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时,小九听见宋远昊说自己与他姑母长得相像,便又想起自己从未谋面的娘亲,心中到底介怀身世,便鼓足勇气赌上一把,跟着他去了宋府。
当即下了车,见这里朱墙碧瓦,飞檐绘壁,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头。
宋远昊看向小九道:“姑娘先随丫头梳洗去,等会儿再到我这儿来。”
小九颔首问道:“这是哪儿?”他本是孩童,还未经历变声,因此这声音与女娃无异。
宋远昊笑道:“这是宋府。等你梳洗后,我再和你细说吧。”说着忙吩咐侍女带她下去。
小九跟着侍女穿过曲折回廊,来到厢房内,见窗户用丝绸糊住,梁上挂着三彩绫罗,桌上摆着香瓜糖果,好奇道:“这是谁的屋子?这般精致?”
侍女笑道:“这只是间普通厢房,五少爷说了,姑娘今晚歇在这儿。若有什么需要的,知会声婢子便是。”
小九心道:“这屋子倒是跟雁秋不相上下。”见侍女打来水要伺候他沐浴,不想自己男儿身穿帮,忙说道:“我自己来,姐姐休息吧。”
侍女闻言便留下新衣退下。留下小九一人在屋内。
小九想,还好自己只在这儿呆个几天,待弄明白那人模样,定是要早些离去的。
须臾片刻,他便穿好新衣,跟着侍女去找宋远昊。
此时,宋远昊正在书房,见小九进来,忙道:“九儿,你来看,这画像之人是不是与你相似。”
小九定睛一瞧,只见墙上挂着幅美人图,画的是佳人戏蝶,心说:“这头都低下去了,我能看得出个什么?”开口问道:“这人是谁?”
宋远昊一脸怀念道:“她正是我逝去的姑母。这画像还是她少女时期遣人所作。可惜只此一幅。时间一长,大家都渐渐忘记了她的模样。”
小九不答话,默默地站在一边。
宋远昊叹了阵,看向小九道:“今儿遇着了你,我又想起姑母年轻时的样子。想必老太爷见着你定然心生欢喜。”说着他欲言又止。
小九又问:“她是怎么死的?有孩子吗?”
宋远昊摇了摇头:“听说她最后是郁郁寡欢而死。”
夜间,小九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待在这里,既然已经见过了画像,自己也可以偷溜回去。
想到这儿他忽然起身,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心里有了底气,准备趁着夜色慢悠悠地出去。
他刚碰着门,却忽然想到自己还是先偷溜看看吧。他眯着眼,透过缝隙看出去,面前没人,他眼珠子一转,见宋远昊正趴自己的窗户边上,肥屁股前后地摇晃,嘴里呓语不止,像是拱食的猪一样。
小九心生凉意,虽然不知这厮在干什么,但直觉这人不对劲,当即站着不敢轻举妄动,心里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
忽的一声嘶吼,小九听到外边悉悉索索的,而后脚步声远去。
“这里一定是不能呆了。”小九想到,登时轻轻打开门,悄悄地溜了出去。
但见外边阴森森的,长廊环绕,不禁顿住了脚步,心道:这地方这般大,我该走哪条路出去呢?
他走在阴影里,留神周围是否有人经过,凭着几成的记忆,渐渐地摸向大门。然而却见那里有护卫把守,苦恼之际,忽然听见了角落里传来争执之声。
“快点进去。”
“小点声,小心被人发现。”
“你赶紧的,我可不想再在这鬼地方呆了。”
“马上,你帮个忙,踢我一脚。”
小九见躲在墙角的是两个下人,身量岁数都与自己相仿,其中一个胖子正在墙边钻呀钻的,另一个瘦子站在边上警惕地望着。
“谁在那里?”忽然那瘦子说道。
小九本想等他们走了再出来,但见瘦子发现了自己,便站了出来。
“原来是个女孩。你也是逃出来的吗?”瘦子问道。
小九点点头,问道:“你们也是?”
这时,胖子钻了过去,叫道:“快点过来。”
瘦子闻言,也不搭话,躬着身子,很快便出去了。
轮到小九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快,赶紧!”瘦子叫道。
小九当即爬了出去,只是这身衣裙太碍手碍脚,竟被缠住了。
“有人!”护卫脚步声急。
“来不及了!我们赶紧跑吧!”胖子拉了瘦子就要离开。
“等下。”瘦子来到边上,招呼胖子过来,二人一只手拉一边。
小九只觉一股大力,两腿一蹬就钻出来了。
里头护卫见到说:“他们跑出去了,开门,追!”
小九三人听见,立刻撒开丫子朝外跑去。
“我们去哪儿?”小九问道。
“往巷子里跑。”瘦子是个有主意的,“巷子里错综复杂,只要进了暗巷,他们便抓不到我们。”
胖子呼哧呼哧地喘气:“哎哟,我没力气了。”说着速度慢了下来,就想坐在地上休息。
“站住!”忽然护卫们追了上来。
“胖子,赶紧起来。”瘦子急道。
“我不行了,真的没力气了。”胖子准备瘫倒在地,却忽然感到有人站到了身后。
小九拉起他,刷的背到自己背上,二话不说跑起来。
瘦子愣了愣,也大步跑着,说道:“快了,前面右转就是。”
三人当即进了暗巷,在里面窜来窜去,最后才在停了下来。
“我要吐了,快放我下来。”背上,胖子虚弱说道。
小九连忙将他放到地上。
瘦子小脸通红看向小九道:“没想到你个女孩子这么厉害!连我都背不动胖子!”
小九没好气道:“谁说我是女生?”见瘦子面露惊讶不由道:“权宜之计罢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出来呢?”
“你又为什么要出来呢?”瘦子反问,但又想到他刚刚救了胖子,于是说道,“这宋家人对下人苛刻得狠,不出来难道在里面等死?”
小九疑惑:“这宋家不是巨富之家吗?”
瘦子道:“明面上好看,私底下却是乌七八糟。你是五少爷带回来的吗?”
小九点头,迟疑道:“你怎么知道?”
他悄悄看了看四周,说道:“听人说,这五少爷有怪癖,每次都会带进来一个小孩,然后吃他的骨头喝他的血。”
小九心说:“难怪他今晚守在窗子外边?估计是想着法子怎么炖了我。”说道:“幸好我出来了。你们是宋家的下人吗?”
瘦子摇头,正待说什么,却被胖子抢白:“不,我和茄子都是被家丁抓进去的。”
小九看向瘦子道:“原来你叫茄子?”他扭过头,上下打量下胖子,道:“你该不是叫冬瓜吧?”
胖子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冬瓜?”
小九心说这还用想吗,就听茄子问道:“说了这么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九道:“我的名字叫小九。”
冬瓜道:“你这名字倒是比我俩的好呢!”
茄子笑道:“好什么?一听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他见小九神色一暗,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转移话题,说道:“想来外面的护卫已经离开了。走,我们去找一处地方休息吧。”
小九问道:“你们平时都去哪里?”
冬瓜道:“好的时候睡道观,倒霉的时候只有待在猪棚,跟猪崽子挤在一块儿,不过冬天的时候也暖和。”
小九想了想说道:“不如你们跟我来吧?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地方。”
茄子不放心道:“你说的是哪儿?我们今晚最好先找个近处歇一歇。”
小九脑筋一转问道:“醉香楼在哪儿?”
冬瓜道:“你是要带我们去那儿吗?好啊好啊。听说那里有好多好吃的呢。”
茄子白了他一眼,看向小九道:“离这里倒是有些距离。不过我知道一条近路。你要带我们去那儿吗?那附近倒是有个道观,这些日子香火鼎盛,但里面的人倒不大友善。”
小九眯眼笑了笑:“跟我走吧。说不准我们今晚不仅有好吃好喝,还能睡上软床。”
茄子眼睛一亮,连忙上前领路,三人走向醉香楼。
另一边雁秋,花三坐在房内,对面是七皇子,二人正举杯对酒。
七皇子喝下一杯道:“你果然言而有信,不到一个月便把人送来了。”
花三道:“殿下也无需忧虑,花某请求的事倒是简单。”
“哦?说来听听。”七皇子道。
花三放下酒杯,道:“过两天便是宋老太师的寿辰,希望届时殿下能出席。”
七皇子笑而不答,看向他。
花三道:“当然,若是平日里能在陛下前为宋太师美言几句最好。”
七皇子道:“你费尽周折帮我,就是为了这事儿?”
花三微笑道:“希望殿下能帮花某这忙。”
七皇子笑道:“好说好说,这事情倒也简单。”说着,他试探道:“怎的今日不见你身边那小孩?”
花三道:“劳殿下挂念,小九回他舅姥爷家了,不在花三身边。”
七皇子心底一松,再次与他把酒言欢,二人言笑晏晏,直至深夜方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