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敢这么放肆的?听说雪雕一辈子只认一次主,那就抬起头来,让它看看它选的主儿有什么本事。”
“一直没想到还是九弟有手段,一声不吭的就成了大祀中最大的赢家。”
“好久不见了,上次的内劲消化了没有,想是九弟这么天赋异禀的准是消化好了,最近为兄又在研究一个窍穴,不如九弟再当一会好人让为兄实验实验?”
年幼的江莽被关进了皇子监,至少对他来说是被关了进去,他没有宰相或者一品官员的后台,甚至那时候还不会武功,又恰巧在一年大祀日得了雪雕的青睐,原本就不怎么被待见的他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大祀日是安国以往极为重要的祭祖日,但自从当今皇帝和礼部尚书暗地里闹翻了脸之后,当今皇帝就把这大祀日改成了家宴,把皇子监里的皇子都接回皇宫吃一顿饭。
有一年皇帝心血来潮,就把这草原天空上的霸主雪雕拿了出来,其余皇子使尽本事也没能得到雪雕正眼,唯独一眼看中了江莽。
而后这非但没成为江莽的翻身路,却把江莽往地狱里又推下去了几层。
皇子监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毕竟没有臣子能进去,皇帝没事也不会进去,所以那地方倒成了京城里少见的不法之地。
想想在那个地方,最底层的一个家伙突然得到了眼红的机缘,谁又不想去踩一脚呢,虽然不能太过分,但打起来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
好点的会先骂上一顿然后开打,不好的直接一顿乱锤,气不过了甚至会用内力钻入江莽的窍穴,那股气劲往往要过好几天才能将它化解,而这几天就别想睡好觉了。
最难受的要属心窍,钻心之痛能让小时候向来逆来顺受的脾气都能在夜里疼的翻来覆去的时候骂出声来。
所以江莽现在打起架来不怕疼,只是疼痛会影响他发力的技巧,以前心魔也会骂他废物,那时候他们还时常争夺着身体的控制,不过无论谁赢都要挨打就是了。
心魔对着江莽的时候话很多,挨打的时候却比江莽更能熬,一声不吭的,脸上满是凶狠,这往往又惹得更多的打,但他还是乐此不疲。
后来在参加的最后一场大祀日中,不知谁故意还是无意把江莽关进了京城的天武楼,这座据说藏了整座江湖功法秘籍的天下第一楼。
后来的后来,江莽没有因为擅闯被杀头,还第一次遇见了那个老人。
出了天武楼回到皇子监,却发现以前欺负他的人都出了京城,后来他也出了京城。
所以江莽对自己的人生账本算的清清楚楚,爹娘的生育之恩,娘的五年陪伴之恩,雪雕的认主之恩,老人的不杀之恩,一位不知身份的宫廷高手的点化之恩。
恩记得,仇当然记得更清楚。
这就是江莽未出京城前欠下的债,出京城后欠的第一笔账就是田禾的兔子,是啊,这件事儿可大可小,甚至在人命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事,他江莽敢拍着胸脯说已经仁至义尽了,田禾他一家是生是死与他无关。
可是江莽不是这么算账的,江莽给田禾添的一笔信任之情,这一辈子好像是第一次被人信任,江莽如何敢辜负。
所以他负着伤也要回来,一半是因为老道士竟然肯透露给他,就说明他是有救人的能力的,另一半则是因为他不说,但他其实很羡慕田禾,羡慕田禾娘护着田禾不让他吃任何亏的表情,那么市侩又那么温馨。
那头白蟒在被凤火肆虐的心湖上,咆哮掀起巨浪后出声:“所以你原本应该是最能明白我这次拼了命也要护住田禾的心情,可惜你不明白。”
白蟒出海,不死不休。
江莽放弃了心湖的争夺,白蟒重新出现在江莽身后,视死如归。
佛曰: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
江莽坐起叩心门,所行由心,所行良善。
宋矩这一掌即将拍下之际,江莽的周遭突然变得炽热起来,那些落下的雨花全都化为白气飞升。
有凤来仪,百鸟归朝。
江莽回的这一掌回迎宋矩,犹如势如破竹般将宋矩轰的吐血,甚至倒飞掀起了田禾家的木屋屋顶。
宋矩原本靠着残存的意识于废墟中挣扎的站了起来,后来晃了晃还是倒了下去,生死不知。
江莽这一掌拍出后也不好受,左后肩的箭洞因为接连的创伤还是淌血,江莽看到宋矩倒下后也终于撑不住了,就这么坐着躺倒在后面,眼睛一闭一睁的竭力想要保存意识,最后被嘴里涌出的血呛到,咳嗽了两声后晕了过去。
这清溪村闹腾了半天,终于安静了下来,不知这场雨过后又还有几场阴雨烦人。
学堂里的私塾先生这一盘棋谱也摆了大半天了,终于完成了黑白棋各自的官子。
棋盘是黑白分立,除了某个关键位置立着一颗白底黑棋,若将它看做黑棋,则黑棋胜一目,若将它看做白棋,则和棋。
可这一枚立着的棋子终究只有这个乡村私塾先生才知道这是黑棋还是白棋了。
“本来死了都死了,不过既然你命里多了这条因果,那就让你多活一阵吧,之后看你本事能让自己活到什么时候了。”先生说完掏出一文钱,轻松捏碎,一点也不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倒像个熟稔战场上排兵布阵偶尔也会上阵杀敌的儒将。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想起这句古言的先生笑了笑,这些年看的杂书太多,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这句荒唐话出自哪里。
先生想起来翻了翻书桌边摆着的书,四书五经,一本一本粗略的翻看,翻到《易经》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这句话。
那就怪不得了,原来是满嘴仁义道德的儒家书籍,尤其是这本《易经》,在这个自称连秀才这个功名都没有的先生眼里并无大用。
儒家典籍在劝人向善上堪称一绝,可惜,如今这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先生出了书房,看着雨中的清溪村,在这儿生活了七年,看着村口方向微微皱眉,轻念到:“没想到是他来了,那就有点麻烦了。”
屋里的那枚白底黑棋因为没了气力支撑倒了下来,在棋盘上露出了白的底,棋局和了。
清溪村村口,戴着斗笠的换成了田禾,那黑布麻衣的汉子背着晕过去的田禾,眼神时不时投给天上只剩个白点的雪雕。
雪雕发现躺在地上的江莽后直线降落,江莽似是被叫醒了一般,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雪雕轻笑了一下。
江莽先是紧紧握了握双手,久违的虚弱感,江莽内视全身经脉,受伤颇重不过并不严重,只是短时间内都用不了内力,而且也不能切磋比武,更不用说打架了。
江莽缓缓站起身,回给雪雕一个“我没事”的眼神,左手受伤最重,后肩上的伤口也早已愈合了起来,江莽拖着身体走到已经倒塌的木屋旁。
江莽走到之前宋矩倒下的地方,人已经不见踪影了,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江莽阴沉着脸开始回想这几天遇到的人,他们说过的话,一步一步推敲幕后人的后手。
就是这个时候,黑布麻衣的汉子背着田禾走了过来,看见站在一片废墟上的江莽开口问到:“这雕是你的?”
本来放松下来的江莽瞬间绷紧了身体,犹如弦上的弓箭般,似乎那汉子一有不对就会有所动作。
汉子一眼就看出了江莽的警惕:“嘿,我手里可还有人质,你如果跑了的话我可就摔死他了。”
汉子明显想逗弄江莽,他一看见这只雪雕就知道了江莽的身份,一看那熟悉的面容更是确定了下来,所以开玩笑想要缓和一下两方对峙的紧张局势。
谁知江莽瞥了眼后面晕倒的田禾,无所谓道:“关我屁事,我可不是那烂好人。”
汉子皱了皱眉头,似乎没想到江莽会这么回答,暗自嘟囔了句“难道都随他爹去了,这样子可一点都不像他娘。”
江莽黑着脸说:“我听见了。”
汉子语气颇为放肆的回了句:“那又如何。”若不是背着田禾,指不定会双手插腰再接一句“你能拿我咋样”。
江莽手中赤火掠过,最后引得内劲堵塞经脉,伤势更重了一点,心里暗骂了几句那个不知死哪去了的烂好人,自己全盛状态也未必能打得过那个汉子,现在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过来,接着这小子,好家伙,可累死我了,都不知道这家伙吃了什么东西这么重。”汉子示意那边还傻站着的江莽过来接人。
江莽握紧了拳头,刚掌控身体就受此大辱,虽然那烂好人的意识不知是沉睡还是死了,不过仍旧让他感到憋屈,恨不得一拳把他们一大一小两个统统打死。
“还愣着干嘛。”汉子一脚蕴含气劲的力道通过地面震动传到江莽脚下,不耐烦的说到。
江莽心头一跳,一流武者?
“嗯?”
江莽看着汉子似乎想动手,想了想那个烂好人此刻会怎么做,立刻笑着走了过来:“放着我来。”
心里却想着,今晚就去找毒药毒死你们,一流武者再厉害也有能毒翻你的药,恰巧小爷我都会配。
“赶紧的。”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