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外,官道旁有个客栈,名为“春不老”,院内红梅正艳。
房中,散发着淡淡的脂粉香,案几上摆着画像,前面几张零散的放着。赫然有桓温、桓熙、王坦之等等,都是荆州的官面人物。
七指鼠一边搓手,一边嬉皮笑脸的看着雪仙。
雪仙手中拿着杜云的赤血刀,用自己的剑斩向刀刃,“嗤”,断作两截。她露齿而笑,说道:“果然是宝刀。”
七指鼠不禁退后一步,说道:“这刀已经得手,仙儿可要信守诺言。”
雪仙还刀入鞘,媚眼如丝看向七指鼠,说道:“这是自然,你我选个吉日便成婚。”
七指鼠笑得眼睛都眯没了,点头说:“好,好。”
雪仙问:“郎君可知桓贼身在何处?”
七指鼠说:“我已探知他身在蕲春土门城。”
雪仙说:“那你我前去,要了他狗命!”
七指鼠笑容不见,劝道:“要杀那狗贼也不急于一时,眼下土门城内伏有兵马,戒备森严,万万不可行险啦。”
雪仙微微低头,眼中露出委屈。
七指鼠赶紧安慰,靠近来说:“仙儿放心,有此宝刀,我定取那桓贼性命。”
雪仙抬眼看他说:“那你与我同去土门城。”
七指鼠脸色为难,说道:“桓贼武艺高强,又有侍卫,轻易杀他不得。”不禁摸了摸断指,脑中闪过旧事。他曾去盗取青芒剑,不想被皇甫清削掉三根指头。苦苦相求才保住性命,自此为皇甫家效力。这丑事他守口如瓶,人前只说是认赌服输,将指头赔给人家。
桓温的剑法比之皇甫清虽然大为不如,但他身边耳目众多,手下千军万马,其实更难对付。七指鼠轻身之术虽高明,拳脚兵刃上却稀松平常,尚且不如圣手书生,否则在桐柏山也不会落入雪仙手中。
雪仙说:“罢了,此事以后再说。”
七指鼠又露出笑容,浮浪道:“今夜就让我陪在仙儿身边。”
雪仙看着他眼睛说:“好啊,郎君且去打壶酒,你我一醉方休。”
七指鼠魂都被眼眸勾去,连声答应,出门而去。
过了一会儿,七指鼠一手拿着酒,另一只手还端着一盘佐酒的香肉。笑眯眯的在雪仙房外叫门:“仙儿,快些开门,我回来了。”
听雪仙软语说道:“郎君稍待。”接着房门半开。
七指鼠侧身进去,见雪仙满面春风,却忽然腹部一痛,低头看去,已被赤血刀刺进身体。酒与香肉掉在地上,七指鼠没想要逃,身子却雪仙用门夹住。他眼中惊骇,说道:“你,仙儿为何施此毒手?”
雪仙冷冷的说:“刺杀桓贼乃九死一生,你不与我同去,往后不必再开口。”
七指鼠听罢,脑袋一歪,魂归地府。
诸葛邪的房内,得知谢婵战死,“啪啦”,漆匣被摔在地上。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一张帛书,珍珠都赏给了众将。“敢使诡计!”诸葛邪发泄着心中的怒气,用脚跺着匣子,终于将其踩破,而后一脚踢开。转身坐在榻边,寻思计策,眼下该如何退敌?
诸葛邪目光落在地上,瞥见那破匣子底板断开,露出字迹。他好奇的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原来这漆匣的底板有夹层。字就写在夹层上:“陈汜乃是诈降。”
诸葛邪看了这区区六个字,目瞪口呆。可恨那使者怎么不明说,若早先知道,哪会有柴桑之败?又捡起帛书仔细一看,每列最后一个字,连起来乃是“文睹匣钗”,反过来则是“钗匣睹文”。诸葛喃喃的说:“拆匣睹文,如此隐秘。”也不知是谁暗中送信,看这字迹用笔无力,分明有意掩藏身份。
杜云满腹悲伤,总想拿刀砍点什么,硬是到厨下,将柴给劈完了。
土门城东,步骑并进,旌旗如林。王坦之缓辔跟在桓温身边,说道:“大将军,使者未能劝降诸葛征夫,是否该将纪先生从襄阳请来?”纪先生便是纪昪。
桓温说:“不必了,有此大军,诸葛征夫不降又能如何?”
王坦之说:“大将军攻无不克,那诸葛征夫又岂是敌手?哼,他若不降,定叫其死于城下!”
桓温一听,又生出惜才之心,说道:“文度不妨再使人前去劝降。”
王坦之说:“呃,卑职遵命。”
香茗山东侧的山沟,前水上来了荆州水师的哨船。哨船上的士兵望见只西岸扎着营寨,却两岸都有箭楼。又是冬天,这最窄处的河道不足二百步宽,全在强弩的射程之内。
官军早发现他们,朝哨船射箭,虽大半的箭都落在水里,却也有射在船上的。
哨船又见前边的水面上有十来艘渔船,打出“钟”字旗号。哨船无意犯险,调头折返,往雷池去报信。
皖城公堂中,桓温的使者又来了,这回给诸葛邪献上一柄刀,那刀柄上錾刻两个小篆“齐契”。齐契者,同心同德。
王平在右首端坐着,宽袍大袖,看似文士。对面的杜云坐都懒得坐,持枪而立。
使者朝诸葛邪行礼说:“中郎将该知我军势不可挡,何必作无谓之争?不如归降桓征西,共谋大业。”
诸葛邪也不搭话,朝王平看了一眼。
王平对使者说:“足下有所不知,中郎将虽有归降之意,无奈京中尚有父兄,唯恐受此连累。”
使者说:“中郎将父兄是何等人物?大将军早修书至京城为其求情,若朝廷无道,残害忠良,必使人心离散,自绝于天下。”
王平说:“恰因为桓征西上奏此事,中郎将才万万不能归降。一旦位列于大将军幕府之中,怎能自称忠良?”
使者嘴都气歪了,王平这么说,岂不是指征西大将军府中并无忠良。他言道:“中郎将若是不愿归降,那也无妨,只需假作败退,让出庐江。”
“铛”一声,王平尚未开口,只见杜云将浑铁枪顿在地上,对使者说:“什么,让出庐江,你可曾问过我手中铁枪?”
使者听他声如洪钟,唬得后退一步,问道:“这位莫不是威远将军。”
杜云走上前去,说道:“正是!”左手伸出,揪住他衣襟提将起来。
使者看他目露凶光,赶紧说:“君侯莫忘了柳叶庄。”
杜云愕然,脑袋似乎被敲了下,清醒许多。
诸葛邪说:“安之休要动手,快放开他。”
杜云松开手,“哼”了一声。
使者双脚一落地,连忙告辞。整了整衣襟,快步离去。
杜云看着他背影,心想诸葛邪到底有先见之明,早早将妻儿安置好。不论朝廷,还是桓温,终伤不到他们。自己却连一封信都没送去柳叶庄,也不知夫人怎么样了。
等人都散了,诸葛邪拿着使者所献的刀独自回到房中。抽出刀来,一比刀鞘,长度伸不到刀鞘的底部,且刀鞘靠近底部的地方也有一个篆文“契”。“齐”,断也,剪取其齐。不必多言,照着那个“契”字,“咔嚓”一声,将刀鞘斩断,见底部果然藏着一团帛书。
将帛书取出来,这回写了不少,将桓温军中将领的名字,人马数量,乃至屯粮之所也告知清楚。只没说如何用兵,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说了未必有益。要是桓温临机决断,改了之前的谋划,岂不反而害人?
诸葛邪喃喃的说:“此人究竟是谁?”但也想暗中报信者定在桓温身边,若不谨慎,性命难保。所以诸葛邪点燃烛火,将帛书化了,即便是杜云、王平,也不能轻易告知。
浔水城中,听完使者回复,桓温“哼”一声,对诸将说道:“正该乘胜攻取庐江,且看朝中庸臣如何割江自保。”而后指着地图对桓云说:“二弟,你率领所部兵马由官道进兵。”
桓云躬身称是。
桓温接着说:“石校尉,你领所部骑兵由南绕过香茗山,经前水河谷直取皖城。”
石隼抱拳说:“下官遵命。”
桓温对孙盛说:“安国,以水师溯河而上,抄袭敌军,断其粮道。”
孙盛说:“得令。”
看桓温再无安排,一将上前问道:“父帅,那我呢?”此人正是桓熙,却安然无恙。原来一早寻了个面目相似之人,率兵入武昌城中,却被陈汜当众射杀。传首级于寻阳,诈降江州刺史。
桓温说:“你只管守好此城。”
桓熙躬身领命。
此战桓冲并没有来,由郗超等幕府参军辅佐,坐镇荆襄。
皖城县衙内,诸葛邪得斥候禀报荆州军动向,击鼓聚将。他对众将说:“荆州军已出兵,往东而来。”
众将窃窃私语。
诸葛邪又说:“诸位稍安勿躁,好在本官早命细作往城中刺探,今已得知统兵之人。”
杜云说:“哦?这倒好。”
诸葛邪说:“桓元子此番前来,除却水师,却只有五万人马。”
众将都知道桓温兵多将广,五万兵马虽不少,但尚未使人惊惧。
诸葛邪接着说:“若不出本官所料,今次由桓云领兵自官道而来,石隼所部为骑兵,该走前水河谷。再有一事,细作禀报,荆州军将粮草屯于土门城。”
杜云心想:“这细作当真了得,莫非是七指鼠?”想想而已,并不当真。
王平问道:“土门城在何处?”
诸葛邪说:“在浔水城以西百里,有船只走江上运送粮草。”
王平说:“这可难以偷袭。”
诸葛邪说:“士稚此时不必想着袭取敌军粮草,先挫敌锐气再说。”
王平说:“是。”
诸葛邪安排人手:“一笑,你领兵三千携偏厢车往香茗山东麓防守;三叹率骑兵两千策应;水上就交由守义。”
张氏兄弟、钟节躬身称是。
诸葛邪说:“叔雄领兵一千在城西官道设伏,安之望见烽烟,则率五百骑兵出击。”
刘猛、杜云领命。
诸葛邪说:“本官守皖城,士稚随时听调。”
王平拱手称是。
香茗山东麓,早有刘建领一千人把守河边营垒。除却方才分派的士兵,皖城内仅五百守军,还是杜云从舒县带来的。不过有王平在,倒也无妨。
“踏踏”,石隼率骑兵来到香茗山南麓安营,接着进兵河谷。望见官军营垒,而西边的树林中隐约有赤旗。他虽饶了远路,却比桓云的步军要快,可还有比他更快的。河面之上浮着艨艟、斗舰,打出旗号乃是陈汜所部,正溯流而上。经过官军的箭楼,士兵便龟缩在船舱里,任他放箭。
石隼看不出树林中的端倪,下令先锋领兵一千攻打营垒,自己则远远观瞧。
一千骑又怎么能攻克一千人把守的营垒?营垒中不断放箭,射倒敌军战马。
石隼也不鸣金。
过了一阵,只见树林中杀出数百骑,旗号上一个“张”字。石隼狐疑,喃喃的说:“如此要冲就这点兵马?”命左部都尉率军两千,前去迎战。
官军的骑兵望风而逃。
左部都尉追上去,不及半里,见早有官军车阵守候。他也没见过偏厢车,且这些车子上插着松枝,远远看去,还道是一丛灌木。
官军的骑兵饶阵而走。
左部先锋迎来一阵箭雨,也饶着走。却发现这偏厢车围作圆阵,无懈可击。刚绕过圆阵,便望见北边旌旗猎猎,尽是骑兵。左部先锋不敢逗留,一声呼啸,引兵而还。
石隼听闻左部先锋禀报,只见北边果然一丛“灌木”缓缓而来,在官军营垒侧后隔着一箭之遥停住。
既知是圆阵,那也无话可说,又命左部都尉攻打。
张一笑方停住偏厢车,就瞧见石隼的骑兵又攻过来,忙下令士兵放箭。而营垒中也放箭,互为犄角。
这偏厢车还有机关用来给弩上弦,车板上有一对木钩架住弓,又有一个活动的木钩勾住弦,旁边一柄把手,一压就能给弩机扣弦。这样也不致损耗体力,因强弩可以破甲,一箭就能放倒敌兵或战马。
除了强弩,有投枪、长矛,阻止骑兵靠近。
石隼观望战局,攻不破营垒也就罢了,连这车阵也攻不破。营垒不过是死物,并非不能绕行,再以少量兵马围而不攻便是。车阵则不然,终归挡路。看向河面,却见战船又折返回来,他心想:“怪哉,这河面上还有谁能敌过水师?”
他是有所不知,这河面当真有敌手。细作禀报这前水、皖水上都搭有浮桥。陈汜所部出了山沟,先至皖水河口,见皖水狭窄,水流却急,不便行船。依旧沿潜水而上,又行五里,到了太湖河河口,太湖河虽是潜水支流却不能通往皖城。再溯前水,又三里,离皖城尚有五十里水路,却望见前边出现的浮桥,且不止一道。而官军的骑兵正打后边的浮桥经过,前边的“浮桥”却不像浮桥,试问浮桥上又怎会堆着柴禾?
这的确不是浮桥,而是木排。木排之上,钟节的水猴子望见战船开过来,相隔不到一里,便将系在木排上绳索砍断。木排没了缚束,乘着流水而下。水猴子又点燃堆在前头的柴禾,再躲往木排尾部掌舵。虽说是冬天,却艺高人胆大,这些水猴子并没穿甲胄,只在身前立了一张竹挡板,以防敌军箭矢。
战船上的叛军看见河面上有“火排”冲来,赶紧调头。望台上的小卒拼命摇动黑旗,知会后队撤退。之前柴桑的一把火还历历在目,乃前车之鉴。但在这河道上,战船也展不开,摆的是一字长蛇阵,想要撤退当然慢了。
水猴子只见木排将撞上敌船,忙“噗通”钻进河里,潜着水游上岸去。而岸上早有骑士携了酒囊、厚衣裳跟随。
水师正撤退,落下的船已经燃起火焰,谁料太湖河、皖水的河口也冲出来“火排”,像刀子插入这长蛇阵上。
陈汜望见前头战船调头,皖水河口又升起尘烟,心知不妙。舍了前军,毅然“断尾”,催促余部往江上撤退。
石隼命人鸣金,撤回兵马。问左部都尉:“那车阵有何破绽?”
左部都尉说:“我军冲不破此阵,也不知有何破绽。”这偏厢车虽然是轻车,但加上所驮的甲杖,也有两百斤。不要看张一笑的士兵们推了几十步远,前边从合肥一直到这山脚下,都是用马拉过来的。战马拉得动,却撞不倒。
石隼让其退下,换了右部都尉冲阵。
攻了不到半个时辰,又鸣金,换作后部都尉冲阵。
张一笑看石隼使出车轮战,命人打出旗号。不一会儿,“踏踏”声响,张三叹领着两千骑兵自圆阵西面杀出来,舍了后部都尉,直奔石隼中军。
石隼目光阴冷,倒看来者几斤几两,下令先锋接战。
看张三叹也不过两千人马,石隼并不以为意。
又过了一阵,圆阵之后,响起鸣镝。呼啦啦,又冲出来好多骑兵,正是王平的大军到了。
石隼虽不知道王平有多少人马,但自己的部下皆战过一场,锐气已钝。当机立断,下令撤军。后部都尉和先锋皆战死,仍被王平紧追不舍。
王平乘势击破香茗山南麓的敌营,将石隼逐出百里之外,才收兵而还。
皖城以西百里,桓云刚借由浮桥渡过长河。次日,以萧南领兵三千为先锋往皖城进兵,约好在前水以西二十五里的鲤鱼山下安营扎寨。鲤鱼山下的官道沿着一条小河通往前水渡口,有水源当然是安营之所。
萧南率军赶了七十里地,见日已西斜,再多走几里就到小河边,催促士兵前行。刚来到小河边,尚未歇脚,就听南边鲤鱼山上一声号角,冒出许多官兵来。箭矢如蝗,射向官道上的叛军。
萧南一看中了埋伏,连忙拨转马头,下令撤退。只带跑出两里路,士兵们便气喘吁吁。
这时东边的官道上响起马蹄声,当先一员将领,胯下是无龙踏雪,手中一杆浑铁枪。不消说,正是杜云。
叛军没有气力,哪里敢挡?纷纷丢盔弃甲,只顾往来路西逃。
杜云虽只有五百骑,却如同撵一群乱哄哄的羊。将这三千叛军都杀散了,直到日落,这才引兵而还。
桓云本想靠近前水河谷扎营,但前锋败了这一遭,只能就地安营扎寨。
皖城,县衙的后院,诸葛邪在屋子里洗澡,泡在一个大木桶中。
屋外,隔着半开的窗子,杜云禀报战果:“昨日于官道上,斩敌一千两百级。”
诸葛邪说:“知道了,传令叔雄拆断敌军在太湖河上的浮桥。”
杜云往窗子里瞧了一眼,热气蒙蒙,说道:“那浮桥边定然屯有守军。”
诸葛邪说:“带了鼓桴去。”
杜云咧嘴一笑:“是。”
桓云派出斥候,这两日也不见官军踪影,换了萧南去守浮桥,命左先锋前去鲤鱼山扎营。如此步步为营,也不怕官军偷袭。
萧南领着一千四百人,守在浮桥东岸。鲤鱼山一战,三千人折损过半,若非士兵们离开道路,逃进树林里,还真保不住性命。待收拢残兵,除却伤员,就只剩一千四百人。
清晨,浮桥以南一里,哨兵缩着脖子,在火堆边瞭望。只见河面划来两条渔船,哨兵心想:“这腊月寒天还捕什么鱼呢?”
正觉得奇怪,忽然从船上射来七八支箭矢,哨兵仰面而倒。
南边的树林中走出一支官兵,当中有个巨人,正是鼓桴。走到离敌营百步之外,刘猛下令击鼓,以鼓桴当先,撞开寨门,杀将进去。
萧南衣冠不整,出帐一看,营中大乱。他一边戴上帽盔,一边高喊:“休要慌乱!”话刚出口,自己也慌了神。眼瞧一个巨人出现,手中狼牙铁棒,只顾横扫,挡者披靡,挨着点就是个死。后边赤旗晃动,鼓声如雷,也不知多少官军。
萧南心知难以抵挡,舍了士兵,解开坐骑,跨马便跑。自后门而出,往桓云处报信。
桓云身在大帐中,看萧南衣甲不整,又丢了浮桥,气不打一处来,喝令亲兵:“左右,将这败将推出辕门斩首!”
萧南告饶:“将军饶命啦!”嘴中喊着,被亲兵拖出去。不一会儿,其首级便被送至帐内。
一旁的都尉看了,心中打鼓。
桓云看向左首,喊道:“吴都尉。”
吴都尉抱拳说:“卑职在。”
桓云说:“由你领兵三千往太湖河把守浮桥。”
吴都尉躬身称是。
吴都尉领兵来到太湖河,只见浮桥已被拆了,营寨也被烧毁。只得下令士兵伐木,再造营寨,重新搭设浮桥。
鲤鱼山下立有叛军的营寨,东面一片开阔地,官道行经此地。
杜云一连数日领着百余骑到敌营搦战,然而却无人应战。这日,又来叫战,只见寨门打开,一将杀出,正是桓云麾下左先锋。
杜云打马便跑。
左先锋领着上千人沿官道追赶,行了一里路,才停下来整队。谁知杜云又杀将回来,只一人一马。
左先锋忙下令弓手放箭。
弓手张弓搭箭,正等杜云撞上来。
杜云距离敌军一箭之外勒住缰绳,也张弓搭箭,“嗖”,朝左先锋射去。
左先锋应声而倒。
弓手们只看着杜云拨转马头,绝尘而去。
香茗山东麓,石隼又至,这回他将营寨设在江边,与陈汜的水寨作了个伴。
依旧是水陆并进,河面斗舰之上,船头竟然放着水缸、水桶,正是要应付官军的“火排”。来到刘建的营垒,斗舰上推出床弩。床弩上放有倒钩箭,正是当年诸葛邪用来攻破成都南门时所用的,箭尾上照旧连着绳索。士兵冒着营垒中射出的箭矢,以床弩攻击。
“笃笃”,倒钩箭不断钉入木围。斗舰划开,拉动绳索,“咔嚓”,将木围拉断几根。
营垒面河的一侧打开缺口,水师靠岸,搭起跳板,士兵下船,进攻营垒。
石隼坐在马上远远观望,旁边亲兵军候问道:“校尉,是否派兵攻打营垒?”
石隼摸摸高鼻梁,冷着眼说:“不必,待水师攻陷敌营再说。”
军候拱手称是。
张三叹也骑着马,瞧见敌军水师使出这一招,知道营垒难保,忙命快马报与王平。
战了半个时辰,陈汜军已有三千人登岸,逐次从破口攻入营垒。刘建折损过半,望见张三叹打出旗号,便下令撤退。推开北面的营门,率余部逃跑。
陈汜军追出营垒,望见偏厢车阵,想要攻打,却被一阵箭矢挡了回来。
这时,石隼出手了,下令左部都尉突击偏厢车阵西侧。
见石隼出手,陈汜下令营垒中的士兵攻击车阵东侧。士兵不再猛冲,以盾牌、长矛为先,后边跟着弓手。
偏厢车本为对付骑兵,却难以阻挡步兵,不久便短兵相接。车上、车下长矛互刺,又有敌兵拿着斧头朝车厢砍砸,不久将厢板破坏。
车厢一坏,便出现缺口。张一笑赶忙命人摇动旗帜,催张三叹出击。
张三叹命人射出鸣镝,又率部杀向陈汜军。
陈汜在船上看见所部遭骑兵突击,只觉得肉痛,传令退兵,走时一把火将营垒烧了。
陈汜一退,石隼也跟着退兵。
前水河谷,桓云所部一万人已列好阵势。此距水边的浮桥不过七八里,南边是杜云的骑兵,只远远观望,并不来冲阵。
桓云心想:“这前水轻易渡不得,杜安之定要抄我退路。”他哪里知道,杜云身后只五百骑。前水东岸也只有刘猛的一千人把守,却多布旌旗,虚张声势。王平的军队哪去了?自然是去香茗山对付石隼。
桓云本是莽撞人,只因兄长桓温一再嘱咐小心诸葛邪计谋,又在鲤鱼山、太湖河吃了两次瘪,损兵折将。眼下官军虚实未料,怎敢冒进?观望一阵,便收兵回营,又派出细作去东岸打探。
过了一日,香茗山东麓,不见战船,也不见石隼的骑兵,倒是荆州步军列阵徐徐而来,要争夺这要地。
昨日已被毁坏好几辆偏厢车,今日岂容步军靠近?张三叹率骑兵出击,杀了一阵,未能将其击退。
北边鸣镝声响,王平大军杀至。
荆州步军抵挡不住,往南奔逃。
王平追上去,出了山沟,只见南边正是石隼的骑兵。无须多言,王平挥师进攻。
谁料石隼的骑兵往东西两边分开,露出藏在后面的步军方阵。打出旗号,正是桓温部将邓遐,也不知他几时赶至此地。
王平当然不会知道,邓遐所部万人是由战船运送而来。他不斗也不行,否则放任邓遐攻打张一笑的偏厢车阵。命部下五千骑,突击敌军方阵。自己勒马观瞧,目光不时落在两翼石隼军。
石隼用的是阳谋,管你来不来战,要知道香茗山以北除了河流,再无险可守。身边的军候问道:“校尉,是否该包抄敌骑?”
石隼说:“稍安勿躁。”冷眼看邓遐厮杀。
王平下令鸣金,撤回部下,使其喘歇。再看邓遐军,又重新收拢方阵。而前水上,也出现战船。
这回轮到王平用车轮战,又命后军五千人攻打邓遐。
直到邓遐支撑不住,往南溃退。石隼这才举起手中枪,对亲军说道:“杀!”号角吹响,自两翼包抄王平军。
王平以疲师当然难敌,识趣的退往山谷,这一阵死伤不少。
这回轮到陈汜和石隼进攻,合击张一笑的偏厢车阵。
张一笑抵挡不过,又召三弟帮手。
张三叹所部皆战死,他身上插着两支箭,依旧拼杀,嘴中说道:“我乃是司马,战死不退!”
张一笑的偏厢车阵被攻破,眼见三弟战死,怒斥道:“早说了还乡,你偏要当官,此番回不去了吧?”挥枪与敌骑搏杀,被一匹战马踏死。
张氏兄弟一死,又轮到王平。重新上阵,率部杀向敌军。
直至西天血色一片,双方才罢兵而还。
皖城县衙中,听闻张氏兄弟战死,偏厢车阵也破了。收拢残兵,只余五百人,归刘建统领。又拨刘猛部下五百人给他,凑成一千。王平依旧防守山谷,拨给杜云两千,已不足万人。
又有斥候禀报:“敌军在上游扎寨,又搭设浮桥。”
诸葛邪说:“哦?”略带微笑:“果然不出我所料。”
原来,因细作禀报,皖城中并无多少守兵,而且北门也没被砖石砌窄。桓云心里有了底:“诸葛邪虽诡计多端,终须以正兵作战。”便不用官军在城南早搭好的浮桥,而是自己在上游另起炉灶。
杜云得诸葛邪将令,率两千骑,以及刘建的一千人,前来攻打鲤鱼山。既然桓云移兵至皖城西北的前水边下寨,此处的兵马自然少了。
杜云先命小卒上前叫骂,但敌营寨门紧闭,还挂出一块免战牌。
杜云对身后说:“来呀,柴草!”
原来骑兵一路拖来柴草,刘建命人举起大盾,将柴草堆至寨门下。不消问,这是要用火攻。
敌营箭楼上的士兵看见了,一边放箭,一边叫人提水救火。
寨门火起,两边的士兵隔着木栅栏相互放箭。
不久,寨门被烧缺了口。
杜云大声喊:“杀呀!”
刘建带兵撞开寨门,骑兵杀将进去。杜云虽不比鼓桴厉害,但手中铁枪那也是无人敢敌。厮杀一阵,夺取了敌营。
桓云失了鲤鱼山,粮道不保。一边搭设浮桥,一边派人往香茗山南知会石隼来援。
香茗山南,西风拂枯草,两军正对峙。北为王平,南为石隼。只有这广阔平野,方能展开阵仗。
石隼的骑兵也不比王平更多,仰头看一眼天空,午时将至,便下令全军出击。
号角吹响,两军相向奔杀。
战了一个时辰,却见南边出现邓遐的旗号,步军徐徐而进。王平铁着脸,心想:“虚张声势。”依旧催马厮杀。他想的倒也不错,且不论邓遐所部此前遭了重创,以步军的速度本不适于合围骑兵。
王平长枪挑落一敌兵,却瞥见远处一将朝自己张弓搭箭,不是别人,正是石隼。忙舍枪取弓,拍马便走。
“嗖嗖”,两人各发一箭。王平被射中胸口,他发的一箭到底迟了,只射中石隼的坐骑。
王平跌落马下,一命呜呼。
石隼的坐骑被射中脖子,眼看要倒,他连忙下马,持枪步战。好在亲兵护过来,让出战马,才保得周全。
王平一死,余部群龙无首,往北溃逃。
得知王平战死,杜云悲从中来。
诸葛邪收拢王平残部,只三千余骑,全交给杜云,命其迎击石隼。至于鲤鱼山,该弃则弃,又让与桓云。
杜云问:“清风,我去抵挡石隼,这皖城缺兵把守,岂不危险?”
诸葛邪负手说:“安之无须多虑,我自有妙计。若不能斩杀石隼,夺回山谷,莫怪我军法从事!”
杜云也知他多谋,抱拳说:“下官遵命!”转过身,眼中露出复仇的杀气。
香茗山东麓的山沟终于叫荆州军占领,由邓遐守住此地,石隼则向北挺进,准备与桓云会师。河面,陈汜的战船也逆流而上。
石隼渡过太湖河,与杜云撞个正着。一经厮杀,又退回太湖河南岸。
水面上,陈汜的先锋已遥见皖城,自然也看得到浮桥。
水猴子故技重施,命人将浮桥上的绳索砍断,燃起火冲向敌舰。
先锋撞上火排,船身随之一震,他赶紧下令取水灭火。虽破了官军的计策,但河道被木排堵塞,是前进不得,也只能撤退。
次日,石隼再次渡过太湖河,往北四十里,才遇见杜云军。
两军再战。
石隼昨日已见识过杜云的勇悍,想荆州军中也无人能与之一较高下。
桓云身披重甲,一马当先,虽然身上插着几支箭,却浑然无事。一杆浑铁枪,挥舞开来,连马头都能敲碎。所谓哀兵必胜,王平的部下也杀红了眼,重现乞活军的模样。
一番厮杀,石隼再次不敌,又下令撤军。退至太湖河,却见前边一支官军,望风而逃。谁敢挡住去路?石隼催促兵马渡河。
马到河边,才发现浮桥已被官军拆断一截,不论如何也跳不过去。这支逃走的官军正是刘建所部,得杜云将令来此偷袭。
石隼看后路被断,只能翻过身来再战。而“逃走”的官军又列阵自西而来,与杜云合击。
战至正午,会水的敌军已经舍了马,游水爬上断桥。
而石隼终于被杜云的浑铁枪挑于马下。
皖城北,桓云正在率兵攻打。
那门洞虽然敞开着,但进去士兵的皆难逃一死。城墙之内,有一道栅栏,将门洞框住,好似一个瓮。
“瓮”中只鼓桴一“人”,地上尽是敌军尸体。鼓桴眼盯着门洞,只要谁进来,就是一棒子敲下去,不论人马皆砸成肉饼。
桓云虽勇冠三军,但自己也不敢以身试棒,何况他人?
城墙之上,有刘猛的一千人把守,凭着竹子做的栅栏和倒刺,抵挡叛军。又是射箭,又是将煮得滚烫的金汁泼下去。
刘猛看锅里的金汁都见了底,忙命人再去挑粪水来。
凭着这土城也守了两日。
第三日,城洞后边的木栅栏被鼓桴不小心砸破,刘猛只能带着氐兵去洞口防守。
一名小卒前来,呈上书信说:“刘督,刺史有令。”
刘猛接过信,打开来看,不禁“啊”一声。
城墙上燃起烽烟,黑色一股升上天空。
自桓云的营寨往北,进入山中,前水上早搭好栅栏,垒砌麻袋,积水成湖,只开了小口子泄水。小校听闻禀报,知皖城有黑色烽烟,下令伐倒树木。
原来,诸葛邪的妙计就是水攻。
十几棵树木“咔嚓”倒地,拉动系在树干上的粗绳。绳索的另一端连在栅栏上,栅栏支撑着麻袋。
眼见水坝要塌,小校大呼:“快躲开!”带着士兵们往高处躲。
湖水倾泻而下,冲毁桓云的浮桥和营寨,又奔皖城而来。
桓云望见洪水冲来,还道是天灾,舍弃士兵,拍马便跑。连手中的斧头也扔了,直往东逃,躲避洪水。
杜云刚在太湖河上搭好浮桥,要攻打邓遐,却见前水暴涨,将太湖河也抬起。一时不明就里,只好守在北岸。
等洪水过去,才渡过太湖河。往山谷中走了一遭,并未看见敌军,想来邓遐已经退兵。河面上,划过来十几条渔船,为首者正是钟节。
钟节登岸,对杜云拱手说:“禀恩公,宛城遭水灾,已经毁了。”
杜云瞠目结舌:“啊?”走近一步,又问:“那清……诸葛刺史可好?”
钟节说:“皖城当时变成泽国,我也是浮水逃来。”
杜云对部下说:“走,撤兵!”
皖城都不保,更别说辎重了。
赶至皖城,洪水已退,地上尽是烂泥,城墙上的那些竹栅栏依旧树立。得幸刘猛逃过洪水,带着士兵出城相迎。
刘猛向杜云行礼:“禀将军,桓云所部大半葬身鱼腹,业已退兵。这皖城遭灾,往后守还是不守?”
杜云不管别的,只问:“诸葛刺史何在?”
刘猛低下头,默然不语。
杜云赶紧进城,果然全毁了,满眼倒塌的屋舍。他忍不住热流盈眶,赶紧命人搜寻。走到县衙,一片狼藉,院墙、屋顶都塌了,也不知诸葛邪葬身何处?
刘猛劝道:“有涝便有疫,将军,我等还是退回舒县吧。”
杜云看此地一时难以收拾,敌军不知何时来攻,只得下令回师舒县。
浔水城,听闻亲兵禀报,桓温握紧拳头:“经此一战,我军竟折损四万。”
桓熙躬身说:“父帅息怒。”
孙盛禀报:“大将军,哨船探得历阳的水师,正往西来。”
桓温问:“谢仁祖?”
孙盛说:“不知是谢仁祖还是谢石奴。”谢石奴即谢石。
桓温说:“邗沟封冻,谢石奴如何前来?”
王坦之说:“或许不是走邗沟,而是经由海上。”
桓温半信半疑:“嗯?安国只好生守住雷池。”
孙盛拱手说:“是。”
桓温暂且休兵,只等江上消息。
江上薄雾弥漫,艨艟斗舰自东而来,陈汜得令迎击朝廷水师。
朝廷水师先锋正是朱顼,望见陈汜的旗号,眼中冒着怒火,大喊:“击鼓,进攻!”
后边一艘楼船,挂着“谢”字旗。谢尚一边观望,一边对亲兵说:“拿酒来!”
亲兵递上酒囊。
谢尚大喝一口,从喉咙一直辣到肠胃。道声“畅快”,又对亲兵说:“传令呐喊助威!”说罢,自己也呐喊起来。
一时呐喊声震动江面。
白雪纷纷,浔水城,衙门外来了一人,大袖翩翩,正是纪昪。得士兵通传:“先生里边请,大将军正在后堂。”他这才抬脚走进门槛。
庭院内有一树红梅,银装素裹。
未至后堂,迎面走来桓熙。
桓熙施礼说:“纪先生,晚辈有礼了。”
纪昪眼中露出讶异,还礼说:“呃,原来是公子。”
桓熙看他腰间佩刀,说道:“先生这把刀似乎不寻常。”
纪昪左手按刀,笑道:“世道荒乱,纪某不过是以此刀唬人。”战事频仍,匪乱丛生,即便是书生也会携带兵刃。虽然纪昪也是幕僚,但平时隐居乡野,确实不善使刀。
桓熙哈哈一笑,说道:“晚辈告辞。”走了几步,回头看向纪昪的背影,皱起眉头。
不久,后堂中传出打斗声。
等一切消停,王坦之往衙门探看,只见士兵拖出来一具女尸。面容姣好,正是雪仙。
王坦之入堂内,只见地上留有血迹,医生正给桓温胸口裹伤。
桓熙拿着赤血刀,问道:“王参军有何要事?”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似乎也当王坦之是刺客。
王坦之朝桓温拱手说:“得知大将军受伤,故来探望。”
桓温说:“只是皮外伤,这刺客好生了得。”说着,将手中皮面具交给王坦之。原来桓熙察觉纪昪神情、嗓音有异,这才多派武士往后堂护卫。桓温武艺虽高,但玄冥剑与赤血刀难分伯仲,仍受了雪仙一刀。
王坦之拿起面具,展开一看:“啊,是纪先生。”
桓温说:“纪先生只怕已凶多吉少。”
王坦之问:“刺客究竟是何人,竟敢行刺大将军?”
桓温说:“鬼社中人。”
王坦之说:“鬼社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桓温说:“此事先不提,江上可有回信?”
王坦之说:“孙安国使人报信,说朝廷水师势大,陈都尉不幸战死。”
桓温默然不语。
王坦之又说:“大将军,周德虽衰,天命未改。”原话是:“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本来是指春秋之时,周王室衰微,群雄争霸。王坦之不说后半句,是免得拂桓温颜面。
桓温却笑道:“桓某岂敢问鼎?待我修书一封。”
王坦之赶紧上前给桓温摊开丝帛。
亲军司马郭翼研墨。
桓温下笔书写,一挥而就。写完交给王坦之:“速将此信送与谢仁祖。”
王坦之称是,告辞而去。
不久,桓温退回荆州,奉诏准备北伐之事。
冬去春来,吹落梅花。燕子矶,码头边泊着一条客船。诸葛琴一身官服作揖道:“父亲一路保重。”
诸葛甝一身儒服,说道:“好生持家,给我再添个孙儿。”
诸葛琴说:“是。”
诸葛甝转身登上客船,见舱中出来一人,两鬓如霜,正是杜悊。诸葛甝哈哈大笑,上前行礼说:“杜兄。”
杜悊问:“你还笑得出来。”
诸葛甝目光一垂,又看向杜悊说:“往舱内叙话。”又对船家说:“启程!”然后与杜悊走入船舱。
船家解下缆绳,扬帆启程。
杜云往皖城找了好几遍,将杂物都清理干净了,硬是没找到诸葛邪的尸骨。奇怪的是不光诸葛邪没找到,连鼓桴也找不到,莫非都已沉入河底。
这日天气晴好,杜云站在衙门后院,又给诸葛邪、王平、张氏兄弟、桓熙的牌位作揖,他尚不知道桓熙没死。抬起头来,看燕子归巢,心想着去接回诸葛夫人,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门吏走来,将一封书信呈上:“太守,有人送信来。”
杜云看那信封,没有落款,问道:“谁的信?”
门吏道:“送信之人说他只是拿钱行事。”
杜云说:“知道了。”心中觉得蹊跷。
门吏告辞而去。
杜云拆开信一看,不禁笑出声来。将信收好,回到屋内磨墨写字,而后收拾细软。
公堂的案几上,官印压着一封书信。杜云一身布衣,牵来乌龙踏雪,只携破月刀、雕弓,再有一个背囊。出了衙门,跨上坐骑。
门吏莫名其妙,问道:“太守何处去?”
杜云说:“杜某就此告辞。”道声:“驾!”策马而去。
有道是:
胡尘骤起迫楚江,战鼓声传赴沙场。
破军百战挥碧血,沉鱼一笑掩红妆。
方忆故国他年月,又见新宫瓦上霜。
烈酒还生枭雄志,寒梅寥落雪中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