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要再打了。”

　　老和尚站在石梯上，看来是累得不行，边喘气边劝架到。

　　“师叔，不是说了这段时间不能放人进去吗？”大和尚问到。

　　“无我老和尚，我夏秋像是那种会捣乱的人吗？”

　　“你不像，你就是。”

　　“嘿，给你面子你不知道珍惜，你当我真怕了你？”

　　“不服就正面打一架。”

　　两人吵着，不过眼神始终定都在石梯上的老和尚，看他要说话了，就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还好这里幽静，隔了这么远，就连江莽也能听到老和尚说的话，不过田禾可听不见，于是江莽就传着老和尚的话。

　　“听不见。嗯？”

　　老和尚也听不见下面说的话，你这，看着也不像装的，难道他真不是个武者？

　　“都上来吧。”

　　老和尚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上去，那大和尚好像还想再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任由一边的夏秋过去。

　　“还愣着干嘛？都说了那老和尚是我朋友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哈哈，可惜老和尚不喝酒。”

　　江莽二人也反应过来跟在夏秋后边，大和尚落在最后，江莽上前低声到：“不怕是瓮中捉鳖吗？”

　　“到了瓮中谁是鳖还不一定呢。”夏秋说完和最后面的大和尚对了眼神，隔在中间的江莽感觉空气都凝固了一般，田禾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心湖里好像也躁动了起来，那只暂时还是一尾的火凤宁愿受伤也要冲破这束缚。

　　这四人没走上石梯几步就在这停了下来，夏秋将田禾拉了上来，将江莽留在他与大和尚之间。

　　原本只是威压，后面竟然演变为了罡气的对撞。

　　大和尚的金色罡气和夏秋的赤色罡气撞在一起，江莽耳中犹如新竹炸裂，呼声不绝。

　　江莽身上原本因为受伤堵塞的经脉被体内的火凤真气和外部的罡气强行冲破，皮肤慢慢渗出了血液。

　　江莽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过去，过去那个任人宰割的时候。

　　那么无力，那么绝望。

　　明明是一个人，却被硬生生拆成两个意识，他比那个江莽更加早的接触武学。

　　他一直在偷学那个女人的武功，在每一个被吓醒的夜晚，在每一次说是明天会更好的当口，最后在他几个好哥哥的“照顾”下，认清了几乎所有的窍穴，第一股内息在经脉涌动，雏凤诞生心湖，丹田气劲不绝。

　　他的内功与那个白衣公子不相上下，绝对不是夏秋说的那个仅仅是江湖三流武者的前列。

　　但他始终不被这具身体完全容纳，或者说是这具身体不适应如此多的火凤内功，这才导致了他原本的实力大打折扣。

　　有力没处使比无力使出来更加让人绝望。

　　此时外部的罡气对碰越来越激烈，江莽体内的功法也自行运转了起来，第一次完整的运转完身体的小周天十二窍穴。

　　耳边的破竹声愈加响亮，不过不再对江莽造成任何影响。

　　我就是心魔，但我也是江莽。

　　外罡气成。

　　夏秋和大和尚这时才同时收力，江莽顺势盘坐在石梯上坐了下来，抓住这一闪即逝的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夏秋和田禾说了句：“先上去吧，这里有那个方脑袋不用担心，他只是对我如此，对晚辈后生他比我用心。”

　　田禾走了没几步，回头往下看，原本在他眼里恶如罗刹的大和尚此时盘坐回山脚下，一身金光，纯而精粹，宛若真佛。

　　外罡和内罡能成为内炼武者由三流到二流的分水岭，自然有他的不可逾越之处。

　　外罡者，以内息联合外体，人之罡气化作天地罡气，有形有实，内外合一气，自可落叶飞花皆化作刀剑，自此才算是跨过了武道的门槛，得以望向武道顶峰的大风景。

　　今日进山本就过了正午，再加上在阵里被困了许久，虽说一出阵就来到了北承山正峰，不过时间也不算早了，月亮早已挂在了天边。

　　江莽做在石梯上一鼓作气将之前残存在身上的内伤全部治愈后，终于站起身来，朝大和尚的背影鞠了一躬。

　　之前多半是大和尚将注意力都放在夏秋身上，所以在江莽到了跟前后才察觉到江莽身上的气息不稳，于是联合夏秋以外部罡气不断施压，来帮助江莽稳固心神。

　　江莽从来不做以德报怨的蠢事，但也做不出白眼狼之事。

　　江莽见大和尚不动身，就正起身来朝山上走去，一身气力犹如鱼水，在体内肆意流动，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如鸟出林登空，如水出河入海。

　　“哟，这么快就上来了，看来实力也没精进多少。”

　　江莽走过长长石梯后，正看见夏秋和一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和尚走过来。

　　“施主，无我师叔有请。”

　　江莽和夏秋交换了一下眼神，夏秋拍了江莽一脑袋：“叫你去你就去呗，不想去就不去，还有人逼你不成，没看都说请了吗？还是你一开始那眼神有意思，看谁都不爽，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揍一遍，现在武功进步了怎么胆气下来了。”

　　江莽揉了揉脑袋，就看着夏秋一跃而起，就这么飞过长长的石梯一脚朝大和尚踹去。

　　大和尚把木棍丢到旁边，一转身就拿拳头撞了过去，这声势可比刚刚的外罡气之争来的浩大许多。

　　不过江莽也没有偷学的心思，他现在倒是对那个老和尚兴趣最重。

　　江莽知道他运完气后，隔了这么远除了大和尚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但看夏秋和这个小和尚，似乎从那山顶的寺庙走过来早有预料一般。

　　而且那老和尚连山底下都说话都听不清楚，怎么知道山脚有人在打架的。

　　要么他是聋子，要么他和老道士一样可以未卜先知。

　　小和尚领着江莽穿过泥路来到一寺庙门口，寺庙上面没挂着牌匾，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脏乱，反倒十分干净，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扫。

　　寺庙门口没有摆放什么物什，江莽随着小和尚进了庙，庙的正中央只摆放了一个蒲团，绕过去之后周围也没有什么佛像，只是一个个蒲团放在那边。

　　江莽走进内室，老和尚正坐在凳子上皱着眉借着油灯的昏黄光亮看书。

　　“师叔，施主来了。”小和尚领了江莽过来，看师叔沉浸在书中，也不奇怪，向江莽道了声歉之后就出了内室。

　　老和尚还在翻着书，江莽隔着近但看不见书名，老和尚直到旁边的油灯弱了许多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还在站着的江莽，放下书说到：“听夏秋说你叫江莽是吗？”

　　“是。”江莽看清了那本书的名字，《道德真经》，是道教祖师爷所著，他倒真没想到一个老僧人会看这书。

　　察觉到江莽的眼神，老和尚哈哈笑到：“别让无念师弟和方守师侄知道，他们都还以为我看佛经。”

　　江莽觉得这个老和尚亲切了许多，不知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其他的什么。

　　“闲来无事，看看别家典籍，取长补短嘛。”老和尚将那本书收紧了僧袍里面，“不知道江施主有没有看我佛门的经书。”

　　“看过一些。”

　　“应该都是些存放在天武楼里的武功秘籍吧。”

　　江莽更加确定了老和尚会未卜先知。

　　“倒不是会那张小道士的算术，只是除了嵩阳寺和天武楼，便再无任何一个地方可以习得涅槃气劲了。”看着江莽脸色，老和尚又解释道：“张小道士这事儿，是听夏秋说的，老和尚我虽然偶尔看道家典籍，可还没有厉害到把别人的看家本领学过来。”

　　老和尚又问到：“江施主看了多少我嵩阳寺的秘籍？”

　　江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都看完了。”

　　“都看完了？”

　　老和尚第一次在江莽面前失态，吃惊得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后坐下又突然问到：“我能不能请施主帮个忙，一个很可能会死的忙。”

　　江莽其实不怕死，至少他不怕，但江莽从来不认为自己会为了谁而去死，他以为他会死在某场恩怨中，或者死在自己的亲人手中。

　　这些死法他都可以接受，但唯独不会因为帮别人而死，就像另一个江莽一样。

　　所以江莽很果断的拒绝了，即使刚刚嵩阳寺的人送了他一场造化，即使他学了嵩阳寺所有的武功秘籍，即使他想知道老和尚到底对他的身世了解多少。

　　老和尚吁了一口气：“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很快会有人让你帮个忙，而且是你肯定会答应的，这个忙同样也可能会让你死。如果遇见了就拒绝，没遇见就当老和尚瞎说，再过十几天庆阳城就会回复以往的平静，到时候你要去要留，帮谁害谁，都看你自己了。”

　　江莽这才明白老和尚根本没想让他帮忙，老早挖了个坑等着他跳呢。

　　“老和尚话都说完了，田禾这小子我也很喜欢，所以送了他一件礼物，也给你一份吧。”老和尚说完站起身在屋里的书架旁翻来覆去，找出一本已经纸张泛黄的无名书。

　　“这是当年老和尚修习涅槃心经的所得，都在这儿了，虽然感觉你那功法和我嵩阳寺的不太一样，不过殊途同归，对你往后武道，不说大有裨益，不过应该会让你少走很多弯路。”

　　江莽不客气的接过来，随意翻了翻：“真的给我了？”

　　“老和尚将近百岁的年龄，总不好与施主开些玩笑话吧。”

　　江莽拿了这本手写心得就要出去，走出门后又退了回来：“你是不是认识我……”

　　犹豫了会儿，江莽终于说出了口：“你是不是认识我娘？”

　　老和尚似乎不好开口，不过马上严肃，看着江莽随后平静的说到：“你娘死了，死在我眼前。”

　　江莽捏紧了拳头，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崩溃，何况这种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

　　心湖里原本是一片火海，边缘处出现了一块水泽，那条白蟒趁着火凤失神之际探出头来。

　　其鸣也悲，其色也哀。

　　我与我，周旋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