儿的气魄。
那个庸才,有着一股庸才的骨气。
我仁慈的小河的鲤鱼神,请带起一股支流,去守护那个长不大的狗儿,随他一起充当改革开放后的旗手。
狗儿,在他小学时,他曾经是一名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