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莽记忆里京城的冬天总是冷到人骨子里,比今天还要冷一点,记忆里那个女人的模样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大雪纷飞的夜里,他缩着身子蜷在一起,偶尔张望到门外的她在练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场景他已然忘了是梦境还是亲眼见过。
就是那个晚上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人,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他不信。
也就是那个晚上,他体内多了个自己捏造出来的心魔。
清溪村去往那镇子的一条路,寻常人架着牛车要走上小半天,像是江莽之类的三流武者,轻功好一点的三个时辰就能跑完全程,只是江莽原本就受着伤,不好调用内力,但还是在未时之前赶到了清溪村。
他猜到了老道士想要透露给他的天机,有人想杀田禾,这跟他想象之中的江湖好像不太一样,说话全靠猜,杀手遍地走。
说好的江湖武者多豪侠,武功高的看见了,侠呢?
江莽自觉好像莫名闯入了一个生死局中,他明明有很多次都可以全身而退,却偏偏在最不恰当的时间选了个最难的选项。
救田禾。
就连原本安静了一早上的心魔在路上也是如苍蝇般嗡嗡的喋喋不休,直烦的他差点又晕了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没在意,等到内力亏空的时候就开始后悔出门为什么没加件衣服,毕竟现在可还没到春天。
江莽此时脸色如白蜡,若是在晚上定要吓死几个眼神不太好的路人。
“跑快点,跑快点,跑这么慢你是不是巴不得那小子早死。”
“快点啊,在不快点杀人的就跑了,我怎么看你狼狈的逃跑模样啊。”
“可以,就保持这个速度,说不定你刚好可以看到那小子死你面前,到时候就需要发挥一下你的演技,一定要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要是还能流几滴眼泪就更好了。”
“哎呀,江莽,行不行啊你,这一辈子干成了几件事啊,昨晚被三个废物吊着打,今天去送死都送不了热乎的。”
江莽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喘着粗气,在他的心湖上,赤火已经燃烧了一半,另一半白蛇指挥着湖水苦苦支撑。
江莽身上同时修炼着两种内功,不说后无来者,但一定是前无古人。
江莽体内存在着两种内气,一白一红,相互交缠,彼此厮杀。
白色的那团是江莽修炼的内功心法,那条化形的小蛇在火里东窜西跳,眼看就要被烧没了。
心魔此时更是得意,笑到:“怎么《养龙诀》到你手上就练出来了条小蚯蚓,哈哈哈,怪不得要像丧家之犬一般的狼狈逃出京城,别人养龙气靠气盛,你养蚯蚓往地上滚两下说不定就一路暴涨,说不得还真给你直接滚成个宗师了呢,怎么样,要不试试?”
江莽不管他,越在意只是徒增心障,虽然心魔独自一个人也会越说越欢,就当是砥砺内心了。
江莽终于走到了村中的小溪,这宽度的小溪,他上次踩了一脚水就飞了过去,如今只能整个跳下去,半个身子站在溪里,手脚交替的划了过去。
而只有江莽能看到的小溪边,心魔一脚便从那头飞到了这头,又开始了他的絮絮叨。
“真不是我说你,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好,你这么拼命也要过去,不就是想让我为了我们共有的身体出来打一架吗?”
“哈哈,别搞笑了,我又不是你这等废物,随便来个人都不够我塞牙缝的,你把身体给了我你真不怕拿不回去了?那感情好啊,以后我俩就对着换,放心,说不定哪天我就遇到一个一流高手被打回原形,运气好的话你不就又回来了吗。”
江莽将身后的包袱丢在地上,浸透的布料只会拖累他的速度,散开的包袱里除了江莽原本带的衣物外还有三个铜板。
江莽看着包袱里的铜钱怔怔出神,过了会儿也跟着心魔笑了一声,抬起眼睛:“想起来昨晚你没说完的那句话,原来下句是这个啊。”
江莽说的是心魔的那句“你也太小看我了”,江莽今天才琢磨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原来还有一层意思是“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
怪不得心魔昨晚说完这句后就不开口了,原来是自己打了自己脸一巴掌,想起来这事的江莽笑得更欢快了。
“哦,对了”,江莽打断心魔要说的话,继续开口:“自从上次让你出来了之后,我就不会再让你出手了。”
“你说的没错,出走京城一半的原因是我练的《养龙诀》跟他们的不一样,他们越靠近那个人,他们修炼就越快,而我离那人越近,我身上的白蛇就会不由自主的吞噬他的龙气,从而被他反噬,忘了跟你说件事了,我的白蛇可不怕你的凤火,它只是在蜕皮,所以疼的上蹿下跳。”
江莽刚说完,心湖上原本摇摇欲坠的白蛇在蜕皮后越发新生,不仅身形涨大,而且进而为蟒。
身形涨大的白蟒重新主导心湖的主导权,搅得心湖中的湖水慢慢将赤火烧尽,江莽看向身后即将消失的黑影:“知道我们的区别在哪里吗?”
“诚如你说,我确实有想过不管田禾,遭你挑唆后也想过杀了田禾的可能性,可你知道我为什么都没这么按照你说的做吗?”
“因为我是人,不是畜生。”
“所以我管的住自己,而你,只能仗着比我强大不少的内功在我身体里苟延残喘。”
“暂时闭嘴吧,因为这场架我不想输。”
江莽身后的黑影消散,甚至于心湖中也从来没有如此平静,体内的另一种内功也随着蛰伏起来。
虽然江莽心里猜测恐怕是等着他打完架伤的不轻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不过管他呢,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打架了。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江莽轻松调动内力跳到眼前木屋的屋顶,眼下就是田禾的家了。
田禾在宋矩说完后,站起身后,死亡降临前颤抖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眼神凌厉的盯着宋矩。
“有意思,就是这种表情,等我料理了这个废物再说。”宋矩两指间的绣花针嗡嗡抖动,空中却接连响起了“咻”和“嘭”的声音。
田禾眼前原本骤然放大的细针于半空被一股气劲轰飞,射进了一边的木门上。
而另一边的细针已经射进了那人的眉心,宋矩抬头一看,江莽已经近在眼前。
宋矩一连七针向已经从天而降的江莽射去,江莽内力由内而外爆出,不仅将针都弹开,而且借力降低了落下的速度,稳住身形后一拳直击宋矩脑门。
另一边的宋矩好像知道江莽要干什么似的,双手撑地一脚把江莽踢开。
江莽虽然及时的左手护防住这一脚,但原本就受了伤的左手在落地后伤势更是雪上加霜,不过江莽也顺势挡在了田禾的面前,头也不回道:“走,跟着兔子走。”
田禾瞬间了然,他留在这也是拖累,走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田禾打开后门的瞬间,后面二人又斗了几招,隔空的气劲对抗,看起来倒是有点半斤八两的感觉。
“怎么不顺手挡住另一针。”宋矩看暂时摆脱不了江莽,有点烦躁又有种游戏更好玩了的感觉。
“和他有仇,看样子应该是把我当成你了。”江莽没被宋矩故意的话头挑开视线,还在死死盯着他。
那边的持刀男子一针封死窍穴,必死无疑了。
“那你应该感到荣幸。”
江莽看着他,颇为认真的反驳到:“你还不配。”
宋矩眼色阴沉的回到:“那你可得让我好好瞧瞧了。”
“会的。”
江莽此时的气力拔到最高,已经走出后门的田禾回望一眼,看见了江莽身后拔地而起的一条白蟒,盘踞身后,身长丈余,形如蛇蟒,心若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