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鸭蛋有现成的，腌制皮蛋工序也十分简单易学，下午没花上太多时间就腌制了两瓮的鸭蛋，再等上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当晚，陈肃没睡好，第二天顶着熊猫眼起来。

　　其实也好理解，任谁突然来到一个新的世界变成一个新人都会睡不着，何况后脑袋上还顶个包，只能侧着睡。

　　趁着午后空闲的时候，庞光揣着五十文钱登门了。

　　这五十文钱不是庞光的，而说是衙门给陈肃的汤药费和破案的赏钱。

　　不良人的社会地位低，常被称为“贱民”。

　　唐朝“贱民”又分为两种，为大地主官僚们做仆人和奴卑的叫“私贱民”；而为官府做事的底层差役、不良人等属于“官贱民”。

　　不良人是没有编制的，因此也没有固定工资，收入很不稳定。

　　不过没有固定工资也并不代表收入就一定低，不良人大多以“受赇”为生。

　　所谓“受赇”就是收受贿赂，也就是收受贿赂。

　　大唐经济发达，人口众多，又加上万国来朝，社会错综复杂，不良人每日忙忙碌碌要面对形形色色人员的管理和纠纷调解。在做事的时候，收点管理费、好处费也就理所当然。

　　唐王朝上层机构既不用为管理错综复杂的基层而头疼，也省去了财政负担，所以基本上对这些不良人灰色收入采取默认的态度。

　　陈肃当不良人时间尚短，运气好每个月也能捞个千八百文的，虽然不多，倒也能勉强养活自己。

　　除此之外，还有一笔收入来自于官府给与的奖励。

　　五十文不多，但对全身摸不出一个大子的穷鬼陈肃来说也是笔小财，足够好几天的生活费。

　　将五十文钱收好，问起之前案子情况。

　　庞光叹息了一声：“案子是结了，可那徐一舟当天就被放还了。”

　　“什么，放了？他可是杀了桃娘！”

　　陈肃十分诧异，杀人凶手怎么能随便放了，就算徐县尉是他亲戚，也不能如此藐视国法啊。

　　“谁说不是呢。”庞光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继续道：“徐一舟被押到县衙大牢后，我也以为他罪有应得，可是今早就被放了出去，确实可恨！”

　　“为何要将他放了，县令大人竟敢如此徇私，就不怕御史参他么？”

　　“这也怪不得吴大人，听说是徐家拿出了桃娘的卖身契。”

　　卖身契！

　　陈肃愣了下，不过很快就明白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唐律对杀人犯的处罚是相当严厉的，但有一种却是例外，那就是主杀奴。

　　古代奴隶的社会地位是极其低下的，与牲畜无异。

　　奴杀主，泼天大罪；主杀奴，处罚却极轻。

　　唐律中有言，未经报备有正当理由杀死奴婢的，事后只要补充报备官府说明即可。即便是无正当理由杀死奴婢的，最严重的处罚也只是杖责一百、罚些钱币罢了。

　　而徐一舟有桃娘的卖身契，桃娘便是奴，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就很大了。

　　想通这点，陈肃也就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事实上，徐一舟也正是凭借一张卖身契将整个案子的性质转变了过来。

　　徐一舟只是寻了个由头，说是桃娘这个奴婢先辱骂自己这个主子，又是她先动的手。这便是奴欺主的大罪，打死也不足惜。

　　之后徐说自己不过是要教训下她，结果失手致死了。

　　加上有徐县尉帮腔两句，最后徐一舟便被无罪释放。

　　得知情况，陈肃陷入了沉默。

　　无论大唐多么繁荣昌盛，也掩盖不了仍然是个人命如草芥的不平等社会。

　　作为一名侦探，享受的就是面对凶案时通过推理寻找事实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的过程。

　　然而现在，尽管已经锁定凶手却无可奈何，这让陈肃内心很不好受，有些压抑。

　　“小方，别在意，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庞光很清楚自己这个打小就一起在街面上打架的兄弟个性，有副游侠儿的心肠，最讨厌欺善怕恶的行径。

　　“别说是你了，就小爷我也是忒不爽利。早上那姓徐的被放出县衙时别提多得瑟，那孙子还说要咱们俩好看呢。呸！要不是当时人太多，小爷我指定上去给他吃顿硬拳头。什么玩意！”

　　庞光坐在一旁发泄着不满，陈肃并未搭话。

　　“谁是陈肃？”

　　此时院门被推开，一个家丁打扮的人踏进了院门。

　　陈肃站了起来，皱眉道：“我就是，你是谁？”

　　啪！

　　一布袋从来人手中甩到了陈肃的跟前，听响声，里面装的应该是铜钱，少说几十斤。

　　“这里面是两千钱，是我们徐家给你的汤药费。你运气不错，虽说挨了我们公子打，但却得了这么多钱，算你走大运了。我们二老爷说了，我家公子打你一棍子的事情算是两清了，劝你好自为之！”

　　家丁拢着袖子，一副趾高气扬高人一等的作派，远远站着撂下几句话转身就要走了。

　　“等等！”

　　那家丁被叫住，转过身来，就见钱袋被脸色阴沉的陈肃扔了过来，险些被撞倒。

　　“滚！”

　　“嘿，你…好好好，这是你自己不要的，不识好歹。”

　　家丁也不敢再多说话，提着钱袋就赶紧溜了，因为对方两人的脸色很不好，后面那个甚至撸起了袖子，大有要揍他一顿的打算。

　　“呸，什么玩意。”庞光狠狠的唾了一口，转头道：“不过小方，那两千钱干嘛不要。”

　　两千文钱，对于庞光他们这个阶层来说，不算笔小数目，顶好几个月收入呢。

　　“当然不能要，拿了这钱，还怎么告那姓徐的。走，去县衙。”陈肃大步流星出了门去。

　　“诶，去县衙干嘛？”庞光紧追着出来，顺手将院门带上。

　　出了修文坊西门，便是定鼎门大街，又称天街。

　　天街如同一柄巨剑，自洛阳外郭城定鼎门直线对齐皇宫正中，宽达到一百多米，比长安的长安街还要宽，是洛阳最重要的主干道。

　　洛阳县衙就坐落在与修文坊隔天街相忘的观德坊。

　　作为大唐神都县衙，洛阳县衙不是其它地方县衙可比的，面朝天街，规模大上许多。

　　“小方，你真的要告那姓徐的嘛，我昨天可听说徐县尉是他二叔，要不，还是算了吧。”

　　庞光跟在陈肃身侧，隐隐有些担忧，毕竟衙门里有传徐一舟的二叔便是县尉徐卫雄，估计这场官司不好打。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陈肃也知道这不是个好的选择，可有些事情还是得做，不然对不住自己的心。

　　到了县衙外，刚巧碰上认识的。

　　“陈肃，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在家休息么。”

　　碰到的恰好是往外走的张密。

　　庞光回了句，“张头，我们是来打官司的。”

　　“打官司？”

　　张密愣了下，不明就里，然后就见陈肃径直走到了登闻鼓旁，拿起鼓槌砰砰的敲了两声。

　　登闻鼓，又称鸣冤鼓。

　　鼓声敲响，代表有冤情，里面的县官便知道有了案子，必须要开堂受理。

　　听到鼓声，很快有差役领着陈肃和庞光入了县衙。

　　张密犹豫了下，转身也跟进了衙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