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雾月
我叫雾月,是迦叶城的巫女,而鲜有人知道我以前的身份——巫咸国预思。
我的父亲是巫咸国大祭司加捺,我从一出生起就拥有比其他国人更强的灵力,一个成年人才能掌握操控水的形态,而我一岁时便能做到。这样的能力为我带来了许多赞美与尊敬,然而更多的是嫉妒与憎恨。
巫咸国的祭司分成两大分支,崇尚黑巫术的或是尊崇白巫术的。其中黑巫术派的领头人物是我父亲的亲弟弟尹即,而父亲自然就是白巫术派的领头人。
自古以来黑白巫术便水火不相容,世代都在争夺苗族正统巫术的地位,但结果总是两败俱伤。这一代因为父亲是国内唯一的大祭司,白巫术自然就成了巫术的正统。但父亲和我心里都知道,这样的争夺是无休无止的,尹即不会安于现状,黑势力也在迅速膨胀,一场腥风血雨是必然的,只是白巫术派一直都在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因为到时候受难的只会是我们的国人。
然而看似平静的局面因为我的出生被彻底打破,我胜过巫咸国任何一个巫师的灵力让黑巫术派开始恐慌,于是尹即施行了一系列用来除掉我的毒计,但是也许是受到苗神的庇护,凭借自身的超强的预感和父亲的保护,我安然活到了七岁。
但我依然知道我与其他的孩子是不同的,只因我天生就注定是巫咸国的预思,就一生只能端坐在祭坛的壁龛里仰观天象,为我们的国人祝吉祈福,一步也不能迈出,一个人也不能见,连重病的娘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只是学会苗家的刺绣和扎染,有一天可以亲手为心爱的朗做衣裳,可惜这个愿望一辈子也无法实现。
我以为我的一生便这样献给了伏羲神,以求他保佑我的国家繁盛万年,从来不曾想过我还会有走出那间小房子的一天。在我七岁的那年,父亲跪在壁龛外告诉我他即将远行大漠,去用结魄为一个友人的公子续命。我有超乎常人的预感,当听到父亲说他很快就回来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冲天的血光,那是罕见的大凶征兆,于是我哭求父亲千万不要去,然而父亲还是执意走了,我还记得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叹息是:“该来的总是会来,与其就这样走还不如多救一人。雾月,我只求自我走后你能保护好自己,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逃得远远的,下辈子不要再投生到巫咸国……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后来父亲死在了从大漠回巫咸国的路上。也许是天意,父亲用他的生命换来了我的重见天日。
被尹即从那个壁龛里拖出去的一刹那,我终于看见了我长久渴望见到的那片天地,它却是那么的苍凉,漫天的泥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屋舍只剩下残垣断壁,残破的屋顶上挂满水草。尹即说因为我懒惰,没有诚挚与水神对话,才使得水神发了怒,发大水惩罚我们的国家。
尹即封了我的灵力,我全身无力的趴在淤泥里,看着几个大汉拿着粗绳从人群里冲出来绑我的双手双脚,我感觉从未有过的恐惧,我努力的抬起被一只脚狠狠踩进淤泥里的头颅,对着围在周围的国人大喊“救救我”然而没有人回应,只听见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烧死她!烧死她!”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当时心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疼痛叫做失望,我付出了光明,牺牲了少女该有的单纯生活,努力为之祈福的人们,就回报给我漠然,甚至是杀戮。我不甘心,死也不甘心啊!
尹即一把把我从淤泥里扯起来,随手把我丢上了一个木头桩搭起的火架台,两个大汉立即把我的双手紧紧绑在头顶,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回身拿火把将底座点燃。瞬间浓烟就呛得我泪流满面,心里的恐惧早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绝望。眼睛快要睁不开,但是我依然拼尽全力瞪视眼前的一切,我要记住这些吃人面孔,还有这个我所谓的家园。我想起了父亲给我讲过的一种叫做曼珠沙华的开在黄泉道旁的花,那一定是一段绝色的路途,那么沿途我也就不会走得太寂寞。
就是在此时,透过浓烟我看见了他向我跃来的身影,一身白衣不染纤尘,柔密的黑发轻轻拢于身后,那张白皙的脸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那双弥漫大雾的蓝眸,似海般沉寂,在他的注视下世界突然变安静,我紊乱的呼吸不知不觉开始平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抬剑割断了我手腕上的绳子,然后横抱起我再次跃起,瞬间越过人群,把前来阻挠的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他抱着我奔跑,我抬起头就看见他如玉般的面庞仿佛被一层柔光笼罩,美丽的不似这个世间存在的事物。我在心里轻轻的告诉父亲:“阿爸,我今天看见伏羲神了,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他仿佛感觉到我的注视,微微低下头,用可以魅惑人心的低沉声音说:“我叫苏幕轩,你的父亲前不久用结魄救过我。不用怕,我来带你回迦叶城,你可以做我的巫女。”
只一刹,我的心便柔软下来,只因为他对我说不用怕,第一次感觉我不再是一个人,也再不用回到那个黑暗的壁龛,似乎从此以后我就真的能得到光明。
他是我的神,我的光明,我的自由全是他赐予的,所以作为交换,我的生命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