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四班的班主任是个极为啰嗦的中年妇女,在同年级其他班级的同学都已经走出大门时她还在啰嗦的强调着寒假期间的几率。
“嘿,还好你们班还在”?没想到这个时候,门外居然传来了副校长的声音。
班主任见是副校长,连忙笑道:“领导,还有什么指示”。
副校长道:“我刚刚才知道日本来的学生增加到了10名,现在其他班级都放假了,你安排一下你们班的那位同学接一下这个任务”。
班主任一愣,问道:“这也能搞错”?
副校长道:“哎,一眼难尽”!
班主任是个特别能为学校领导解忧的人,闻言立马表态道:“校长你放心,我现在就安排”。随后班主任对着全班的同学问道:“你们有谁愿意带日本学生回家的”?
同学们对于班主任的问话面面相觑,哪有做事这么草率的。学生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在没有和家长商量之前哪有同学们敢自作主张。是以班主任这话出口,教室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表态。
班主任见同学们当着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不给自己面子,便用略为有点威严的语气再次说道:“这么好的事,难道不是争着抢着来干吗”?
班主任这次的声音有些大,直接吵醒了正趴在桌上睡觉的宁砺。因为即将和好友们分开一段时间,是以昨晚宁砺和几人玩得很晚。今天班主任的话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多少营养,所以宁砺干脆趴在桌上补瞌睡。此时被吵醒的宁砺恍恍惚惚的站起身来,说道:“走了”。宁砺的本意是放学可以走了,可是此时这话听在班主任耳中却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班主任见宁砺主动站了出来,急忙便对副校长说道:“领导,这是我们班的宁砺同学”。实话实说,这绝对是班主任对宁砺态度最好的一次。
副校长看了看宁砺,见他长得还算干净,便点头道:“好,宁砺同学就是你了。日本学生比较独立,他们都是自己来的,没有老师或者家长陪同。我们作为东道主不能比他们差,今天下午三点就麻烦你自己去机场接他了。至于这个暑期的具体安排,就由你们班主任告诉你”。副校长交代完这事便匆匆离去,像是有什么重要得不得了的事等待着他去处理一般。
直到副校长离开高二四班的教室,宁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接了一个大活。最后还是班主任的声音让宁砺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同学们,让我们为宁砺同学鼓掌”。至于为什么要鼓掌,班主任没说,宁砺也没有问。
班主任宣布放假之后,宁砺又被单独叫到办公室交代了接待日本学生的事。听完班主任的一系列安排,宁砺脑中顿时奔过一万匹羊驼。
宁砺本想推脱一番,哪知班主任先是动之以情将宁砺抬得很高,再是晓之以理让宁砺明白此次实践活动对自己的益处。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宁砺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
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宁砺原本要想先回家将此事给父母说一声,哪知韦峰、关平和穆骁却等在教室门外。宁砺一拍脑门,他差点忘了四人约好中午一起吃个高二上学期的送别饭。四人在饭桌上一阵胡天胡地的乱侃,这顿饭吃了接近两个小时才结束。想到自己三点钟要去接机,宁砺没有再拖沓,直接坐上公交车往机场而去。
将要和自己度过一个暑期的日本学生叫宫泽良,16岁,来自日本东京,会说汉语,宁砺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从班主任出来时,班主任给了宁砺一张写有他名字的接机名牌和宫泽良的航班信息。也就是说,宁砺要独自一人单单凭着手中的名牌,前往岭南国际机场接人。
从西九区建设广场没有直达机场的公交,只能先坐车前往市中区然后换乘机场大巴才能到达机场。好在今天不是什么节假日,一路上没有堵车。当宁砺到达接机地点时,飞机还没有落地。趁着这个空闲时间,宁砺在脑中构想着说服父母的各种理由。思来想去,宁砺认为自己能想到的各种理由都不妥当,唯一能说服父母的也只能是实事求是。这是学校的布置的任务,并不是自己想要得到什么利益而去主动争取的结果。想到事已至此,宁砺也算是接受了这个现实。祖先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此时机场广播里正在播放着宫泽良所乘航班已经落地的消息,宁砺抛开脑中所想从背包里拿出写有宫泽良名字的名牌。飞机落地后因为乘客还需要取行李等环节,是以宁砺并没有马上起身。待到出站口隐约有人声传出,宁砺才起身迎接。
以前老是在影视作品中看见那些举着名牌接人的场景,那时候宁砺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傻。可谓天道有轮回,今天宁砺自己也亲身感受了一回自己认为很傻的行为。
在出站口站了一回,便有三三两两的乘客出现在宁砺的视野之中。按照学校给宁砺提供的信息,显然这些人都不是宁砺要接的人。虽然还没有接到宫泽良,但宁砺已经在脑海中给他画了像。
斯斯文文的长相、黑色柔软的头发、赶紧整洁的穿着,这样的形象很符合日本动漫中对于学生的刻画。基于这个认识,凡是从出站口单独出来的亚裔男性少年变成了宁砺特别注意的对象。
果不其然,宁砺正前方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和宁砺画像相符的少年。宁砺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他对自己的分析判断能力很是满意。
见那少年走进,宁砺高高举起手中的名牌,以保证宫泽良能在第一时间看见自己。显然这样的动作是很有效果的,当宫泽良看见写有自己名字的名牌时便朝着宁砺的方向挥了挥手。宁砺放下名牌,也朝着他挥了挥手。宁砺很迷信的想道:“开局不错,看来接下来的事情都会进行得很是顺利吧”。
宫泽良还是比较有礼貌,当他看见宁砺朝自己挥手之后立马加快了步伐。宁砺不自觉的挺直了本已很直的背脊,潜意识里想要给这个邻国的同学一个健硕威猛的形象。虽然知道二战期间日本的普通民众也是其国军国主义的受害者,但是深刻的民族仇恨让宁砺还是对眼前的少年存在芥蒂。宁砺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圣人不是说过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中华民族是礼仪之邦,宁砺有必要尽到一个主人应有的责任。
就在宫泽良朝着宁砺走过来的时间里,宁砺脑中尽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也挺简单的,就是待会宁砺要用什么话和宫泽良打招呼。如果自己的涉猎广泛一些,这会开口说日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宁砺哪里会什么日语,要说会也只会在周翼家的电视上学的那几句。因为当时自己的心思没有在学习语言上,就算宁砺会说想必也是发音不准。况且现在面对的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说自己知道的那几句日语哪里会合适。既然如此,那宁砺就说普通话好了。班主任说过宫泽良会说汉语,那么说普通话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嗯,打定注意,宁砺便清了清嗓子。此时宫泽良已经到了与宁砺挺近的位置,他只要再往前走两步就到了可以打招呼的距离了。
待宫泽良来到近前,他却率先开口道:“兄弟,好久不见”。没想到宫泽良开口竟是流利的岭南方言,宁砺不得不感叹真是一个爱学习的孩子。
宁砺还没有搭话,他的身后突然出现另一个声音:“兄弟,你终于落地了”。又是一口标准的岭南方言。
声音出现之后,那人越过宁砺和宫泽良相拥在了一起。哦,不对,刚才宁砺认为的宫泽良不是真的宫泽良。也就是说,宁砺认错人了。好在两个好友再次重逢的喜悦让他们没有注意到宁砺,这也避免了宁砺的尴尬。
宁砺微微自嘲一笑,心中不禁数落了自己一番之后便又举起名牌等待着真正的宫泽良出现。有了上一次冒失,这次宁砺放弃了自己的认为,而是注意着每一个出现的男性。虽说宫泽良也是个学生,但保不齐他可能是少年老成,也可能是发育不良。基于这样的认识,宁砺的眼睛几乎扫过了从出站口出来的所有男性。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奇怪,宁砺原本认为自己在第一时间接到了宫泽良,可偏偏认错了人。现在宁砺不放过每一个人吧,那宫泽良又偏偏不出现。才从国际航班上下来的人几乎都不喜欢在机场内久留,因为他们要么是要办什么要事,要么是要回家。是以刚才飞机的人们等待着自己行礼出来,拿上后就火速的离开。宁砺站在原地不一会时间,便已经看不见从里面出来的人。
宁砺心中一惊,暗叹道:“难道学校的消息有误”?宁砺想了想,还真有这种可能。之前不是说只来9个学生吗,为什么来的却是10个。并且之前那9个学生都是一起来的,这最后一个为什么要单独来。自己明明已经站在这里见到了所有人,为何却偏偏没有见到宫泽良。想到这里,宁砺放下了手中名牌。看来他有必要给班主任打个电话,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哦,差点忘了,宁砺身上没有班主任的电话。学校倒是收集了学生家里的电话,可是一般情况下学生是没有班主任电话的。想到这里,宁砺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中懊恼不已。这下可真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了,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在懊恼间,宁砺突然感觉旁边有个身影一直若有如无的盯着自己。宁砺相信自己的感觉便猛的转头,确实没错,宁砺身旁不远处正有一个人在看自己。那人被宁砺猛的一看,脸上顿时一红。
“嘿!哦!居然是个美丽的小姑娘”!说实话,这就是宁砺看见身旁之人的第一个想法。
那小姑娘看着和宁砺差不多的年纪,她虽然脸红但丝毫没有逃避宁砺眼光的意思。宁砺觉得有趣又好奇,反正现在宫泽良也没有出现,那自己不妨和面前的小姑娘打趣一番。男人嘛!就是要有这种随时随地苦中作乐的本事。
“哎,小姑娘,你干嘛老盯着我看呀”!这是宁砺想到的第一个开场白。不过这个想法刚刚产生,宁砺就直接给否定了。原因无他,这样的开场白实在是显得过于幼稚。
第二个想法是这样的:“是钱包被偷,需要找我借几块钱回家吗”?这是近段时间岭南市经常出现的骗术,是以宁砺准备以此玩笑作为突破口(科普:二零零二年的岭南市以及周边地区,经常会在大街上看见那些蹲在地上,面前用一块白纸板写着诸如:“钱包被小偷偷走,希望好心人给我5块钱让我回家”或是“几天没吃饭了,希望好心人给我3块钱让我吃顿饱饭”之类的话。这样的骗局起初确实管用,据说身边的多个朋友都有掏钱的经历。分析此局的关键所在有三,首先是行骗之人大多年龄不大,给人一种是在校学生的感觉。在大多数人眼中,学生都是祖国的花朵乃至能最后发展成为祖国的栋梁。基于这样的第一印象,大家都会对学生产生天然的善意。人们潜意识里不会认为学生是行骗之人,反而会联想到自己的孩子或是小辈。其次,行骗的金额不大,不会让路上产生过大的戒心。3块钱或是5块钱几乎每个成年人都有,并且不是属于等着开锅的那类大钱,是以让他们掏钱并不存在有多么为难。最后一点,是因为帮助学生吃饭或是回家这件事说到底是一件善事。大多数人的心都是向善的,所以从这一点出发人们也愿意花这几块钱。)。这样的开场白虽然结合时事又不失风趣幽默,但宁砺很快也将他否定。原因也很简单,他不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是什么样的性格。因为这样的玩笑,不是每个人都开得起的。如果对方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那么宁砺这样的开场白就完全不行。
摒弃了第二个想法,宁砺立马开始头脑风暴第三个适合现在使用的开场白。记得有一位长者说过,“人与人交往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它有可能直接决定你和他人的关系”。这话细听说得有些过了火候,可再仔细一想也不无道理。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对你的第一印象不佳,那么你们两人可能从此以后就形同陌路。按照这个思路,第一印象确实能决定你与他人的关系。既然第一印象如此重要,所以宁砺才要如此慎重。
滚滚奔雷、耀耀闪电在宁砺脑中同时出现,对于美丽的姑娘,宁砺绝对有耐心。
可是这次宁砺慢了,当他还在头脑风暴的时候,对方开口了:“你好,我能看一下你的接机名牌吗”?姑娘说着一口流利却带着一种其他味道的普通话,声音柔和细腻,让人很是舒服。
见对方主动搭话,宁砺立马举起手中的名牌,微笑着说道:“原来是一个迷失在机场,等人来接的小可爱”!实话说,这句话不是出自宁砺的头脑风暴,而是宁砺的第一反应。
江湖上传言,花言巧语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宁砺不是,他说出的话只是发自自己的本心。
“宫泽良”!面前的姑娘微微皱着眉头,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宁砺见状放下手中的名牌,说道:“看来你也被人放了鸽子”。这个时候没有必要说什么实际的事情,只需要将自己的处境和对方的处境重叠在一起就能获得对方的些许好感。
小姑娘满怀疑问的“嗯”了一声,问道:“什么是放鸽子”?配合着小姑娘疑问的表情不是皱眉,这次换成了求知。
宁砺笑道:“小妹妹,放鸽子都不懂吗”?这个自己用了十几年的词语,今天居然会遇上不懂它的人。
小姑娘摇头道:“不懂,以前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小姑娘说得十分认真,一点也没有做作的感觉。
宁砺被小姑娘的真诚所感,也不想再逗弄他,解释道:“放鸽子,嗯,怎么说了,就是现在原本要来接你的人没有来,那人就是放了你的鸽子。对于我来说,就是我要接的人没有来,就是我被别人放了鸽子”。宁砺解释完之后又朝着小姑娘扬了扬眉毛,补充了一句:“这么说你懂了吗”?
听完宁砺的解释,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问道:“是不是因为把鸽子放了它就飞走了,飞走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就叫放鸽子”。小姑娘努力的想要用自己的语言解释宁砺的解释,看来她也是一个做事万分认真的人。
宁砺点点头,说道:“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小姑娘道:“为什么是大概,那准确的解释是什么”?
宁砺“额”了长长的一声,之前对于“放鸽子”这个词语他都是这样理解的,也认为这样的理解是正确的。只是刚才被小姑娘这么一问,宁砺隐约发觉自己所给出的答案还真不是准确答案。但准确答案是什么,宁砺没有想过自己也不清楚。既然对方问了,宁砺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思考。思考不是难事,难的是一个人的思维一旦固定于某种方式时,再要发散却是一件很难的事。
宁砺抬头看了看满脸求知欲的小姑娘,心中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若眼前之人是个糙老爷们,宁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可眼前之人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宁砺狠不下这个心。
哎!在宁砺看来,与这般美丽的小姑娘一起聊天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准确的是,应该是那种在圆月之下吹着漫天的凉风,伴着遍野花香的感觉。可怎么这画风一转,两人开始讨论起学术来了。
宁砺暗自摇了摇头,明明自己刚才是想的“花前月下”这个词的,怎么就说成了什么“圆月之下”,什么“漫天的凉风”,什么“花香的感觉”。宁砺再一次暗自警醒自己,不要被对方的思维所影响。
想到这里,宁砺也不再纠结怎么给她解释什么叫“放鸽子”,而是反客为主的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对于宁砺的问题小姑娘没有多想,礼貌的答道:“我叫宫泽良子,来自日本东京,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