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阳怀着激动又紧张的心情来到周敏家的村头,遇到一位三十多岁的男青年。他看了看夏之阳,热情地招呼他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夏之阳吃了一惊,他是谁?怎么用这样亲切的话语招呼自己?
“噢,我是村里送信的,同周敏家住的很近,我见过你的照片。”那位热情的送信人看到夏之阳惊讶的样子,忙解释说,“我知道你是来找周敏的,对吧?走,现在我就带你去。”送信的青年拉着夏之阳的手,走进村子。
“我不去她家了,麻烦你把周敏叫来,我与她说几句话就走。”夏之阳不好意思地说。
“你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去呢?”青年人拉着夏之阳的手不放。
“我真的不去了,麻烦你告诉周敏一声。”夏之阳固执地说。送信的青年看到夏之阳的样子,只好独自找周敏去了。夏之阳在路边忐忑不安地站着,他两手空空如也,甚至连香烟也没有带,怎么好意思到她家去呢。“我来找周敏,是不是太唐突了?”夏之阳想,要不是遇到送信的人,他现在真想回去。夏之阳正犹豫着,周敏匆忙赶来了,她深情地看着夏之阳说:“你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有心理准备啊。”
“我到学校找你,学校放假了。我本不想来你村上的。”夏之阳红着脸说。
周敏注视着夏之阳,目光流露出无限柔情。她衣着朴素,一件蓝色长裤,浅红色的羊毛衫,长长的秀发用一块手帕随便系着。“到我家里去吧。”周敏羞涩地看着夏之阳,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大院。
“我不去了!”夏之阳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两手空空,怎么好去见叔叔、婶婶。”
“都来到这里了,怎么能不到家里坐坐?”周敏嗔怪地看了看他。
看到周敏不容分辩的神色,夏之阳只好跟着她来到家里。周敏的父母亲、祖母都在家,夏之阳心里一阵惶恐。让他放松下来的是周敏的祖母,她已有七十多岁了,瘦瘦的,非常慈祥。看到夏之阳,祖母亲切地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就像拉着久别回家的亲孙子。
正值大忙季节,周敏的父母亲与夏之阳说了几句话,就匆忙到地里干活去了。
夏之阳坐在床上,看到周敏热情的样子,心里渐渐消除了拘泥感。周敏知道夏之阳爱看书,就拿来几本书让他看,又忙着泡茶倒水,就像照顾一位小弟弟。
“我闯进你家里是不是太冒失了。叔叔、婶婶不会生气吧?”夏之阳担心地说。
“你呀,还是那样敏感,放不开。怕什么,找同学玩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祖母问了我那么多家庭情况,分明是把我当成了……”
“当成什么?”周敏调皮地打断他的话,脸红了。她打开浓密的秀发,一边梳理着,一边看着夏之阳笑。“你什么时候回部队?我去送你。”
“明天就是中秋节,过了中秋节,我就回部队。现在家里这么忙,你不用送我了。”夏之阳随手拿过一本《读者文摘》,翻看着。
“再忙也能抽出几个小时啊。”周敏充满柔情地看着夏之阳。
夏之阳默默地点点头。他偷偷地看着周敏的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十分洁净的枕巾后面,放着一大叠信封,用一条细细的红绒线系着。那些信都是夏之阳寄给她的。周敏注意到夏之阳的目光,脸上布满羞涩的红晕。
告别周敏回到家,母亲听说他到女朋友家去了,一分钱的东西也没有买,就责怪他说:“你真不懂事,怎么能空着手去呢?你们俩的关系如果能定下来,等地里的活忙完了,卖点东西我们娘俩一起去她家。”
“以后再说吧。”夏之阳笑着对母亲说。
中秋节的晚上,月亮很大很圆,挂在东边天空。透过梧桐树叶,月亮在院中洒下一片片皎洁的月光。夏之阳同母亲、哥哥、嫂子、妹妹、还有刚会走路的侄女,一起坐在饭桌前,度过了一个快乐的中秋夜晚。
夏之阳已经三年没有在家过中秋节了,想到明天又要踏上归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他真不想离开家,离开亲人,可想到指导员的嘱咐,想到班里还有十名战友们等着他,心也仿佛回到了部队。
第二天,妈妈为夏之阳准备了一些熟花生等零食,吩咐他说:“到了部队,让战友尝尝我们家乡的东西。要与人家好好相处,听领导的话,不要想家。”夏之阳听了,含泪点点头。中秋的早晨,露气很重,天气已很冷了。夏之阳和母亲一起早早地起了床,吃过早饭,收拾好行李,走向汽车站。
夏之阳心事重重的,周敏说过要来送他,可这么冷的早晨,她大概不会来了吧?夏之阳心里这么想着,眼睛却总是朝周敏来的路上看。他多么渴望看到周敏的身影啊。
“她一定会来的。”夏之阳看看手表,时间还早。母亲看到夏之阳心神不定的样子,安慰他说:“不要着急,汽车来还早呢。”
“嗯。”夏之阳心不在焉地说,“您在家不要太劳累了,要保重身体啊。”夏之阳对母亲说。
“莫非周敏忘记了?”夏之阳又看了看时间,闷闷地想。来到汽车站,夏之阳仍是在寻找周敏的身影。
“大娘,你好!你们怎么才来啊?”周敏从汽车站旁的小商店笑着走出来,手里还拎着几瓶水果罐头。
“你怎么来这么早?”夏之阳惊喜地说,“天这么冷,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也是刚来。”周敏笑了。
母亲上下打量着周敏,高兴地说:“谢谢你,孩子,这么早赶来,真是麻烦你了。”
“没有什么,大娘。”周敏羞涩地说,“我们上学时就是最好的朋友。我在小店里买些水果罐头,你带着路上吃吧。”周敏微笑着把罐头塞在夏之阳手里。
“我不要,你还是带回去给祖母吃吧。”夏之阳推辞说。
“客气什么!你要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呢。”周敏坚持说:“穷家富路,在家里可以省点,出门在外要会照顾自己。”
夏之阳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周敏好似看懂了他的眼神,深情地对他嫣然一笑。
“孩子,怎么能让你破费!”母亲也客气地说。
“不要客气,大娘。”周敏亲热地拉着母亲的手。
汽车来了,夏之阳依依不舍地上了车,他打开车窗,与母亲和周敏告别。他心里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他深情地望着母亲和周敏,泪水涌上眼帘。汽车开动了,母亲和周敏消失在视线里。夏之阳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水,关上车窗。
十五天的假期转眼结束了,经过十多个小时的寂寞旅途,夏之阳按时回到执勤点。
通过电话,夏之阳向指导员销了假。指导员关心地问了他家里的情况,并安排他说,这一段时间,部队里纪律比较松散,要他带起头来,遵守各项规章制度,带动全排的战士们搞好训练和执勤工作。
班里的工作在孙宏的管理下,一切井然有序。战友们见到夏之阳,都亲热地围着他问长问短。刘刚还主动把夏之阳的被子拿到外面晒了晒。
“十几天没有盖了,恐怕有潮气,见见太阳会暖和些。”刘刚笑笑说。
“谢谢你,请大家吃花生。”夏之阳把带的零食都拿出来,让战友们尝尝。
“班长,这次回家有没有同女朋友亲热、亲热?”许峰笑嘻嘻地说。
“亲热肯定会亲热,到什么地步了,给战友们老实讲讲吧。”班副孙宏笑着附和说。
“大家不要瞎说,我与女朋友一直保持最纯洁的关系。”夏之阳笑着说。他没有说谎,他与周敏在信中说了许多亲热的话,可真的面对面相处,却又显得那样拘谨。这次回家,他们连手也没有拉一下。
吃过午饭,夏之阳正想休息,孙宏拉着他说:“听说M区有书市,走,我们一起去逛逛!”看到孙宏亲热的样子,夏之阳不好拒绝,只好同他一起走出三一五所。湛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白云,秋风轻轻地吹着,不冷不热,让人感到很是惬意。
“我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我们要在十一月底退伍。”孙宏对夏之阳说。
“十一月底?”夏之阳惊喜地说,“你听谁说的?”
“我有一位老乡在支队政治处,这消息绝对可靠。”孙宏说,“你可能走不掉。”
“为什么?”夏之阳看了看孙宏,“我一定会退伍的,按照‘走老留青’的原则,指导员不会留我。”
“指导员对你那么好,说不定会留你的。”孙宏说。
夏之阳摇摇头,“你准备留队吗?”
“我?说心里话,我不想回家。回到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有什么出息!不像你,是城镇户口,可以分配工作。”孙宏真心地说。
“你如果真想继续在部队,指导员会留你的,你工作踏踏实实,指导员对你的印象很好。”夏之阳说,“其实,我回家也很迷茫,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城镇兵回去就可以分配工作。这次我回家后,听说退伍回到地方后,分配工作也不容易。听说去年退伍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分配好呢。”
“按照国家的分配原则,你可能被分配到哪个单位?这次回家你打听了吗?”孙宏关心地问道。
“可能是物资局吧,那是我父亲从前的工作单位。”夏之阳说。
“那可是吃香的单位。”孙宏露出羡慕的目光。
“越是好的单位,越不容易进去,回家再说吧。你既然准备留部队,现在就可以向领导申请一下嘛。”夏之阳说,“如果我们真的十一月退伍,领导应该考虑人员的去留问题了。”
“指导员与我谈过话了,我提出留队的要求,指导员也没有明确地答复我。唉,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服从分配吧。”孙宏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来到M区书市,人很多,有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更多的是朝气蓬勃的莘莘学子。夏之阳面对这么多的书,心思一下子从现实的烦闷中解脱出来。他们在书海里流连忘返,买了喜欢的书,直到归队时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晚上,夏之阳读着刚买的《印章篆刻基础》,感到小小的印章,蕴含着深奥的学问,真是方寸之间,气象万千。印章这一中国特有的艺术形式,在汉朝就发展到顶峰,两千多年延续下来,众多的名家各呈异彩,极大的丰富了这一艺术形式。
夏之阳认真地研读后,模仿着汉印,把几枚印章刻了一遍。然后又磨掉,再刻,学习篆刻印章几乎占用他所有的业余时间。在即将面临退伍回家的非常时期,许多老战友心情躁动不安,夏之阳却每天沉醉在篆刻之中,平静地打发着在部队的最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