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落山了,火烧云的颜色渐渐深沉,躲在草间的蟋蟀,攀在树枝上的夏蝉声音不减。
南云停下步子,抬头看天。他叹了口气,今晚指定又要在林间过夜了。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段,看见了一片竹林,还隐隐约约听见了水声。
他突然想起唐代柳宗元的文章——“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悦之……”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他砍到竹子后发现了一个小石潭。南云突然来了兴致,这片竹林后是不是也有个小石潭?
所幸竹子长的不是很密,南云也没柳宗元那么无聊去砍竹子,他向竹林深处走去,寂静的竹林间只有风声,水声,还有靴子踩着枯竹叶的琐碎声音。昏黄的阳光疏疏散散地投射下来,没有石潭,只有一条浅浅的小溪和一个身穿白袍,散着发的人,他坐在一块冷石上。
那人盘腿背坐着他,看不到脸,南云从背影看去只觉得他头发特别长,背也特别挺拔。
他轻手轻脚地绕过去,那张脸让他惊艳了一刹,睫毛很长,皮肤白皙,眉锋似箭,鼻梁高挺……南云原先认为自己算是挺好看的人,一经对比,才发现自己还不如眼前人的一缕发丝。
那个人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像是坐化了一样,南云伸手探了他的鼻息,嗯,还活着。
天色愈来愈暗,南云从树林里捡了些树枝点燃取暖,又从小溪里摸了几条小鱼清理干净后用干净的细竹子穿起来放在火上烤。
树枝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旁边的人居然还没被吵醒,坐着也能睡这么沉也是神奇,南云边吃烤鱼边想着。
“烤鱼可以给我吃一条吗?”
南云回头一看,那个人已经醒了,且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烤鱼,望眼欲穿的样子和他的形象极为不符。
南云从烤架上拿了一条烤鱼给他,那人道了声谢接过烤鱼吃了起来。这种鱼刺很多,南云刚想提醒他小心鱼刺卡喉咙,就看见他用手掰掉鱼头鱼尾,接着几口将鱼吃干净了。
南云:“……”
那人还意犹未尽地吧咂嘴,再次直勾勾地望向自己的烤鱼。南云将烤架上剩下的烤鱼都给了他,开口道:“我叫南云,表字翼池,从苏州常府县来的,是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那人再次表演了如何三口一条鱼,然后笑着说:“我嘛,闲人一个,从天上来,要到地底去,你可以叫我祁炤尘。”
南云还以为能找到一个人相伴去京城,看到祁炤尘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瞬间破没了幻想。
祁炤尘以极快的速度解决掉剩下的烤鱼,说:“这烤鱼咋没味儿啊?不好吃。”
那你还吃这么多!
祁炤尘似乎听到了南云的心里话,嘿嘿一笑,说:“刚刚开玩笑的,其实我也要到京城。”
南云:“祁兄去京城也是为了这次科考吗?要不我们同路,现在离京城还有三十里,我们两个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祁炤尘回答道:“当然可以,不过我可不是去参加考试,我是去教训我那个不孝徒孙。”
南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徒孙?祁兄现在做多也不过二十几的样子竟然都有徒孙了?”
不料祁炤尘听后竟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二十几?我好久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话了!”他笑完后问到:“今年是何许年也?”
南云回答道:“元安十三年。”
“元安是哪个皇帝取的年号?”
“煜成帝。”
祁炤尘又笑了,整个人躺倒石头上,说:“算了,你直接告诉我今年是煜历几年吧。”
“452年。”
“这么久了啊,然我算算,过了今年的生辰我应该就满……”祁炤尘掐指算了算,最终放下手,说:“算了,算不清楚了,你就当我活了九百九十九岁了吧。”
南云一脸不可置信,祁炤尘坐起身挑眉看着他,说到:“怎的?你还不信?嗯,好吧,这确实很难让人相信这些话,这样吧,给你看个好东西。”
祁炤尘打了个响指,周围瞬间出现了一大群泛蓝光的蝴蝶。南云伸出手指,一只蝴蝶立刻落在他手上扑腾双翅,抖出一片闪亮亮的蓝辉。
南云惊叹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去摸蝴蝶,才发现蝴蝶竟然是幻像。他看向祁炤尘,略带敬畏地问道:“您是神仙吗?”
祁炤尘噗嗤一笑,说:“我哪敢和神明比肩啊?只不过是活久了,看的东西多了,知道的东西也就比常人多了些罢了。”
“可是您能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只不过是一个怪病罢了,一个,很多人都想患的病。”
“这哪是病啊,是上天赐予您的福泽啊!”
祁炤尘扶额,说:“好了,我现在困了,我要睡觉,你也困了,你也要睡觉,还有,不要对我用敬语,你还是叫我祁兄就够了。就这样,快睡觉。”说罢便躺倒石头上,一秒入睡。
南云复杂地看着满天发着光的蝴蝶,朝祁炤尘拜了三下也熄火睡下了。
南云枕着包袱睡下后,心里默想:阿爹阿娘,孩儿今天遇到神仙了,还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