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亮的刀光转瞬之间来到他的眼前,韩季猛地一夹马腹,将头一矮。
刀光闪逝,带起了他的一缕发丝。
两马交错而过,隼月狭刀划破了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带着骑兵摔滚落地。
马蹄飞快地点地前行,韩季从马腹下翻起身,适应了烈马颠扑的韵律后,动作毫不凝滞地,就携着狭刀朝下一个骑兵冲去。
骑兵们见眨眼间又被韩季杀死了两个同伴,皆是暴怒,也是握紧弯刀冲向韩季。
韩季迎上当先一骑,两人互换一刀,骑兵的一刀被韩季弯腰躲开,韩季的一刀则是沿着小腹斜向上,把骑兵的身体整个划成了两半。
骑兵上半身吊在下半身上,随着惊慌的战马飞驰远去。
劈死第一个骑兵后,韩季并没有收刀,而是借着刀势继续迎上了第二个骑兵的战刀。
一道震耳的铿锵声炸响!
骑兵的战刀破了一个缺口,韩季反应迅速地又是一刀将他劈落下马,然后翻身转上了他的马匹。
他刚刚翻身换马,几根箭矢飞射入他原来那匹战马的背脊。如果不是他动作够快,此时他已经被箭矢射成了刺猬。
天空中不知何时开始洒下了飘飘扬扬的雨滴,冰冰凉凉地拍打着韩季的面颊。
马车终于疾驰而来。
车轮在风雨之中吱嘎吱嘎地响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车夫眼看着马车冲进了混战的骑兵之中,吓得眼睛闭死,紧紧抓住缰绳不敢放手。
当头一个骑兵被马车直接撞倒,随后旁边几个骑兵也来不及反应就被刮落下马,不知生死。
韩季接下附近骑兵的一刀,然后迅速调转马头,紧紧跟随马车而去。
由于他吸引了骑兵们的注意力,马车已经成功地冲进了通往墨谷的峡谷之中。
峡谷中间极其狭窄,最多仅容三辆马车通过。
一辆马车当先飞速驶过,紧随其后的是骑在马背上的韩季,在他身后则是驾马飞快贴近的骑兵队。
韩季后背上插着箭矢,入肉极深,马背上一颠一跛之间,扯动着伤口,让韩季痛得不禁绷紧了脊背,满头是汗。
感受着冰凉的雨滴,韩季紧绷的一颗心缓缓放下。
他们终于赶在了四周骑兵围拢而来之前进入了这处峡谷。
峡谷两边的石崖高耸,谷道狭长,进来以后,骑兵们只能分成小股追击,无法再像旷地上那般进行围猎。
而且这条谷道的尽头便是墨谷,他们只要撑过这一刻钟的路程,到了墨谷以后,就不再是现在这样孤兵作战的境况。
墨谷作为墨家传人的聚居地,想必防备力量不会有弱。
所以他只要再坚持一刻钟,一刻钟以后,自有墨谷之人会协助他们击退这些来历不明的骑兵。
韩季一边伏低身子,一边扭头看了一眼背后。
十数个骑兵紧咬在他的身后,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鬣狗,雨珠瓢打在他们的皮甲上,像是给他们披上了一层乳白色的披风。
马蹄踩踏在泥浆里,这一匹战马刚刚奔过,下一匹战马又践踏在了它原本踩踏过的泥浆中。
双方人在渐渐地接近,因为载动马车的终究只是一匹驽马。
驽马速度本就不及战马,长时间的负重奔行,更是已经快耗尽了它的体力,马嘴角已经隐隐可见白沫。
厢帘掀起,墨宪从车厢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她看见了韩季身上一道道的口子,也看见了那一根插在韩季后背的箭矢。
韩季伏在马背上,箭矢就那样直直地插在他的后背,雨水浇灌着韩季的身体,他颠簸的身体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跌落马背。
她眸孔一缩,下意识用玉手捂住了口,一颗心揪紧,想要对韩季说什么,但是又怕让他分心。
这时候,墨宪眸中一暖,看到韩季抬起头来对她轻轻一摇,那口型是在告诉她不要担心。
然后墨宪眼瞳骤然张大。
她看到一根箭矢从山崖之上飞来,趁韩季分神之际,就那样直直地射进了他的后腰之中。
她看到韩季脸颊疼痛得几乎揪成了一团,身体更是差点没抓牢马背,被颠起了老高,差点就此落下马背。
“辛弃疾!”
墨宪一颗心仿佛飞到了高空,可是她再如何紧张担忧,也只能龟缩在这个小小的马车厢里。
她不通武功,无法帮上韩季半点忙。
她突然有些后悔,这次这么贸然地就带着韩季远离了大部队,还没有带一个护卫。
此地距离墨谷还很远,一目前的现状来看,她们极有可能根本支撑不到赶到墨谷的时候,就会被追兵先追上。
高崖之上,头戴斗笠的女子放下手中铁弓,语气中有些意外:“这个人的命还真硬,这都没有死。”
她的旁边是一个背负一人高的长刀的男人,男人额角文着一个蝉形的文身。
男人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不满道:“若不是你自大的擅自制止士兵靠近他们,而是要搞什么围猎,放他逃了进来,我手下的人早就将他们拿下,哪里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女子随意地撩起额角发丝,她的耳边同样文着一只青蝉。
“既然是捕猎,那么简单粗暴就太没有乐趣了,像这样吊着他们一口气,让他们在绝望中慢慢落入我们的圈套不是更有意思吗?”
男人最是不满女子这种轻佻的性格,冷声道:“我不管那些,随你有没有乐趣,但是你万一真的放跑了他,看你怎么和司官解释!”
女子嘴角勾起,噙着淡然的微笑,遥望着那一骑一车远去的方向,幽幽地说道:
“他们以为他们抓住了救命稻草,却不知道,这根稻草,只是我丢给他们的鱼饵罢了。”
“去吧,尽管逃过去吧,不到真正的绝望,捕杀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
“躲回去!”
就在墨宪紧张地喊出“辛弃疾”这个名字之时我,韩季睁大眼睛大喝一声。
他的后背很痛,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感受过的最极致的痛楚。
利箭直接穿透了他的小腹,射入了马背之中。
同时马匹受惊,差点把他从马背上摔下去。
他不知道这只威力极大的箭适合人射来,但知道这绝对不是流矢。
这只箭力道极大,射来的路线极有目的性,仿佛刻意避开了他的要害,只为了削减他的体力。
让他在生死的边缘疯狂徘徊。
尽管对方控制了力道与角度,可箭矢还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打击,直接的体现就是他一颠一跛间每每触及小腹的箭矢,就痛及神经。
这种无以抑制的痛楚直接刺激了他不受情绪控制的机体,让他多精力在一点点流失。
可他依旧必须保持清醒。
就在墨宪探出头来的瞬间,又是一只流矢向着马车飞射而来。
铛!
一道银光一闪之间将箭头和箭尾分离,偏离原轨道的箭头倏地插在了离车窗口不远的车厢外板上。
墨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凝滞在原地,直到韩季继续朝她大吼才恍然回神,如梦初醒,缩回车厢内里。
墨宪抱着双膝缩在车厢的角落,身体没用的难以遏制的颤颤发抖。
纵使她平时如何强势,如何精通事物,在此等生死关头都只是一头无力的羔羊。
这与她是否勇敢是否精明无关,这种关头,人的品性如何都比不上强悍的个人实力。
她没有实力,便只能害怕,只能颤抖,只能屈缩在韩季的保护之下。
墨宪此生第二次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面对灾难来临的无力抵抗,恰如十几年前的那一幕。
她一颗心不知何时暗自颤动了起来,仿佛前方还有什么更大的灾难在等着她。
韩季见到被吓傻的墨宪终于又躲回了车厢,心中稍松了一口气。
回头瞥一眼,骑兵还在紧追不舍。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血水趁机混杂雨水中侵染了他的面颊,他提气对那个马车夫大吼一句:“带着九娘子先走!”
旋即他握紧狭刀隼月,拉缰立马,扭转马头,迎着如箭刮来的雨幕、践踏着黄浊的泥浆,斜握着银刀,义无反顾地向着十数余骑兵飞驰而去!
马车里墨宪听到了这句话,又是一把攥紧了袖子,紧咬嘴唇,满眼忧虑地望向车厢后板,仿佛透过了木板,看见了那个毅然反身回冲的身影。
…
车轮骨碌碌地转着,淌过积水的泥塘,溅起一片泥水。
雨还在刷拉拉的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