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日上三杆时分,顾家酒馆客厅中一顺儿摆开三张八仙桌子,大师傅在小灶上煎炸烹饪忙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顾大娘早和伪军汉奸郭伍德联系好了,今天中午要宴请答谢日伪军全体码头港口检查人员,理由是这几年来顾家酒馆得到了检查站日伪军的支持和保护,现在又正“十月五风”,大小船全部停留在码头避风,没有检查任务,正是宴请答谢的好时机。
汉奸郭伍德虽然愉快地接受了宴请,可他绝不是个善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感到事出蹊跷,“大炕头”前几天驶入港口码头,顾大娘说是她的亲戚,一直干涉靠近,看船吃水很深,应该有什么秘密。尤其那个顾老太婆,不卑不亢,八面玲珑,黑白二道,官匪两家,真叫人估不透她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不能大意失荆州,不如再叫上山本纠田一块去,出了什么差错推到他身上。
山本纠田听说去顾家酒馆,犹如苍蝇见了血,大烟鬼见了鸦片,裂开大嘴:“开路,开路!顾的酒饭的米西”。
鱼儿终于上了钩,郭伍德和山本纠田一行人刚进大院,顾大娘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哟,什么风把大太君也吹来了,快客厅里请!”。
宴席开始了,顾大娘先是对山本纠田和郭伍德说了一些感谢之辞,然后亲自给斟满酒,递到两人手里,自己满脸陪笑地端起一碗:“俺敬二位一杯!”,一扬脖子咕嘟嘟一气喝干。山本纠田早就沉不住气了,随之一饮而尽。郭伍德手捧酒碗傻了眼。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喝多了可能要误事,不喝吧,怎么能套出真情达到目的。他暗想,反正外面安排了三个活动哨,一有动静他们就会照计行事。就在郭伍德端着一大碗烧酒前思后想,犹豫不决之时,旁边已把烧酒喝得咝咂精光的山本纠田,显出一副很不耐烦的神色:“你的,快快的米西,啰嗦的不行,米西米西的干活”。郭伍德无奈,一咬牙,咽毒药般地把那一大碗烧酒喝干了。山本纠田伸出大拇指:“哟西哟西!”。宴席间,各桌的汉奸鬼子都给山本纠田和郭伍德敬酒并且互敬着。趁乱之机,顾大娘安排自己的老伴和厨师轮番上阵敬酒。一时间什么“中日亲善”“共存共荣”从这些醉鬼嘴里说了出来。山本纠田听着舒服,喝着痛快,一会儿的功夫舌根也硬了,眼睛也直了,爹什么姓娘什么名一概不知了。郭伍德开始是戒心蛮高的,架不住山本纠田命令式的劝酒,只觉得头发胀眼发花,醉得趴在桌子上如烂泥一般。那三个流动哨早被顾大娘请到东厢房,灌得四仰八叉了。
“时辰已到”,顾大娘打开了一扇贴有红布的后窗,发出了信号。高云飞他们马上就把船靠上了“大炕头”,队员们早就憋足了劲,功会不大,上百箱“货”物分装到三只渔船上,加足马力驶出码头,沿顺着菩萨河,乘风破浪,消失在返程途中。
菩萨河宽度有限,只能容船前中后一顺行驶,不能齐头并进,对面来船需缓慢小心错过。高云飞站在最前面船头的甲板上,手扶住插在腰间的驳壳枪,紧张地心情一直放不下来。他倒不是害怕后面有人追来,凭经验预感到应该不会这么顺利。因为下去时往往都是空船,劫匪无利可图,上来时满载鱼虾的船、货物船、海盗船等是土匪垂涎的。
果不其然,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验证。当满载“货”物的三只渔船行驶到菩萨河中段时,有一只两头系了粗麻绳的破旧无人小船横在水面中心,那两根粗麻绳又分别拴在两岸的大木桩子上。“货”船接近了那个小破船时,两岸沟沿忽地探出了十几号人头,接着长短枪指向了三只“货”船,船上的队员立刻操持家伙,准备战斗。高云飞一看这场面立时明白了一大半,这多半是土匪。一旦打起来,我们“货”船的目标太集中,匪徒居高临下,必定吃亏,搞不好还会全体履灭。高云飞在岳光乃那里混事的时侯,听到一些常用的土匪黑话,不妨试试再说。于是高云飞站在了船上,不慌不忙地一只拿着驳壳枪的手,枕在另一只手腕上,上下颠着,大声喊道:“你是谁?”岸的一边也传来大的声音“我是我!”。高云飞一听有门!边朝传来声音的一边又大喊“压着腕!”,话音刚落那人又喊道:“闭着火!”。不知那个对话的人是不是匪首,匪首肯定在想了:看来是遇上同行了,不知对方背后的势力有多大,要不这一单不做了。土匪们正在犹豫不决之时,高云飞从怀中掏出一个装了钱的布袋,一甩手丢进了土匪设置的破旧小船里,随口说:拿去,给兄弟们买栗子酒喝。故意把栗子说的真真切切,土匪很忌讳壶子的,壶子的谐音“胡子”,胡子就是土匪。这招使土匪拿定了主意,随即两岸高坡上各下来一个人,一人解了一边,那边的人把小船拉靠了岸。高云飞双手拱起对着左右两岸,高高地点了两下,大声道:“后会有期”。一挥手示意队员们马上开拔,心里说:拜拜吧“您”呐。这辈子再不想见到“您”了。
高云飞率队圆满地完成了这次重要的任务。使得八路军后方医院医疗设备、医药物资得到了有效缓解,大量地轻重伤病员转危为安,重新奔赴抗日前线为国杀敌,弹药武器也得到了有效补充,为抗日战场提供了保障。地方抗日武装的作用有效地发挥出来,提高了人民群众对地方抗日武装的信心,使人们认识到,地方抗日武装是一支不可小觑的有生力量。
高云飞成了各庄抗日自卫队之间有影响的人物。经常有人跟他开玩笑地说:“行啊队长,你是小马拉大车还真有一套啊!”。高云飞自己也充满了成就感。
不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高云飞家院子里几棵高大的树梢上,喜鹊正在“喳喳”地叫着,片区抗日自卫队联络官员尚指导员又兴冲冲急匆匆地来到他家。还没等高云飞让座,“赶快跟我走吧,咱们到天爷庙医院去,那里有一位八路军军区来的大领导要见你!”,尚指导员说。没等高云飞反应过来就被尚指导员拉着出院子上了同乘一匹战马,直奔天爷庙方向驰去。
尚指导与高云飞前后紧贴的骑在马背上向前进,犹如满怀希望和理想的奔向一个新的革命目标,当然尚指导员就是指导方向的灯塔,高云飞就是坚定的追随着,他俩越发显得亲密无间,那马走得虽然缓慢,但每一步都很踏实。尚指导员告诉高云飞,自己就是八路军,是来农村联系群众发动群众抗日的,目前国民党兵对日伪军消极抵抗,仅靠八路军的力量还是不够的。他又说高云飞的表现八路军上级已经知道了,这次鲁北军区政治部主任王劲松到天爷庙看望伤病员和指导工作,听了何丽处长关于你的介绍,非要等到见到你以后再返军部。
来到天爷庙抗日后方医院,何丽处长便引见他俩到王劲松主任住处,是一排破旧的土坯平房中间的一间,两扇起了皮的木板门厰开着,也没门牌门号之类的标志。他们仨人进到屋子里时,王劲松正在伏案写着什么,看到他们进来,马上起身迎了上去,何丽和尚指导向王劲松行了军礼,王劲松盯着高云飞片刻,正在高云飞很不自然的时侯,王劲松说话了:“高云飞,你还认识我么?”高云飞立时诧疑地将目光投向王劲松脸上仔细地看去,猛地一激凌,“文先生?是你!”。站在旁边的两个人一怔,心想怎么回事呀,他们俩早就认识?原来,是何丽向王劲松汇报高云飞如何接应那批军需物资时,王劲松就暗自猜测,是自己的学生高云飞?还是重名的高云飞?必须亲自见了面才能判定。
王劲松是最早参加革命的共产党人,他在陕甘宁边区的时侯,曾经在***主席身边工作过,以后在鲁北地区以教书先生化名文先生的身份组织发展革命活动,那本关于建立共产组织的联络文件就是通过他和高云飞送到地方党组织手里的。日军占领山东全境后,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对幼女施暴,对百姓进行奴化教育。按照六届六中全会***“派兵去山东”的指示精神,王劲松积极要求到八路军山东军区参加开辟建立抗日根据地。
王劲松与高云飞师生相见,都非常兴奋,两人都觉得非常亲切。在高云飞眼里现在的王主任与原来的文先生相比确实憔悴了许多。他本来黑长的脸上又布满了胡须,虽然没有故意留长的意思,应该也是好几天没有剃须,两眼旁又增加了细而长的皱纹,但眼睛还是明亮的,穿着一身八路军的黄绿色旧军装,依然显得朴素和沉稳。
“我是叫你文先生好呢、还是叫你王主任好呢?”高云飞疑惑着想确定称呼地说。“都行,你习惯叫什么都可以,这只不过是一个称号罢了,并没什么”。王劲松答道。“我还是叫你文先生吧,已经叫习惯了!”,高云飞说。王劲松满脸微笑的说,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