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队车马的押队叫刘管事,他这几天一直有点心绪不宁,仅此而已,他以为是越向北走越冷的原故,离开江南温暖湿润的环境有点不适应了,也就没有太在意。他没事做就在和旁边的帐房闲聊,说的是刚才遇到的奇怪马队。
这些人里边有女人有少年,有的居然能躺在马上睡觉,有的一看就是刚学会骑马,有的人看着就是剽悍的护卫,有的人扫一眼就知道是种地的农夫,真真是奇怪的一队人,要不是看着前边的车上打着广州府推官的旗牌,刘管事都想叫人拦下来问问了。
州府的推官,官很大吗?在他刘管事的眼里却不见得,自己可是成国公府的外管事,王爷为了让他行事方便,特意给他赏授了一个户部部库仓司主事的官,还是正六品的呢。
这一路上实在是闲得无聊,大家怕误了事,也不敢喝点小酒暖暖身子,只能东拉西扯地闲聊,大多说的都是刚遇上的那一队车马,这时候后边追上来一骑马少年,立刻有护卫的兵丁过去拦住他,“喂干什么的?赶着投胎啊!”
少年放缓了马速,高声道,“前边的大哥,你们是要去京城吧,能不能让我跟你们一起走?”
那个兵丁笑骂他几句,“你知道我们是谁啊?小兔崽子,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去?”
少年被骂了也不敢恼,嬉皮笑脸地上来答话,“不怕,咱就这几斤肉,卖不出几个大钱,大哥逗我玩呢!咱知道。没办法啊!我家老爷让我回京城报平安,就是刚才和你们错过去的那家。小子我这不是没办法吗?自己一个人上路不太平,我家老爷让我跟着你们走,要是走不到一路去,就再搭一伙商队什么的。”说完他识相地从马上摘下一个水袋,打开自己先喝了一口,扣好了递给那个兵丁,“大哥跟你们管事的通报一声,小子我不吃不喝你们的,也不靠近前招眼,就是跟在后边混一段路。”
兵丁看这少年有点意思,也就答应了,“算你小子识趣,跟着吧,记住可别混过来蹭吃蹭喝再招人烦,小心那时我把你撵走。”
“好嘞,您放心吧!”
这个兵丁回去跟刘管事禀报,刘管事也没在意,这事也算是常有的,不少旅人都是搭伴出行,壮壮声势,防备有山贼袭击,经常有人在客栈里张罗旅人或是商队同行。要不是他们这趟运的东西事关重大,他们也会找人一起走,不仅是壮了声势,遇上难走的路还会互相帮忙,这会儿一个少年跟着倒也没什么,就随口吩咐一声,“去,问问先前那家是哪里的?是个什么情况?”
兵丁答应地声就转身过去,还怕自己一个大老粗说不明白,把少年叫到刘管事的车跟前。少年也打怵,在车下唱了个喏,“小子是广州府推官王伯鲸家的家生子,我家老爷是去年中的进士,在京做了一年多的观政,上个月受吏部清吏司考授,拣选为广州府推官,嘿嘿,这不是急着赴任吗!让小子回京给家里报个路上平安。”
刘管事连车都没下,就掀起一道风帘子从小窗户里看着少年,问道:“嗯,是哪位上官看中了你家老爷,给他授的官啊?”少年恭谨地回答,“老爷说过,是吏科给事中候震旸候老爷与我家老爷交好,这才授得官。”
刘管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嗯,你跟着吧,我们正好也是去京城的,看你小子还算是机灵,路上有什么活儿你也给帮衬一些。”少年一听立刻点头哈腰地致谢,“多谢老爷,多谢老爷,小子知道,小子的这腿,勤快着呢!”
这时候已经快过中午了,刘管事和少年说完话就吩咐停下来休息,车队这三十多人欢快地纷纷下马,有人收拢了马匹,有人去车上拿草料,有的去生火,这大冬天行走在外生火是很重要的事情。
少年跟着忙前忙后的,还真是腿勤快的人。没一会儿一盆子雪烧成了开水,外边有两个放哨的也回来了,三十多人围着三堆火,有人烧好了碳盆叫少年给车上人送过去,少年拿木枝挑着碳盆稳稳地走过去。三辆车里有人,其中一辆坐着的是两个少女,另一辆是两名目光锐利的中年人,最后一辆才是刘管事和一个掌柜打扮的帐房先生。
少年送完了碳盆回到自己的马跟前,给他的马上了草料,又从马褡裢里拿出一个饼子走回到中间的火堆前坐下,把饼子穿在一把解手刀上,伸到火堆里一边烤一边往上撒些雪沫,这样做不会把饼烤糊了,也不会烤得干硬。旁边几个护卫微笑着点点头,这是个长走远路的小子,这种小技巧一般人还真不知道。
少年笑呵呵地吃完饼子,从怀里拿出个扁弧形的铜水壶,从火上大家烧水的小锅里打了些热水,给水壶塞好木塞儿重新揣回到怀里。几个护卫兵丁对这个水壶大为好奇,这不就是女人常用的汤婆子吗,没想到还能这么用,能在这大冷的天里起大用呢。
少年又走回到自己的马边上,给吃完了干草的马收拾好草料袋子,却没有把袋子重新挂在马屁股上,还把马身上的褡裢给取了下来,蹲在地上在里面翻找了几下,掏出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扔了一地,大家好奇地看着这个少年折腾,也没人去管他。少年把这些杂物归拢到另一只袋子里,重新又把褡裢挂在马背上系好绑带,自己爬上马背,骑着马围着临时停驻的地方慢慢地转起圈来。一个好心地兵丁看不下去了,大声地对他吆喝,“小子,你到底懂不懂?溜马你不能坐在马背上。”少年笑嘻嘻地回道:“多谢啦!小子我的腿短,跟不上它,只能骑着溜马。”大家听了也是这个理儿,于是哄然大笑,这小子说的没错啊!
异变就在此时发生,当少年溜马溜到一辆大车跟前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大家都没注意,他若无其事地从马褡裢里抽出一支有点奇怪的喷筒,对着车里喷着水雾,当他拿出第四支喷筒绕过另一边喷的时候才被一个护卫无意间看见,这人当即觉得不对劲,大声喝问“喂!你干什么呢?”
少年还满不在意地回答“没事,我给这些鸽子喂点水。”这人有点生气了,“快停下,有你这么喝水的吗?快给老子停下,我特么叫你停下你听不到吗?你特么是不是找抽呢你?”这人大声叫骂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就在这时少年也快速几下打完了手中的喷筒,他扔掉喷筒抬起头,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嘻笑模样,“你想当谁老子?我是你爷爷你知道不知道?”
大家听到顿时一阵哄然大笑。这人被个少年骂了,脸上挂不住气得满脸通红,起身大步流星地冲过去想把少年从马上拽下来抽一顿,没想到少年骂完人要跑,屁股下的马已经小跑起来,当这个护卫接近少年的时候,少年突然从褡裢里抽出一支短矛,矛尖在冬日耀眼的日光中闪着刺目的寒光,少年借着抽短矛的姿势后仰直接收腹起身发力,那支短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射而出,“噗”地一声穿透了这个护卫的胸膛。
这一弹指间的变化让大家都愣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已经在一片叫骂声中将马速提了起来,并从褡裢里抽出了第二支短矛,接着又一个位置靠近的护卫被短矛刺穿。等大家纷纷从腰间抽出刀来,或是找到车侧面位置躲避短矛的时候,少年已经冲到了队伍的尾部,这边一个护卫已经爬上马背,只是马匹还没有起步的空档时间,少年手中的第三支短矛就又把他从马上射了下去。做完这一切,少年根本没有再停留的意思,直接纵马跑了。
这些护卫兵丁真算是训练有素,少年骑着马的背影还没有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就已经有四、五个护卫上了马追出去。其余人也纷纷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抽刀持弓把车队护卫起来。这时众人才听到远处传来一片呼和声和一阵马蹄轰鸣声,是马队。
韦岩的马队。
这是韦岩马队真正的第一战,第一次骑兵作战,第一次处子之战,这一战的意义有多大,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直到几年之后,一支魔鬼重甲骑兵出现在中原大地上,人们才知道他们的名字——罗魔鬼骑。