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逃跑,也有人在加入。人性就是个难说清的东西。
目标一共八个围屋,其中已经被破开的有三个,正在堵门的有两个,第一个破开的围屋已经派人进去清扫最后残存地活口,第四个、第五个和第六个目标是自己打开的大门,里面的人正疯狂地向外冲。
大部分人在向罗家村南面的小河方向,一些人愚蠢地想要找人求救,还有一些人想乘乱向北逃进大山。
“让樊刚、戴斗笠、石二柱,带着上一百个人去北面堵住山道,一个都不许放过去。”罗有寅面色冷峻地看着那三个打大门的围屋,他不敢赌向北的人里有没有厉害的角色,因为罗树青和罗有宝去的方向就是北面,他不敢让那个万一发生。
“告诉黄腾虎和徐晓年,逃跑的人不用管了,去给我打下那最后三个围屋,再去命令拓跋折折和马猴子,叫他们拉远一点再动手,不要放人跑回来。”邢敏手中刀尖向下,双手一抱向罗有寅行了一礼就去传令了。
身后还剩下板凳,这个胖大女人今天全身披挂着皮甲,背后背着几只短矛,手里还有两根,一只长的是她自己用的,另一只短一些的是罗有寅用的。
旁边还有一个野利小胖,这小家伙今天也弄了半身竹篾编成的小竹甲,胖胖地样子有点像套了只竹筐,其实那就是两只竹筐套在一起临时改成的。要是用刀剑去砍还真能挡下几次,要是用刺的方式估计一下就要了他的小小命。
不过这小胖子有点贼,他蹲着躲在板凳地身体挡出来的阴影里,一般人没点眼力还真发现不了他。这两个胖胖的另一边是华传宗,他手里的弓箭一直没完全放下,现在的姿势他最慢两秒钟就可以命中罗有寅指出来的目标。
邢敏走后,罗有寅的眼前就看到了墨剑,他的状态不太对,这也正是被华传宗盯得最紧的目标。
罗有寅就那样站着,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墨剑,自从屠杀开始,墨剑的精神状态就不对了,罗有寅猜他是不忍心。
这种道德与良心煎熬的滋味,罗有寅在很久之前曾经有过,很痛,心脏像是条毛巾一样被拧着,另一边还有一个入魔一样的声音,告诉他这么做是对的,就这样不停地拧着墨剑的心。
罗有寅可以理解他,但不能不管他,这样对自己很危险,就是这种状态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罗有寅决定不给他先开口的机会,“我就是这样被人一路追杀过来的,最后一次被偷袭,我们死掉了一百三十多个人,其中也有她们这样的女人和孩子,最小的一个只有两岁半,”
“现在你告诉我,是我不该给他们抱仇,还是我不该杀人?”
罗有寅指着身边的板凳和野利小胖墩,不过他没有等墨剑回答,又接着道:“你躲在墨叔的肩膀底下,没自己出过远门吧?我可以跟墨叔说说,给你这个机会,要么你跟着我去见识一下,要么你自己出去闯一闯,”
“不过,今天你不许挡在我面前,如果你想拦住我,就来杀掉我,没那个胆子,就给我滚远点。”
华传宗的箭已经搭在弦上,板凳已经把罗有寅的短矛插在他面前的地上,又平端起自己的短矛,小胖墩野利萧不见了。
墨剑的手在剧烈地抖着,腰上剑鞘里的剑在发出轻轻地嗡嗡声,他从心里到身体都在挣扎着,直到罗有寅身后走出来一个女人,是王素贞。
她挡在了罗有寅的前面,轻声地说:“要不是遇上寅哥,我可能也会死,要不是有他在,我见不到这罗家村,原来是这么美的地方。不要想太多,去做他交给你的事情,要不然会死更多的人。”
墨剑知道罗有寅这一路上遇到过什么,所以他才纠结,更不会对面前的女人下手,虽然他和这个女人一点都不熟,最后他还是退了。
远处的屠杀还在继续,最后那三个围屋里的人一起冲了出来,他们没有向外面逃跑,而是向着罗有寅所在地方冲过来,一场冲击与阻击的战斗开始了。
这算得上是一场绝命冲锋,因为在到达罗有寅面前的一路上有一百多人阻挡着他们,而他们的人里有男女老少,这边却是罗家最精锐的一部分。
罗有寅也没有躲在后面,下面过来跟着办事的新人太多了,他们还不熟悉罗有寅,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当他们看到罗有寅带着胖大的板凳,小胖墩野利萧,从远处冲过来的麻二牛,看上去有点秀才模样的白文秀,还有几个看一眼就觉得不是什么高手的几个人,如同疯虎一样的冲到最前面,这些跟过来做事的人就没有人敢不用心了,即使是面对曾经熟悉的人,也不敢手下留情。
两面的人都疯狂了,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退缩,因为谁退缩都不能保证对方,也会心有灵犀的一起退,到后来是想留手都不行,必须一方全部倒下,当然罗有寅一方占据了优势,必然地取得最后的胜利,可这胜利没有人笑,没有人欢呼,只有死一般沉寂。
更远处的山道上还有人在搏命厮杀,南面过了河的,还有人在被骑队的人猫戏老鼠一般的杀戮着,几个被攻破的围屋里还不时的传出绝望地嚎叫声和垂死地哀鸣。
罗有寅让手下的人去搜捕了,自己站在罗树苍家的围屋前,那里的大门开着。这个时候他去了那个围屋,那里都不敢关门,不开门他就命人挑起那会爆炸的麻包,但这里他不会让下人们来搜,只有他亲自来看看,对,就是看看。
罗树苍派人参与了屠杀,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何况他是罗家人,犯再大的错,他也姓罗。
他低着头站在大门里,到了此时,他不是叔父,不是爹,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儿子。
看着那又是半身的血迹,他不知道罗有寅在路上经过怎样的杀戮,才平安地回到罗家,现在大概也能猜得出来了。
因为罗有寅那只有十二岁的身子,此时没有一点的恐惧和慌乱,就那么自然而淡漠地走着,直接进了围屋,都没跟罗树苍打个招呼。
罗有安和罗有宁惊恐地躲在母亲的身后,五姐姐罗蕊也好不到哪里去,拉着她娘的衣襟不敢正眼去看,那一天前还被她怒斥过的罗有寅。
而罗有寅走到围屋中间的空地上停住脚步,昂起头看了四周一圈,回头问罗树苍,“没藏人吧?”
罗树苍低着头站在一边,摇了摇头,“没有,都没有人向我求救。”
罗有寅点点头,沉思了下道:“你们老一辈的事情我不管,从今以后,罗家、罗家堡、罗家村,里面的事情,我大哥说的算数,外面的事情,我说的算数,别闹幺蛾子,您还是我四叔,您又不缺儿子,对吧?”
“就这样吧,我走了。”说完他就走,可走到门口他又停下了,头也不回地道:“对了,我记得草原上有个习俗,就是兄长死了,弟弟娶嫂子,我娘还不算老,该有个归宿。”这次说完他真走了,再没停留。
到了傍晚时分,所有战斗都结束了,没有多少人被搜出来,他也没有真的去屠了那些藏人围屋。
罗树青说得对,这罗家村,各围屋之间,亲连着亲,真的一个个围屋杀过去,全村不会剩下什么人了。到时候真的只剩他们罗家一家,罗家村也真的只有姓罗的。他只把那些敢开门放人的揪出来杀了,其他人就算了,因为那肯定是直系亲属,这样的人不能留下当祸根。
罗树青还是在傍晚时候自己就回来了,他实在是不放心。
罗有宝进了村子就知道这肯定是罗有寅干的,他第一次对罗有寅生气了,要不是罗树青喊住了他,可能他要忍不住打罗有寅一次,谁让这个弟弟开始不听话了。
就算罗树青没有喊住儿子,罗有宝也打不着罗有寅。他听人报告说那父子俩回来了,这还没收拾完呢,一准让罗有宝看见,所以他早早就藏起来了。
满罗家村里找不到罗有寅,气得罗有宝仰天大吼,此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落进他嘴里,落在他身上,落在地上,化成了水,与那些血色的泥土混成了泥泞,浇灌着罗家村的土地,预示着明年会是个好年景,那雪还渐渐地越下越大,端端地是瑞血照丰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