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太子的话,赵青易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让他为官,是想让他揣着对百姓的愧疚,抱着这一份与民同在的初心好好做事,是为百姓,亦为了赎他们赵家的罪过。
为百姓,亦为了赎他们赵家的罪过。
想到那些还困在泗阳不知生死的灾民,赵青易沉默,他确实不该只想到他个人的得失。
清秀的小少年面色一正,朝霍苏御恭敬弯腰行了个礼。
“草民明白了,多谢殿下教诲!”
觉悟有所提高便是好事,剩下的慢慢来,霍苏御不急。
拿起县志,霍苏御准备让赵青易先下去,这时越九勤从外面进来了。
“殿下,属下有事回报。”
这个时候来,无非就是之前让他办的事有着落了。
霍苏御看了一眼赵青易,这事应该跟他有关呢。
“直接说吧,何事。”霍苏御示意越九勤直言,不用管赵青易。
“赵家的账本有消息了,赵庸不肯说,但赵青松忍不住交代了,说账本在放在他们家铺子里,具体哪家,赵青松不知。”
听到是他们家的事,赵青易身子微动,抬头看了眼。
“赵青松能知道他家账本在铺子里,却不知道在哪家铺子?”
越九勤回道:“是,手下人已经反复问过了,确定赵青松没说谎,而属下刚刚也派人去查那些铺子了,约莫明天便能有消息。”
闻言,霍苏御也是松了口气。
“那就好,账本早日找到,便能早日还百姓一个清静。要知道被赵家霸占的那些田地,可还一直没还回去呢……”
霍苏御叹气唏嘘着,在赵青易看不到的角度里,他正悄咪咪窥探着小伙子的表情。
嗯,皱眉了,在心虚,很好,开始愧疚了,不错,就这样再加把劲儿……
“殿下,草民有事要说。”赵青易突然跪了下来,“赵家的账本在哪儿,草民知道。”
“嗯?”这惊喜来得突然,霍苏御不禁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赵青易平静道:“父亲喜爱幺儿,素来不避讳草民。草民爱看书,经常呆在书房,父亲谈话时常有听到,是以便知道账本下落。”
霍苏御恍惚。
感情最大的知情人就在他身边啊,那他之前忙活这么多是做什么呢?真是有够折腾的。
托赵青易的福,赵家的账本找到的很快,赵庸咬牙坚持一直不肯吐露账本下落,终日惶惶的时候,是真没想到最后出卖自己的,会是自己平日里最看重的两个儿子。
“简直混账!”
霍苏御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面上的怒意盎然。
“这赵家还真是够能敛财的,几万两几万两的流水,加一起都快三十五万两了,偏偏这有整整十万两的白银没有去向!难怪那么怕死的人,怎么逼供都不肯说,原来这其中的猫腻还挺大。”
霍苏御气得不行。
林岩是贪,但远不及赵家这般能贪!就算有弗州赵家做靠山,但这康闵县的赵家不过就是一个小家族,几十万两的银子还真叫人无法想象。
尤其是有十万两银子没有去向,这么大数额的一笔钱,流向哪儿,都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霍苏御脸沉了下来。
十万两,他怕的不是有人自己挥霍享福,而是,有人私下屯养军队……
越九勤站在一旁,等到霍苏御发泄完,这才道:“殿下,十万两银子的缺漏,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而赵家在郊外庄子藏起来的东西,手下人如今也在清点,清点完是否即可将东西发还给百姓?”
霍苏御回神,“好,你做的不错,核对完还是照旧发还百姓,至于赵家霸占的那些田地,你也尽快着人核实清楚吧,本宫在康闵县这边呆得也够久了。”
越九勤点头,“是,属下明白。”
……
霍苏御在康闵县呆了接近半月,才堪堪将康闵县这边的事顺干净。
如今的康闵县,再也不复半月前的沉闷,街道上新出来了不少摊贩,虽然人人面色还是不好,但精神气却十足,看到街上来回巡视的官兵,也是笑意大过害怕。
“诶,谢侍卫?谢侍卫今儿又是您巡视啊,来来来,我这刚蒸好的馒头,您拿两个垫肚子吧!”
“谢侍卫,您渴不渴啊,我这儿给您倒碗水吧。”
“谢侍卫,今日天热,您可要当心些啊。”
谢珺一路谢过百姓乡邻,等回到县衙的时候,脸都快笑僵了。
“哒哒哒”的马蹄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正准备进去的谢珺转身,看到有人骑着马急匆匆赶了过来,不由得凝神。
是驿使。
来人骑马到县衙,而后翻身下来,瞧见谢珺,立刻给他行了个礼。
“谢大人好,皇上回信,属下要给殿下传信去了。”
不敢耽误,谢珺带驿使去见了霍苏御。
彼时霍苏御正在听侍卫说泗阳县如今的情况,待听到林岚已经查清疫疾情况,正在配备解药时,更是不由得放下心来。
驿使的到来,带的是梁文帝对于林岩和赵家人的处罚。
“林岩和赵庸砍头,其余男人流放寒州,女眷充作官籍……挺好的,就这么办。”
霍苏御读完信,对梁文帝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这两伙势力落得如此下场,他可是半点同情也无。
哦,也就对林女士和她的便宜儿子赵青易还有点同情。
谁叫他们这么不幸,有赵庸这样的夫君以及爹呢。
同梁文帝的信一起传回来的,还要对霁会郡守赵为曦的处置。因为有失职之嫌,梁文帝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赵家找到的账本上,并没有跟赵为曦的直接勾当,霍苏御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上赵为曦家中搜。
即便怀疑,但没有直接证据,因此也罚不了太重。
霍苏御得到梁文帝的回信后,就在城中贴了告示,公布了对县令以及赵家人的处置。
三日后县令和赵庸要被砍头,这个消息不一会儿便传遍了整个康闵县。
不少人大声叫好,激动地涕泪横流,更有人提着装满东西的篮子便往县衙赶,揣着对太子的感恩之情就想要塞点什么。
县衙外太过热闹,挤挤攘攘全是人,谢珺安抚得很是疲累。
“东西拿回去吧,都拿回去,殿下体恤你们生活不易,是断断不会收的。”虽然累,但看着百姓们满脸的感恩之情,谢珺心里却是异常满足。
这是他在赋阳城从没体会过的,跟着殿下出来,他做对了。
百姓不愿就这么离去,太子是宽和仁厚不错,但他们也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东西都是他们自愿给的,太子不收,他们的心里不安。
“谢侍卫,太子殿下不收,您就替我们收了吧!”
“对啊谢侍卫,这都是大家的一片心意,你们就收下吧。”
“你们不收,我们心里不好受啊!”
“太子殿下替我们做了这么多,若不给我们一个报答的机会,我们真是无颜见人了。”
“各位大人,你们就收下吧……”
谢珺和周围阻拦的侍卫一阵为难。
正当众人僵持之际,县衙大门突然打开了。
端方俊雅的小公子从里面走出来,面带笑意,温和有礼,在他身后跟着的,是常在外走动,康闵县众人皆熟知的越大人。
百姓们脑子转的不快,但瞧着越大人的态度,也知道这小公子不是常人,吵闹声一下子便停了下来。
谢珺等人转身,见状立刻行礼。
“参加殿下。”
几声殿下,也让百姓们终于知道面前这好颜色的小公子是谁。
“参加太子殿下。”
底下的百姓们整整齐齐地跪下,带来的牲畜瓜果散落满地,歪歪扭扭地行着礼。
虽不标准,但诚意十足。
霍苏御朝着众人笑道:“起来吧,再跪着,鸡鸭可就跑了。”
贵人这般和颜悦色,百姓们第一次见,诚惶诚恐地起身,瞧见太子脸上和善的笑意,更觉得窝心放松。
有一妇人抱着两只母鸡走了上前,期盼道:“太子殿下,这是俺家养的鸡,最好的两只,俺想给献给您!”
妇人面色瘦黄,但怀中的母鸡毛羽鲜亮,体态肥美,一看便知是家中精心照料的。
拿最好的东西送给他,这是妇人家中尽的最大心。
霍苏御心中一暖,摇头笑道:“朝廷未能及时查到康闵县的异样,害得你们受苦多年,本就是朝廷失职,如今本宫不过做了分内事,哪儿敢收你们的东西,受之有愧,你们还是拿回去自己用吧。”
妇人皱眉不干,“殿下怎么能这么说,若不是殿下,俺们还不知道要受那狗官多少磋磨!正是因为殿下来了,俺们才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啊!”
“是啊,殿下,你就收下吧!”
“收下吧,我们都是真心的。”
真不真心,霍苏御自然是能感受到的。
但更因为是真心,霍苏御才不能收。
霍苏御伸手往下压了压,众人的声音渐渐低下来。
“诸位!东西本宫是绝不会收的,大家若真心要谢本宫,那不如就等来日,本宫颁布各项告示后,大家能安心听从本宫的命令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