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炤尘领着四个孩子走进甲班,二十双眼睛立刻围住了祁炤尘。嘀咕声四起,祁炤尘依旧如平常一样冷静,他走上讲台,扫了一下盘坐着的二十个学生,大概了解了他们的情况,咦,居然有三名女子,至少在祁炤尘上一次在国子监教学时,没有一名女学生。属实难能可贵。
祁炤尘:“吾名祁炤尘,现任国师一职,今奉旨教学汝等时政,愿汝等勤俭好学,不负这太平盛世。”
众学子起立:“谨遵先生戒。”
祁炤尘应了一声,待众学子坐下后,祁炤尘才发现四个孩子没有座位。略思片刻,祁炤尘开口说道:“你们四人与第一排的学生坐一起。”
四个孩子随即各找位子坐下,第一排的四名学子礼貌地站起做揖让位,四个孩子道谢后与其一同坐下。
不愧是甲班的学生,深知礼仪啊。祁炤尘虽然嫌弃大煜礼仪的繁琐但也相信:不学礼,无以立。
说实话祁炤尘从来没有教过时政这东西,以前都是照着书念几句然后让学生写一千字感悟,就他这个教法居然还教出几个状元郎,羡煞其他夫子。祁炤尘对时政了解不多,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古籍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乃为政之良言啊,诸子学于太学,坐于明室,心中却只想着如何应付考试,着实不值啊。”
“前些日子我朝与北齐修建商道,南起金绍,北至尧西,沿道商户上万,普通百姓更是十万计。今才修数十里便大受称赞,据说金绍城因此白日不农耕,夜晚不熄灯。这到底孰利孰弊呢?何人可答?”
短短几息后便有学生举手,祁炤尘说:“那就让丹均巩来答吧。”
丹均巩站起来向祁炤尘做了个楫,然后答到:“学生以为此为弊。”
“嗯,具体说说。”
“古往今来,贤君都讲究以农为本,不耕种焉得五谷?人不食五谷焉能存乎?更何况我朝近年来的天灾频繁,粮食收成并不能使得所有百姓果腹。还是要以农为本,以恢复粮产为先。”
“老师,我有疑。”一名模样青雉的学生举手。
“答。”
那名学生站起来说:“学生以为农耕与务商可相互促进。我朝以丝绸,珍宝闻名,我朝可通过商道与齐朝互贸,以丝绸珍宝购买粮食。”
丹均巩反驳:“薛小公子莫是想得太过天真了,寻常百姓家的男子穿的是麻布,女子发簪是路边枯桃枝,哪来的丝绸珍宝?”
薛承泽立刻说到:“百姓没有,难道朝廷也没有吗?朝廷买了粮食不就是百姓有了粮食吗?”
丹均巩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心平气和地坐下了。薛承泽轻哼一声,似乎以为自己占了上风。
这个薛家小公子看起来才十三四岁,也难怪他会这么答。祁炤尘想着。他说:“朝廷有了粮食也不代表百姓有了粮食啊,薛承泽你先坐下。”
薛家小公子有点疑惑,祁炤尘说:“朝廷是不可能直接把粮食发给百姓的,最多也只会低价出售,不然哪来银子去给官员发俸禄,哪来银子去修官渠,官道?而且,就算陛下让官员给百姓发粮食,一千车粮食到百姓手里的至多二三百车粮食。”
“那为何不将这些贪官全部砍了呢?”
祁炤尘看着这个薛小公子,笑着说:“难道你要让陛下将你父亲给斩了吗?”
薛小公子立刻站了起来,怒道:“父亲绝对不可能贪朝廷的银两!”
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到薛承泽身上,薛承泽的父亲薛坤是薛氏家主,同时也是工部尚书,乃正二品大臣,人人都称赞其清廉。确实不可能贪污。
“在座的有多少人的父亲或亲族是朝廷五品以上官员的,举起手来。”
近三成的学生都举起手。
“嗯,我略微算了一下,你们这些人的父辈和亲族贪的银两可以修半个皇宫了。”
顿时杂声四起。
祁炤尘估摸着这节课算是上不成了,便说:“这些事你们自己回家后去问吧,他们要是说没有的话就告诉他们这是我祁炤尘让你们问的。好了,你们自己互相讨论一下时政吧。”然后祁炤尘带着四个孩子识字。
现在甲班的人谁还有心思讨论时政,全都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激烈讨论。
如果现在出去就算是旷工,所以祁炤尘只得将四个孩子都叫到讲台,施了个法隔绝了大部分噪音然后拿了本字典教他们识字。
这四个孩子够聪明,跟着念几遍就记住了,真是省心啊。想当初季长轲第一天教了十几遍,第二天就忘得一干二净可把祁炤尘给累坏了,差点就撕书了。
与此同时,在旁边的乙班,博士王老正在慢悠悠地念着书:“《易经》里说,潜龙,勿用,何意呢?意思是说呢,这个龙,深深地藏于……”
还没讲完,旁边的甲班立刻闹声如沸,完全把王老的声音盖过去了。
王老蹙眉,尔后重重地把书摔在讲台上,背着手走出教室去到了甲班教室。
“惨了,王老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甲班的学生要被骂惨了。”
“啊?你说什么?”
“我说,甲班的学生要被老师骂惨了!”
“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算了。”
王老怒发冲冠地来到甲班,看见这闹嚷嚷的场面直接吼道:“你们在闹什么闹!再闹你们直接给我滚出去晒太阳!”
瞬间鸦雀无声。
祁炤尘还在认真地教着四个孩子:“这个字记住了吗,那就行,再看下一个字。嗯?”
祁炤尘抬起头四处望了望,怎么突然这么安静。然后,他就看见一个蓄着特别长白胡子的像个枯树桩的瘦老头站在门口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我又犯什么事了?而且,这个人看着怎么这么熟悉啊?
王老看着站在讲台上的那抹白衣脑,存于海中的回忆乍现,恍若隔世。他有点不可置信,试探着问到:“你是,老师?”
“哦,鄙人是新来的,教授时政。有什么事吗?”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祁国师,祁老师吗?”
“啊,我是,你是谁?”
王老心中一触,立刻拱手行礼:“学生王段,见过老师。”
“哦,你是王家那小子?现在怎么来教书了,你以前不是很讨厌读书吗?”
“呃,此事说来话长。现在还是上课时间,那学生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哦,那你快走吧。”
满座学生都惊住了,王老都五十多了,可他居然给眼前这人喊做老师。可是这个新来的时政先生看着至多二十几的样子啊!
这堂课就在嘀嘀咕咕和四个孩子字正腔圆的念字声中过去了。
下课钟声一起祁炤尘立刻带着四个孩子奔出国子监,晚一点饭就没了。
王老也是一下课就跑出教室,结果到了甲班根本就没有找到人。哎,本来还想请老师喝茶,罢了罢了,找张老头聊磕去。
此时,乙班。
“诶,万年拖堂老妖怪今天居然一下课就跑出去了,赶投胎啊?”
“谁知道啊,喂,薛二公子,起来了,也就你敢在老妖怪的课上睡觉了。”
一个趴了半个时辰的脑袋一脸懵逼地抬起来:“……下课了?”
“嗯,薛二公子你今天不是要赶早回家吗?”
“草,我忘了。那我先走了,砚之,帮我把功课带上,我现在去找我弟。”
而此时,甲班。
“欸,刚刚老师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这……还是回去问一下吧。”
“啧,我不敢问,我要是问我父亲他贪没贪银子,他不得抽死我啊?”
“我感觉这个新的时政老师不太简单啊。”
“废话,我敢保证没有那个时政先生会如此大胆地品论时政。”
“哎,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王老居然叫他老师这件事。”
“嘶,确实,你们说,他不会是不死老妖怪吧?”
“哈哈,拖堂老妖怪和不死老妖怪!”
“丹均巩你这么着急走干甚?”
丹均巩腼腆一笑,说:“不急不行啊,爷爷让我早点回去练琴,晚上要去参加一个晚宴,给一位大人物演奏古琴。”
“啊?丹戴梁先生吗?掌籍大人也要去?他老不是醉心于古乐,不再出世了吗?”
“具体我也不清楚,爷爷说这个大人物皇帝也要礼敬三分,同时也是他的老师,必须要去。”
“开玩笑吧,皇帝也要礼敬三分,是商阁老吗?”
“不是,不过阁老也要去。”
“哇,真想去看看啊,不过我今天还要去祭祖,那你快回去吧。”
“嗯。”
甲班门口,薛承昀喊道:“三弟,走了!”
“哦,二哥,来了来了!”
蹭完饭的祁炤尘带着四个孩子回到摘星楼,突然心血来潮,笑着说:“要不我给你们重新取名吧。”
“啊?”四个孩子蒙了一会儿。
“不行吗?”
叶熔连忙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当然可以,况且我们还求之不得呢。”
“嗯嗯嗯。”
“那你们跟我来。”
祁炤尘带着四个孩子上了十二层。
这里是一个空旷的房间,昏暗的蓝光笼盖着一座巨大的金属演算台。
台上悬浮着一本特别厚的深黄色字谱。
“取名字可是个大事,取不好可是会影响气运的。叶熔,你先站上去。”
“哦。”叶熔站到演算台的中间,祁炤尘拨动星图推算,与此同时,那本悬浮在空中的字谱开始自己翻动。
几息后,书页停下来了,祁炤尘的星图也扭转不动了。他走到字谱面前一看,笑着说:“你还真是跟叶字逃不开,叶方赐,好名字。”
“这名字好像个女人名啊。”
“谁叫天道这么说的,这个名字吉利。”
“好吧,谢师父赐名。”
“嗯,阿大来。”
祁炤尘按着刚才的流程走了一遍,然后得到一个名字——鸿律秋。
“嗯,这名字一看就很浩然正气,以后要不考虑一下进吏部啊。”
“啊?学生哪有那个本事。”
“你不用妄自菲薄,阿二,上来。”
阿二走到演算台上,心里默念:一定要是个好名字啊!
这次的字谱翻动了很久,终于在某一页停下来,上面写着两个字:于倧。
“诶,居然会有这个字,看来你气运不浅啊。”
于倧嘿嘿一笑,蹦蹦跳跳地下去了。
“来,阿三,上来。”
“嗯”
黄色的书页不紧不慢地翻动着,然后平静地落下。拨星盘好累啊,手都酸了,祁炤尘活动这手臂,走到字谱前——淦寒杉。
“嗯,寒杉,坚忍不拔,这名字不错。”
“好了,名字都取好了,跟我去书房,我教你们写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