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大堂之上,一袭紫衣立于堂中,负手而立,脸色阴沉地背对着所以人,一语不发,侯府的人基本难能见到夫人发火,那位平日对谁都温声细语的夫人,今日竟是气得直接在众人面前摔了杯子。
平日里连侯爷面前都不必卑躬屈膝的大主管沈忠,今日竟是被夫人指着鼻子痛骂一顿,缘由竟是因为一个捡来的少年?这叫府中的下人是谁也摸不着头脑,皆是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还没有消息吗?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夫人依旧背对着众人,声音越发低沉。
大主管沈忠也是自惭形秽,毕竟是夫人亲自交代了要好好照顾那少年,却出了这档子事,他也不知该如何自处。毕竟一开始他并没把此事看得太重,虽然将少年带到了莫先生那儿和那些公子小姐们一起修学,但终究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这才导致少年在后山失踪。
沈府的人都知道西院后山连接着洛阳城外的山脉,一个十岁孩童若是在里面迷路,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其后果也可想而知。
所以面对夫人的怒火时,沈忠也知道是自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所致,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夫人会如此愤怒,在沈府待了这么多年,沈忠也不是没有头脑的人,再想起夫人先前的话,和那块令其无比在意的玉佩,顿时可以断定少年的身世并不简单,而夫人口中的故人,恐怕也非比寻常,于是立刻派了人出去找,然后在心中暗暗期盼那小子能平安回来。
“回夫人的话,已经派人去后山找了,您别着急,一个娃娃不会走太远的。”
夫人摆了摆手,情绪低落,平静地说道:“沈忠,我记得我说过,要你如待文昭那般待他,若这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自行请缨去关外吧,此生别回中原了。”
闻言大主管脸色越发难看,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他不怕到关外为家国而战,只是身为沈氏八杰之首,侯爷曾下达最重要的命令便是保护夫人,这是为人臣者之忠义,若是因为事情没办好被夫人赶走,那他对不起侯爷,更对不起侯府。
场中一片死寂,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位下人跑了进来,连忙言道:“夫人,主管,人找到了,那少年自己回来了!”
听到消息,夫人长舒了一口气,脸色也好了些许。“把人带过来。”
下人得令,出门后没多久,带着一路飞奔而归的叶无双来到了大堂中,见到这一屋子的人,少年也有些错愕,连忙上前朝夫人行了一礼。
夫人此时终于面露喜色,缓缓来到少年身前,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轻声问道:“莫先生没告诉你在后山不能乱跑吗?”
叶无双能感觉到她的语气并没有责怪之意,甚至还隐隐带着些许担忧,这么多年来,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关怀,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夫人会对自己流露出这种情绪,顿时有些不适应。“在下不懂规矩,乱闯侯府后山,还请夫人责罚!”
“责什么罚?平安回来就好。”说着夫人看着眼前少年,就像一位慈爱的长辈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般。
少年不习惯别人如此待他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连忙说道:“在下惶恐,本就受夫人大恩,此刻还为您惹麻烦,心下实在愧疚,所以还请夫人责罚!”
夫人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已是沈家人,就把这儿当你的家,从今日起,沈府的任何地方你都能去。”说着,姬灵兰看向众人,神色平静地说了一句:“我要收这少年为义子!侯爷那边我会寄书信告知,从今日起,叶无双便是定国侯府五公子!”
大主管闻言上前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在夫人冷厉的目光威慑下生生咽了回去,心知自己也左右不了夫人的决定,只得对着叶无双行了一礼。“见过五少爷!”
此时叶无双心中万般惊讶,顿时手足无措,于是连忙对着夫人说道:“夫人,万万不可!在下出身贫寒……”
夫人神色一冷,直接打断道:“难道我不配做你义母?”
“在下不是那个意思,夫人突然要收在下为义子,未免太过荒唐,无论从哪儿论,在下都没有资格!”
“我说你有资格!你就有资格!”夫人长袖一挥,背过身去,随后给沈忠递去一个眼色,那大主管统管沈府多年,自然懂得主子的意思,连忙招呼所有人退下,随后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
“你也下去!”夫人继续说道。
“恕属下冒犯,这件事您得给个理由,纵然属下不能左右夫人的决定,但身为沈府大主管,有权知道这件事的缘由。”
“放肆!”夫人转头怒瞪沈忠。
大主管连忙跪下,但依旧没有退下的意思。
夫人沉默了片刻,好似妥协一般叹息一声。“罢了……”
随后走到叶无双面前,将他扶起,轻声难道:“孩子,我且问你,你身上的玉佩哪儿来的。”
“玉佩?”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这才在身上摸索起来,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竟丢掉了,正当没有头绪之际,一旁大主管便伸手将玉佩递了过来。
夫人心中他这是还没来得及将玉佩还给叶无双,也并不恼怒,接过玉佩放到少年手中。
“据老瘸子的话说,这是捡到我时,襁褓中携带的。”
夫人愣了一下,随后问道:“老瘸子?想来就是你口中的父亲了?是他将你养大的?”
少年点了点头,言道:“嗯!老瘸子教我读书写字,将我养大,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
“既然这块玉佩是你随身之物,那就没错了,你娘……”说着夫人犹豫了一下,看向不远处的大主管沈忠,随后紧接着又说到:“你娘叫张芷曦,是我的至交好友,若她还活着,今日你也得叫我一声姨娘,现在可明白我为何要收你为义子?”
叶无双闻言心绪不宁,虽然早猜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已然不在人世,但今日听到心头确实依旧那般难受,仅存的一点念想没了,又无奈又庆幸,无奈的是今生注定再无缘相见,庆幸的是,他们不是抛弃了自己。
“夫人……可否告知我更多关于他们的事?”
姬灵兰停在原地,神色中透着一丝落寞,想了一下,摇头道:“知道更多又有什么意义呢?徒添烦恼罢了,你只要好好活着,他们在天有灵,看到也会很高兴的。”
叶无双哪里甘心,连忙想要继续追问,但夫人却是直接转移注意力,去到了大管家的身前,开口质问道:“你现在满意了?小叶子的身世你最好烂在肚子里!”
沈忠的眼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盖的惊讶之色,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少年,终是没能在说什么,直接叩首言道:“夫人放心,属下明白。”
夫人抬手阻止了想要继续追问的叶无双,摇了摇头说到:“行了,安心待在侯府吧,晚膳时带你见见家里人。”
少年嘴巴微张,又合上,朝夫人磕了一个头,不再追问,以他的性情,向来不愿强求什么,夫人不愿说,他也就不问,好在知道了亲生母亲的名讳,若真不能从夫人口中得知什么,也可以靠自己去查。
此时夫人觉得有些疲累,抬手示意他们退下,待到二人离开房间后,她才如释重负一般坐在了椅子上,眼里尽是愧疚和不甘,没人知道这位人前无比风光的侯府夫人这些年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就像很多年前她下决心背弃朋友时那般痛苦。
她看着眼前桌案上的盆栽,眼神越发涣散,随即一把取下了头顶发簪和那些珍贵的头饰,好似取下这些顶在头上的负累能让她轻松许多,不远处的门扉也被她挥手以灵力带上,顿时整个屋子暗了下来,在幽闭的环境下,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许此时,她已经能弥补一些了,无论是对那位相交多年的挚友,还是对这孤苦无依的少年,亦或是对她自己。
……
叶无双回到房间后不久,听见有人敲门,上前一看,竟是那日为自己出头的文中流和沈文君,二人相伴而来,沈文君提着食盒放到桌上,直接开口问道:“听闻娘亲将你收为了义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一旁的文中流直接坐到了桌子旁,拿起碗筷就吃,一边吃还一边说道:“四姑娘,你不是说只是来看望小叶子吗?怎么听你的语气这么像兴师问罪呢?”
沈文君微嗔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文大哥!是给你吃的吗,你就直接动筷子了!?而且现在小叶子是我沈家人,难道我不该问问到底怎么一回事?”
其实也不怪沈文君难以接受,就连叶无双本人对于夫人将他收为义子一事也难以接受,毕竟这件事是如此的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